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林子确實有些奇怪,他們似乎走進了不得了的地方,連白天黑夜都無法分辨得出,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後追蹤的人究竟到了哪裏,他隻是走着,走着,覺得自己不能停……
前方有個山洞,他頓了頓腳步,最終決定在這裏稍稍的歇上一歇。
将毓筱在山洞裏安置好,钰麒雖然依舊不放心将她一個人留在這裏,可是他必須要出去找些吃的!已經多久沒有吃過像樣的東西了呢?一直在殺人的時候,光聞着血腥氣就已經足夠惡心了,所以也沒有注意到食物的問題,可是逃亡的持續讓他認識到,他們真的需要食物,需要補充體力!
隻是,腳步才才剛邁出,钰麒忽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在這裏,他根本就不認識路,要是這樣出去了,再也回不來了,那筱筱……
在地上尋覓的看了看,钰麒随手撿了一塊石頭來,物色了一下四周的樹木,他挑了一棵,蹲下身來,在樹幹上做一個隐秘的記号。
爲了保證自己一定能夠回到這裏,钰麒每隔五棵樹木就會留下一個記号,因此前行的速度并不太快,相應的,尋找食物也就比較細緻,隻是,越走就越是郁悶,在這林子裏,除了樹木、野草、枯枝之類的東西外,竟沒有見到一個活物,就連一隻蟲子都沒有!
也細細的看過了這裏的植物,隻是,爲什麽呢?似乎這些植物身上都有些異常的變化,就比如:綠藤。它本隻是普通的蔓生植物,因爲葉子是翠綠色所以便叫了綠藤,可是在這裏,綠藤的葉子邊緣卻染上了淡淡的紅暈,就像是不小心浸上了血。
大約是因爲出身藥王谷的緣故吧,那種對藥草本身的探究讓他大膽的嘗了嘗這綠藤,結果,真的是被吓到了,味道差的有點太遠了,簡直就像是摻了黃連在裏頭,而且,隐隐覺得:似乎,是有毒……
這樣的發現讓钰麒有些絕望,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溢出了一抹苦澀濃郁的笑,對這個地方,他已經隐約有了分寸……
這裏是迷蹤林嗎?
竟是傳言中“雁不歸”的迷蹤林?!
老天爺這是不給他們兄妹二人活路嗎?
已經沒有再找食物的必要了,钰麒内心的絕望都已經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仰頭看去,綠樹成蔭,郁郁蔥蔥,生命力是那樣的旺盛,可就是這樣旺盛的生命力,帶來的卻是死亡的絕對陰影……
果然,事情到了這一步還不算完,他,他迷路了!
明明做了那麽多的記号的,究竟是怎麽樣的林子,才會在五棵樹的距離中走錯了路呢?
唇角始終都挂着笑意,钰麒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又或者,這樣的笑隻是慘笑。他想要回去找筱筱,就算是死,他也想陪着筱筱一起死,而不是讓筱筱一個人孤單的離開。
然而,都還沒能找回正确的線路,耳朵卻忽然捕捉到了異樣的聲音。
在這個除了植物外都沒有活物的迷蹤林裏,密密實實的樹木将風都擋在樹林外,所以,能發出響動的,就隻有——那些黑衣人!
内心有一刹那的猶疑,而後他開始奔跑。
即便是死也不想讓筱筱落到他們的手中,所以他要将他們引開。隻是,其實,在他的心中還藏着另一個僥幸——雖說從來都不曾聽過有誰從迷蹤林中活着出來,可當年在原霧林不也是一樣的危險嗎?或者,筱筱能遇上奇迹,可以從這裏活着離開……
奔跑沒有絲毫隐匿自己的意思,很快,那些擅長千裏追擊的黑衣人們就注意到了,比钰麒更适應這裏的環境,他們就如同生長在山林中的野獸般,追擊如魚得水,钰麒很快就被所有人包圍了。
厮殺是拼命的,钰麒就像是一頭被群狼圍攻的獅子,撕咬着将包圍撕開一條口子後狂奔而去,他隻是希望将這些人引到更遠的地方,可是卻忘記了,他根本就已經迷路了。
慌慌張張的下場通常都是出乎意料的,可是這樣的路對钰麒來說卻沒有任何意外,就像是所有話本裏寫的那樣,慌不擇徑的逃跑遇上的一定是懸崖絕境,此時此刻,距離他的腳不足咫尺的地方,便就是看不到底的絕壁。
面前是萬丈深淵的懸崖,身後是如餓狼般的追殺者,這樣的境況,還真是……
潇灑不羁的笑了,那笑顔,還當真是風華絕代,足以令天地失色。
就站在絕壁的最邊緣,他轉身,看着那些人一點點的聚過來,而後,仰身向後,他潇灑的身影化作流光,墜入了雲海缭繞的深淵……
唇角始終帶着安詳的笑,似乎是一生無憾,可是,真的就無憾嗎?
非也!
眼睛的最深處還有着無限的眷戀,他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來得及:
身陷囹圄的父母,他還沒能見到最後一面,還沒有試過努力能否解他們牢獄之困……
筱筱還睡在山洞裏不省人事,在這個了無人煙的迷蹤林裏,究竟會不會有人來救她呢?
還有瑾兒,他的瑾兒,從景怡的事情離京後就再沒有見過她的容顔,六年多了,她長大的樣子是怎樣的?是否在等他去娶她呢?
……
可是,他沒有以後了,以後……希望以後筱筱能過得好,瑾兒也能過得好,父母…也能過得好……
注視着钰麒跳下去卻沒有一個人變一變神色,他們(黑衣人)就像是看了一場微不足道的笑話一樣淡然,彼此對視,馥紫解下了淡紫色的面紗,冷若冰霜的玉顔讓人不敢直視,冷聲命令道:“兵分兩路,舛殊負責崖底尋人,清奈負責藍毓筱追殺。”
恭敬的下跪領命,幾乎轉瞬之間所有人就都消失不見,隻留下馥紫一個人站在崖邊,遙望着遠方的樣子,顯得愈發的遙不可及。
習慣了暗夜追擊,他們就是夜晚的一部分,忽然出現在一個地方,留下一片殺戮的血色又消失無蹤,這就是他們生活的常态,但是,人力在強,面對自然時,都還是那麽的無力,就比日:迷蹤林……
殺手從來不會計較吃些什麽,他們千裏追殺也絕不會像行軍一樣帶上糧草,吃東西向來都是就地取材,可是進了這樣什麽都不能吃的地方,就算是他們是再優秀的殺手,解決不了生理上的問題,怎麽說也都是棘手的。
隻是,既然名字都叫做迷蹤林了,顧名思義的想一想也該知道,這樣的地方,一旦進去了就不會那麽容易走出來。
完全就像是走入了死神的領域,想要全身而退絕不會容易,那麽,既然來都來了,若是不能完美的完成了他們的任務,又怎麽能甘心呢?!
她從來就不會接受任務失敗的理由,她隻需要結果,成功的結果!
隻是,不可否認馥紫的傲慢确實有她傲慢的資本,可是這樣出色的能力卻不是每一個人都具備的,在這個連晝夜都無法分辨的密林裏,找不到方向,看不見天地,黑衣人們越轉越暈,随着時間的一點點流逝,他們心中也漸漸的衍生出了絕望……
然,就在他們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轉的時候,卻意外的遇上了另一批人——正是墨宸!
将放在哪裏都像是定是炸彈的賢王和王妃帶在了身邊,墨宸也真是相當的托大,隻是,細細的想一想就會發現,這果然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不論如何,墨家的主要勢力總是集中在墨宸的身邊的,與其留在墨王府,倒不如跟墨宸在一起更安全。
隻是,安全?真的安全嗎?赤風滿心擔憂的看一看這連聲蟲叫都聽不見的林子,心中也是滿滿的感慨啊!
毓筱小姐到底是哪裏下凡來的了不得的惹禍精啊,這逃個命都能逃到這等絕路上,也真是絕無僅有了啊!
不過,好在主子還認得這個地方,沒有執意将賢王和王妃也帶進來,若不然,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想事情的發展了!
可即便是如此也還是在擔心着,留在林子的外面,不在視線的範圍裏,究竟會發生些什麽誰也不知道了,而且,分開的日子也有些久了,留下的人雖然不在少數,可是皇上那邊派出的人必定也不在少數,甚至有可能更多……
還希望王爺和王妃都不會出什麽意外才好,若不然,主子将他們帶到這裏的苦心,豈不是全白費了嗎?
說到底,主子他就是太在乎毓筱小姐了,原來他一直都不知道,主子竟還準備了那樣的法子以備萬全!
青虞的事情當年鬧得很明顯,雖然青虞本人并不知情,但在他們四人與主子之間,他們都知道,青虞其實是毓筱的暗樁。
當然是免不了會感歎一下毓筱小姐的能幹,竟然能将暗樁送進他們王府裏,也真是好本事了,不過,更讓赤風感慨的,是主子的态度!
雖然他們都不是很希望四青會接受懲罰從墨王府裏消失,可也确實沒想到,主子在得知青虞是毓筱小姐的人的時候,态度竟會寬容至此。沒有計較她的不忠,甚至沒有揭穿她的身份,青虞始終都蒙在鼓裏,一直以爲自己的掩飾十分的成功,直到這一次離京前,主子去找她……
不得不感歎,主子确實是一個多思多智的人,在毓筱小姐第一次失去蹤迹的時候,在第一次找不到她的時候,原來主子就已經做了那樣的打算嗎?
送了毓筱小姐一顆拈香珠,卻在裏面藏了牽情之香,又将相思蠱養在了青虞的雀鳥中……也真是不知道該說主子是深謀遠慮才好,還是該說他心機深沉呢?
不過,确實是派上了用場,這不,在這個大雁都會迷路的地方,他們全靠着雀鳥在引路。
相思蠱是一種蠱蟲,對牽情的香味總是有特殊的愛好,即便是隔了很遠的地方,也還是會循着那個香味找過去,用來尋人,還真是再好不過的法子。
主子的腦子就是好使,能這麽順利的尋到迷蹤林也是多虧了這蠱蟲,若不然,誰能想得到從江南回京,竟然還路過了迷蹤林呢?(京城在北,江南在南,從南往北怎麽想也是走直線最近,可偏偏,毓筱小姐和麒世子卻到了西南角上的迷蹤林裏,這和原本要走的路線幾乎是呈直角了,這到底是怎麽走的??)
不過,這冥樓的人究竟是怎麽回事?難得他還很期待的終于可以和冥樓中人大戰一場,怎麽?怎麽盡是些軟腳蝦一樣的東西?像樣的人都去哪裏了?而且,也始終沒有見到八位守君啊!也不對,現在都不是八君了,星阙走了,邪瞳死了,魂殇幾乎就沒有露過面,雖然當初中毒昏迷的熙妤已經蘇醒,但是在九龍塔裏被鬼臼撿回去的辰宮卻失去了昔日的記憶,在武功上也基本相當于廢人了,這麽算下來,在這裏,他們至少已經能見到十二名守君才對的,可是人呢?
清奈就不說了,是不是至少應該讓他見一見老鬼呢?或者,鬼臼也可以啊,這些人都跟他們有太深的淵源,既然都處在同一個地方了,不見一見,是不是太遺憾了呢?
潇灑的收回了招式,赤風看着橫七豎八到了一地的屍體,心中感歎了一句:這些個像是軟腳蝦一般的冥樓侍衛還真是不值一提!
隻是,看他們的樣子像是在找人,是不是說毓筱小姐和麒世子還在逃亡中,沒有被人發現呢?
轉頭去尋找墨宸想要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可赤風看了一圈卻沒見到主子的人影,視線向更遠的地方移了移,赤風不禁有些無語,既對自己,也對主子:竟然這就走了,竟然都不帶着他,而他,竟然也沒有注意到主子的行蹤,真是太愧對暗冥的囑托了……
忙追了上去,赤風垂頭喪氣的跟在墨宸的身後,決定還是什麽都不要說才好。
主子那非一般的腦子會有什麽想不到呢?他還是不要多此一舉,别說了半天,最後主子也隻是冷冷淡淡的看他一眼,連一個“嗯”字也欠奉……不,眼下這等時候,主子怕是連一個眼神也不會分給他吧?精力都用來盯着那隻鳥兒了……
哎,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能讓主子這樣看着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