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着墨宸手臂的手微微用了用力,赤風想要對他說些什麽,可是墨宸卻比他更快一步,手指輕輕的敲了敲他的掌心,示意他不要說話。
這裏是議政殿,不管他們有多少的本事都最好不要用在這裏,眼下的事情,還是得先看看皇上的态度再做決定才好。
并沒有直入主題,皇上似乎更關心墨宸這個人,饒有興趣的目光在赤風身上轉了又轉,皇上“啧啧”兩聲後,歎一句:“宸世子身邊的人就是不錯,這一位沒見過的侍衛,如此英武不凡,一表人才,不知要怎麽稱呼?”
“皇上謬贊了,他也不過就是長得好看了些,沒什麽中用。”出口的聲音是如此的虛弱,就好像是用了所有的力氣才回答了皇上的問題,讓衆人不禁有種“趕緊的問完了正題讓人家去休息”的感覺。
然,皇上永遠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墨宸那孱弱的病态,他的興緻源源不斷,接着說道:“記得宸世子曾說過不喜生人靠近,怎麽?這一位竟如此特殊,能貼身攙扶宸世子。”
“皇上也說了,是生人不近,赤風他是熟人了;再者,天氣如此炎熱,墨宸的身子骨實在不行,又不能卧榻面聖,萬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還望皇上莫要見怪。”
“哈哈哈……”一陣爽朗大笑,皇上不知真假的道了一句:“那倒是朕的不是了。”
依舊是病弱滿面,墨宸淡淡的恭聲:“墨宸不敢。”
似乎是終于沒了閑聊的興緻,皇上揚聲吩咐一句:“來人,賜座。”
待到入座,皇上開門見山,說的直接又幹脆:“宸世子與唐毓姑娘,似乎關系很親近,不知道唐毓姑娘是否認得賢王府的毓筱小姐?你又是否知道,她就是毓筱之事?”
表情上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墨宸輕輕的搖頭的樣子完全是虛弱如風的,出口的聲音也是那麽的輕,就好像一碰就會碎。
“怎麽、怎麽會?她……筱筱她、她不是早以前……”
微擰頭撇開了眼睛,皇上的樣子似乎有些難以開口,似乎還有一身的火焰在等着發洩。
其實,并不是什麽難以開口,而是完全無語了!
以墨宸這樣精明的人,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她的身份,裝的跟真的一樣,什麽第一世子,天下第一裝傻世子嗎?
說起來也算是一起長大的,雖然細細算起來他們的交集也隻有兩年而已,而且還是隻有他看着他(墨宸),他(墨宸)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的方式……
總是這個樣子,隻有看着他的時候,他不管表面上表現的有多麽鎮靜,其實内心總是有那麽一些動搖,或是氣惱,或是無語,又或是,其他什麽的……
深吸一口氣平靜了腦子裏的念頭,皇上語氣冷靜的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宸世子應該認得身邊跪着的女子,她告訴朕,澹台……哦不,藍毓筱,是藍毓筱,她并沒有死,而且,她現在的身份,正是唐毓。”
“皇上,您咳咳……”似乎是經不起過于激動的情緒,但墨宸眼中滿是急切,依舊拼命的壓抑着咳嗽将話說完,“您說什麽?”
實在是對墨宸這做戲的能力給驚歎到了,皇上偶爾都會被迷惑了,懷疑自己是否是對墨宸的戒心太重了,以至于猜忌他到了這樣的程度。
然,一瞬的動搖後他又立即警惕起來,将自己在危險的道路上拽回來。
“唐毓姑娘在宸世子的府上住了也有半年之久,宸世子難道不了解她些什麽嗎?比如說:她的性格,她的習慣,什麽的?”
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墨宸的眼眸猛然間微微張大了些,“那時候最初遇見她,覺得她……很熟悉的感覺……原來……”
似乎精神有些恍惚,墨宸的話說的有些語無倫次,然不過片刻後,他忽然淺淺的笑了笑,目光也清明起來:“皇上想必是誤會了,會相邀她入住墨王府,本是因爲小柒的緣故,當然,會認識她也是因爲小柒,隻是,當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舉止……一直覺得她像極了一位故人,總是會想要注視着她,卻不想,竟真的是她……”
“這麽說,宸世子一直都不知情嗎?”
隐約看得到皇上壓抑着抽動的嘴角,赤風覺得無比的同情皇上,當然,他也務必的同情自己,因爲他已經快要被笑憋死了!
四肢都是僵硬的,赤風覺得自己都快要抽筋了,要是再不從這金殿上出去,他非要憋出内傷了不可。
主子這、這也忒能裝了吧!這……簡直,簡直就是視覺沖擊啊!!!
隻是,沒有人在意赤風的反應,也沒有人發現他憋笑憋得辛苦,墨宸這戲也還是要演下去。
“并不知情。”輕輕的搖搖頭,墨宸完全是一副馬上就要暈倒了的模樣,孱弱的聲音像是要失去生命氣息一般,細若遊絲,“唐姑娘乃江湖女子,借住墨王府而已,作爲主人,墨宸以爲奉行東道主之禮,讓對方住的舒心也就足夠了,并未曾過多的探究她的身世。”
看這樣子,皇上心裏已經明白了這一位完全是打算裝傻到底了,隻是,不知爲何,忽然一瞬間失去了與他客氣周旋的耐心,皇上唇角勾着笑意倏然危險了許多,出口的話也變得尖銳又冰冷。
“哦?是嗎?”目光像利劍一樣射向了墨宸,他眯了眯眼睛,“朕記得,在冰場上,宸世子與唐姑娘的關系,可并非如此啊!”
“啊,原來皇上是因爲溜冰場的事情在懷疑墨宸。”淺淺的勾了下唇角,隐約還給人一種松一口氣的感覺,墨宸想皇上解釋道:“墨宸很抱歉讓皇上看到了容易誤會的場面,那一日的事情實在隻是意外,是因爲唐姑娘初學溜冰并不熟練所以摔倒了而已。”
“哼!宸世子可千萬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啊!這世人誰不知道,宸世子自幼便天資聰慧,以七歲之齡就可智破玲珑局,如今卻說不知道住進自己府裏的唐毓就是罪人之後藍毓筱,你是當皇上好糊弄嗎?”
終于是按耐不住的發難了,安國公刻薄的言語聽起來有些刺耳,故意在找茬的味道很重。
真是不知道墨宸是做戲做的太好還是修養太好,又或者,其實他隻是目中無人而已,面對安杝如此明顯挑釁的話語,他竟依舊是那樣的神情,出口的話也還是不溫不火。
隻是,這真的是墨宸的風格嗎?
果然——
“國公大人如此高看墨宸,墨宸心領了,謝過國公大人,隻是,皇上是明睿之君,自然能判斷宸之所言是否屬實,國公大人這般越俎代庖,莫不是以爲皇上比不得您的明智?還是說……國公大人根本就是心懷不軌,想要,取、而、代、之?”
将“取而代之”四個字咬得格外的清楚,墨宸盡管面色如此的孱弱蒼白,卻還是莫名的給人一種邪魅之感。
果然,他總是這個樣子,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大膽,便是别人真要講這等誅心之語,也隻是點到爲止,哪裏有他這樣的,将話說的如此直白?!
呶!瞅瞅,皇上和安國公的臉色,都快趕得上墨汁了!
幾乎被氣得吹胡子瞪眼,安杝惡狠狠的瞪了墨宸一眼,慌慌張張的下跪請罪:“臣惶恐,臣不敢,皇上恕罪,望皇上恕罪……”
安靜的看着底下正叩首請罪的人,皇上的心忽然通明了幾分,目光微微的冷了冷。
曾以爲坐在這個高位上可以将議政殿上的每一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其并不是這樣的,有時候人的眼睛會欺騙自己,就比如:安杝。
在過去他是否忠心于他,他并不清楚,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注意到了一個問題——他即便是慌張的告罪求饒,也一樣沒有将自己的頭磕到地上……
這大殿上文武百官,有多少人是懷着真心向他行跪拜之禮呢?
人心是眼睛養不到的東西,一些細微的習慣總是在生活中處處相随,總是很容易就會被忽視……
墨宸的話雖然說得很不中聽,但是也确實給了他提了醒。
回想起來,總以爲是因爲墨家與安家始終不對付,所以安家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直打藍家,乃是因爲唐毓曾借住在墨王府,一旦證明了墨宸知情不報并包庇罪人的事實,便是欺君之罪在加謀逆之罪,足以毀了墨家……
但是,經墨宸這麽一說,皇上的心中便隐約多了一個念頭:契女一事上安杝的拖拖拉拉,一直的辦事不力……也真的說不準他是否就存了不臣之心!畢竟,蠱術究竟如何,也隻有安家人最懂得,若是契女之約從一開始安家老祖就爲他們留了活口,那麽,安家也是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