是撲倒在他的床邊,就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兒,她伸着手在空中顫抖着,想要摸一摸最愛人的臉,卻在猶豫了許久後終是收了回來,而後在衣衫上反複的使勁擦着手,直到将手掌全擦紅也不停止。
看着母親的舉止,毓筱心裏再清楚不過發生了什麽,淚水在心裏流成了河,她卻始終保持着微笑,輕柔卻又堅定的捉住了母親的手,她不容她躲避,将她的手掌拉着,一直到撫上賢王的臉龐。
離去已經有一會兒時間了,身體已經開始轉涼,可是齊芷柔卻仿佛被燙到一般,在觸到的瞬間激烈的收手,卻終究是因爲沒有抵過毓筱的力氣,再一次将手撫在他的臉上。
刹那間淚如雨下,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動滑落,掉在地上被摔得粉碎,她的唇瓣顫抖得厲害仿佛要碎掉,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來,隻是顫巍巍的叫了聲“炎~”,便已哭的不能自已,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就這麽一直守在這裏,天色已經漸漸晚了,齊芷柔正用手指細心的摩挲着賢王的臉龐,描繪着他的輪廓,看的如此認真的樣子,就仿佛是要将他牢牢的刻在心裏,永不遺忘。
毓筱似乎是已經心力交瘁,一雙空洞的眼睛沒有聚焦,情緒也隐約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就像是繃緊的琴弦,隻需要稍稍一撥,它就會斷掉。
忽然間收回了手,齊芷柔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衫,雖然淩亂又破損,但她還是耐心的将自己打理整齊;以手代梳攏順了長發,她如少女般将它全數散下來,沒有绾成髻。
做好了一切,齊芷柔以一種毓筱從未見過的溫柔看着她,抱她懷裏,她的手撫上了她的長發……
眼眸中是那麽深的決絕與眷戀,齊芷柔緊緊的擁着她纖細的身子,嗅着她清香的味道,在心中默默的對她說着“對不起”……
精神早已恍惚看不出齊芷柔的異常,可站在門口的墨宸和赤風卻都注意到了,在看着她整理儀容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方才她拂過毓筱長發的手指,分明就拿走了毓筱發間的簪子。
身影急動,墨宸險險的攔住了齊芷柔離心髒僅僅一寸的簪子,淡漠的聲音仿似涼水,沒有絲毫波瀾:“王妃還有筱筱,切不可輕生。”
其實,相比之下,他更想說:“筱筱再失去你,怕是真的會受不住的。”
隻是,有些意外,齊芷柔竟展顔笑了,那麽溫柔,就像是溫泉的水:“宸世子,謝謝你所做的一切,筱筱,就拜托給你了。”
說着,齊芷柔的手腕已經用上了力氣,簪子又被推入了一分刺破了皮肉,血迹浸濕了單薄的衣衫氤氲下一片暗紅。
墨宸再次制止,扣着她手腕的手指有些泛白,力氣太大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紅色的瘀痕。
神情依舊如此溫和,靜靜的望着墨宸,她微微多了一絲的無奈,似乎是正在看着一個鬧脾氣的孩子;墨宸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一個表情,隻這樣握着她的手腕,固執的僵持。
空洞的眼睛望着素雅的簪子,毓筱似乎在看着他們的僵持,又似乎……她隻是望向了這個方向而已。
許久,毓筱嘶啞的聲音又輕又缈,像是從天際傳來,遙遠的有些抓不到:“墨宸,放手吧……”
有一瞬間的錯愕,始終都不明白是爲了什麽,可墨宸還是選擇緩緩放開了手。
刺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沁出的血流的那麽歡快,仿佛都聽到它們歡呼的聲音,僅僅才幾個呼吸的時間,齊芷柔輕顫的眼睛終于閉上,微風輕動着纖細的睫毛如蝶翼輕顫,可是那雙眼眸卻再也不會睜開。
死了,她死了,齊芷柔就這樣的,走了……...
伸出雙手接住了齊芷柔倒下來的身軀,毓筱任由自己被鮮血染紅,靜靜注視着逝去的雙親,她始終沉默着……
已經無法依賴言語的力量,墨宸擔心着她卻無法去說,隻能這樣子待在她的身邊,至少不留她一個人。
許久之後,毓筱終于動了,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的人,隻是一張臉太過面無表情。将齊芷柔抱到床榻上與賢王并排躺着,她伸手取了齊芷柔胸口的簪子,而後爲她理了理衣裳。
轉身看着墨宸,她目光固執卻始終不語,可不知爲何,墨宸卻明白了她的意思,轉個身,帶着赤風從屋子裏退出去。
站在門外,赤風着急的張望着,爲主子讓毓筱小姐離開視線的決定而懊惱。
這才是最特殊的時候,失去了所有親人,毓筱小姐随時都有輕生的可能,主子怎麽能讓她一個人待着呢?
可是看一看自家主子緊繃的臉,深邃的眸,赤風又覺得怨主子也是沒用,毓筱小姐向來都說一不二,那樣固執的眼神,怕是他們不出去,毓筱小姐就要那樣子看着他們一直到地老天荒去了。
搖搖頭不再想這些東西,赤風巴巴的望着那扇緊閉的門,隻希望毓筱小姐能早點出來,别再讓主子這樣子爲她擔心。
就好像是上天聽到了他的心願一樣,門真的開了,毓筱真的走了出來,隻是,在她的身後,火焰正在跳動……
她竟然,放火燒了屋子!
在他們二人出門後,她取了桌上的燭火,默默的看了父母片刻,然後揚手,松開,燭台墜落……
無法理解毓筱爲何要做這樣的事情,墨宸的瞳孔中兩簇火苗跳躍的歡快,望向毓筱的目光困惑難解。
隻是,他想問,卻無法說出口。
爲何不讓他們入土爲安?
爲何要用這樣的方式對待他們?
是啊,筱筱是他們的女兒,根本就沒理由做這樣化骨成灰的事情!
那麽……
果然,是因爲太擔心他心尖上的那個人兒了,所以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沒能注意到,才會要筱筱特意來爲他解釋一次。
“縧蟲。”微微的頓了一下,毓筱像是回到了往昔,喃喃的說下去:“以前在藥王谷的時候有養過藍孔雀,縧蟲是一種寄生在孔雀體内的蟲子,大約,娘親體内的,怕還不是縧蟲那般簡單,而是蠱。”
有一瞬的窒息,墨宸無法想象毓筱是以怎樣的心情将這些話說出,他隻是看着她平淡又恬靜的眉眼,莫名的有了一種心被撕碎了的感覺,痛在一刹那間就遍布四肢百骸。
炙熱的火焰越燒越旺烤的臉通紅,明明滅滅的光映着面容,讓墨宸覺得有些看不清毓筱的容顔,隐約間,他似乎看到筱筱笑了,就好像是一縷要從人世間遠離的靈魂,殘破的,卻淡笑着……
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毓筱的手,墨宸眸子裏一瞬間的恐慌似乎比這一場大火更燎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毓筱就這麽怔怔的看着他。
該要如何述說自己的心情,她以爲她已經足夠了解自己在墨宸心裏的分量足夠了解他,可原來,他在他外表那麽深的地方,深到無法觸及……
隻是,現在……
眉眼都彎了,毓筱笑得那麽好看,似乎有一種力量在無形的傳達,墨宸緩緩松了手,本該放心了的,可爲何,一股更深的不安在隐隐的悸動着……
笑意忽然在那一刻凝固,屋子終于是經不住摧毀坍塌下來,支撐同樣是到了極限,她身子一軟,墜落而來,身後的人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