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十分虛弱的喏嚅聲鑽進了墨宸的耳中,就像是爲一切按下了複位鍵一般,焦躁、嗜血、殺戮……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聲微弱的呼喚聲中化作虛無,墨宸還是一直以來那個的墨宸,眸子如漫天的星辰,包裹着擔憂也依舊那麽迷人。
用了全力眼睛也隻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毓筱看不清在她面前的人是誰,不知道注視着她的目光是誰,能感受到的,也就隻有那溫暖的懷抱,堅實的臂彎,炙熱的目光……
幾乎都不必去想去猜,她就是知道,抱着她的人一定是他,是墨宸,是他來了……
唇角露出了極淺的笑,暖暖的、安心的,手指微微蜷起将原本落在她指尖的衣裳抓住,她低低的呢喃:“哥哥……哥哥……”
是在将钰麒的事情托付給墨宸,對毓筱來說,墨宸确實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願意用性命去守護的人,也是她最後的一個依靠,最可靠的依靠……
又一次昏睡了過去,這一回與之前并不一樣,沒有不安的神色,沒有緊擰的眉心,毓筱睡得很安穩,也很踏實。
最放心不下的人已經托付給了最依賴的人,自己的事情也一定可以放心的交給他,所以,她可以安心的睡了,不必再有不安……
她的潛意識裏一定是這麽想的,雖然昏迷的太快以至于她自己都沒有想明白的時間。
卸去了焦躁的墨宸又是往常的樣子,淡漠冰冷的眼眸掃赤風一眼,他吩咐道:“兵分兩路,一路由赤風帶領找尋麒世子下落,另一部分随我離開。”
然,沒有人行動,赤風連領命的“是”都沒有說,就那麽一直單膝跪地,待在原地沒有動一動。
原本吩咐了命令後就收回目光到毓筱的身上,半年都不見毓筱的面了,他看她都看不夠,又怎麽會想要把視線分給赤風呢?
隻是,這是什麽反應?這些人……不是,等等!難道,是他的錯覺嗎?爲何會覺得所有人都有些僵硬呢?
将疑惑的目光落在了赤風身上,墨宸在等着他解答疑惑。
從諸位的反應中他已經充分的了解到了眼下的情況,這一定是他有什麽事情不太清楚的緣故,畢竟,有很長一段路程,他的心思都不在這些事情上……
被主子的目光看的是滿心無奈,赤風真的是忍不住想要吐槽:這到底是誰家的人趕快領走吧!他家主子才不會這樣呢!連自家帶出來多少人都不知道了,也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主子的眼裏就隻有毓筱小姐一個,可這并不代表他們也都這樣魔怔了啊,從第一次與黑衣人遭遇後他就留心了,所以第二次他特意的留了活口,向對方逼問了毓筱小姐和麒世子的下落……
隻是,沒想到麒世子竟墜落了懸崖,這讓他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報告,就更别說主子那副似乎下一刻就要化身厲鬼撕碎一切的面容,讓他怎麽能說出口呢?
可是,現在……
咬了咬牙,赤風心一橫,閉着眼睛報告道:“主子,麒世子他……那個……他……那個……”
原本打算一口氣把話說完就算了,可完全沒想到事到臨頭卻一下子洩氣了,覺得怎麽都無法把話說出口。
隻是,或許應該感歎一句:果然,直覺是個奇妙的東西!
“哥哥怎麽了?!”
原來并沒有睡着,又或者,“麒世子”三個字就是她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弦。
幾乎是一下子彈起來的,毓筱看起來聲嘶力竭的呼喊,到頭來發出的聲音依舊虛弱的像貓叫,可是她那種蒼白急切又藏着恐懼的臉,卻讓赤風吓得腿一軟,竟是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背後忽然一陣毛骨悚然,赤風都不敢擡頭去看,可是卻依舊能想象得出主子那殺氣騰騰的眼神是多麽希望他能永遠的閉上嘴。
讪讪的爲自己默哀,赤風覺得自己實在委屈的不得了:什麽嘛!主子忘了的麒世子他卻記得,不僅特意逼問了麒世子的下落,還在第一時間就分出了一半人去尋找他落崖的位置,做了如此周全的事情,他爲何還要挨罵呢?
可,擡頭看看毓筱小姐蒼白如鬼的臉色……赤風又覺得:他好像是真的錯了,或許,将主子一個人叫出去說,會更好一點。
可話說回來,現在想這些有什麽用?要反省的話,還是等一切順利的結束後再去反省吧,這個時候,還是想一想自己能做的事情吧。
“你、你說哥哥、哥哥……咳咳咳……”
哪裏有耐心等待着赤風的猶豫,見他一直不答,毓筱掙紮着就要起身,明明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可她還是費勁的發聲,拼盡全力的嘶喊,結果卻是話還沒有說完就不停的咳嗽起來。
似乎随時都要暈過去的樣子,赤風被吓到提心吊膽,而來自主子的眼神也愈發的冷了,仿佛是要将他凍成個冰雕。
心懷忐忑,他哪裏還敢讓毓筱小姐再等下去,麻利的開口,赤風話說的像是倒豆子:“毓筱小姐盡管放心,屬下早在之前就分出了一半人手前去尋找麒世子,隻是,因爲此處乃是迷蹤林,所以,所以……”
所以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才好。
這樣的話不必說出口毓筱也已經明白了,隻是,“這裏竟是迷蹤林嗎?!”
有些詫異,可是更多的卻是“難怪如此”的感覺。
确實,她一直都注意到了林子的各種反常,可原來,這裏竟是迷蹤林嗎?也難怪哥哥會做那樣的暗号了……
隻是,她又是怎麽回事呢?爲何,沒有迷路??
經不住疑惑,她想要起身去探個究竟,可毓筱一動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正被誰抱在懷裏,自然而然的回頭,當看到墨宸傾城的容顔時,毓筱隻覺得腦子似乎打了個結。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完全是脫口而出的問題,可對墨宸來說卻像是一隻無形的箭,直直的射入了心扉。
原來,她并不知道在她身邊的人是他嗎?那麽,爲何?爲何會如此依賴,毫無防備呢?
内心在醞釀着不滿,墨宸一直在想:如果今天來這裏的人不是他,那麽,是否他的筱筱就要在别人的懷裏像一隻小貓一樣熟睡?是否也會被别人用那樣親密的方式把藥喂下去?是否……
不能再想下去了,他不該是如此幼稚的人,做這麽多無意義的假設來給自己添堵的。
可是,爲什麽,腦子好像停不下來,一個又一個的“如果”啊,“是否”啊這樣的東西在不停地冒出來,讓他的心越來越煩躁。
隻是,她的眼眸那麽幹淨,臉色還那麽蒼白,如何能在這個時候與她鬧這些小孩子的别扭呢?
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才不至于讓煩躁亂了理智,他輕啓丹唇,字字如笙:“來救你。”
說的是随意又理所當然,就好像他根本隻是舉手之勞,而并非出動了整個清命堂,救下了皇上要緝拿的賢王和王妃,動用了相思蠱,特意從京城不遠千裏入了這神鬼不歸的迷蹤林!
爲毓筱輸送内力的掌心沒有停,比起初見,毓筱的精神明顯好了些許,是在用内力抑制着那些如遊絲一樣的黑線蔓延,墨宸眼眸中的擔憂在一瞬的濃郁後又飛快的掩去。
注意力都在哥哥的事情上,毓筱沒有注意到墨宸的擔憂,攥着他衣袖的手微微扯了扯,她軟糯的聲音全是拜托:“墨宸,幫幫我。”
一瞬間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感覺,丫頭明明回應了他的感情卻還要與他說這樣的話……可是,當看着她虛弱又倔強的樣子,墨宸隻覺得心像是被什麽碾過一般,再無法說出責備他的話。
暗暗的深吸一口氣,他輕輕點點頭說:“好。”
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毓筱彎了彎眉眼淡淡的笑了,沒有再對墨宸說一句“謝謝”,這讓墨宸微微有些欣慰。
隻是,看着兩位主子間的脈脈含情,赤風隐隐有些胃疼,真的很想對二位道一句恭喜,可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
清了清喉嚨,對于打擾兩人的感情交流他表示很抱歉,但現在還是早點認清現實才更好。
“主子,毓筱小姐,那什麽,這裏……這裏可是迷蹤林啊!”
愣怔持續了一個瞬間,毓筱對赤風眨了眨眼睛,而後有些奇怪的問了墨宸一句:“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擡手指一指正在樹梢上歇息的鳥兒,墨宸淡然一語:“靠它。”
仰頭看去,毓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來:這、這不是她養的鳥兒嗎?與墨家的青鳥差不多,是用來給暗樁聯系的,可是,應該是沒有人知道她才是這鳥兒的主人啊,墨宸究竟是怎麽發現的?
看着墨宸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詭異,毓筱探究的意味太過明顯,讓墨宸的心底刹那間漫開了一層陰澀:筱筱她……
罷了……微微的歎一口氣,他提醒一句:“先想法子找到麒世子吧。”
有些懊惱的拍了拍額頭,毓筱言歸正傳。
從随身的荷包裏取了一個極小的盒子出來,毓筱将盒子打開,擡手欲做什麽,卻在看到滿掌心細密的黑絲時,狠狠的呆了呆。
這個……這是中毒嗎?
可爲什麽都沒有感覺呢?
她的身體,就算稱不上是百毒不侵,但也因爲常年浸淫藥草的緣故,讓她有了比常人更高的抗藥性,至少,九成的毒是沒辦法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的,然,掌心的這個,有些奇怪……
不禁擡頭看向了墨宸,毓筱想要在墨宸這裏尋求個答案。
從醒來時他就一直在給她輸送内力,原以爲是因爲她太過虛弱,可眼下,墨宸分明就是爲了抑制這黑絲才這麽做。
并沒有頭緒,墨宸隻是輕輕的搖頭,沒有說什麽。
并沒有因此而沮喪,毓筱甚至連失望一下都沒有,在得到墨宸的回答後她也隻是低低的說了一句“是嗎?”,而後便換了另一隻手,以銀針刺破指尖,落下一滴血在那個小小的盒子裏。
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奇迹,破繭成蝶就在眼前,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一隻蝶已翩然的飛在眼前。
淺藍色近乎透明的蝶,有些夢幻的味道,看上去就像是水,每一次揮動翅膀都像是一支洗滌心靈的舞。
“這是藥王谷的引路蝶,我和哥哥都有帶着的。”
當初剛剛見到這引路蝶的時候也隻是覺得這蝶很好看而已,養來玩玩兒的,沒想到真有這一天竟用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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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随着蝶兒前行,毓筱對哥哥走過的路充滿了疑慮。
似乎是迷路了的感覺,哥哥走過的路來來回回,甚至有很長一段是在原地打轉,隻是,又一次側眸看了看墨宸,毓筱還是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不同來。
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墨宸他是因爲慣了面無表情,所以才始終無動于衷;還是說,他其實知曉了她正疑惑着的原因,所以才始終淡然……
想要開口問,卻又在猶豫,她收回了目光,繼續往前走着,隐約有些心不在焉。
或許是太了解毓筱,淡淡的聲音不失耐心,他解釋道:“迷蹤林之所以名爲迷蹤林,并不是因爲方向無法辨别,而是因爲瘴氣。”
“瘴氣?”
視線四下裏掃了一圈回來,毓筱眨眨眼看着墨宸的樣子,有種一腦門問号的感覺。
并不懷疑墨宸對她說的話,隻是,她也姑且算得上是醫術精湛了,爲何就沒看得出這林子中有瘴氣呢?
不過,想到自己的手,毓筱低頭看了看已經蔓延到手臂上的黑絲,心中對萬千世界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所謂“天外有天”,大約也就是這樣了。
同樣看向了毓筱的手臂,墨宸靜若無波的眼眸又一次悸動,隻是飛快斂起的睫毛遮住了這細微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