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裏吃飯叙舊每一個客人——如新月社的葉公超、徐志摩、馬君武、李孤航、羅隆基、潘光旦;又或者是早前的同學、學生,如任叔永、周枚生、蔣廷黻、陶孟和、傅斯年、羅爾綱、顧颉剛;再或是民權保障同盟的同僚,如宋慶林、楊杏佛、林語堂、胡愈之——都會禁不住誇獎這個院子的摩登,讓江冬秀這個女主人滿心歡喜。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摩登的寓所,今日卻一片忙亂:屋内胡适的書架已經清空,書都裝在一個一個大木箱裏。卧房也是一片狼藉,衣櫥裏的衣服在江冬秀的指揮下全被下人翻了出來,也裝在一個個紅木箱裏;金銀首飾、支票存折則由江冬秀親自收拾,這些并沒有放入保險櫃,而是放入她貼身的内衣袋裏。
手忙腳亂中,電話又鈴鈴鈴的響起來,江冬秀深陷于富态圓臉的眼睛一眨一眨,她努努嘴,讓下人阿梅去客廳接電話。待阿梅挂了電話再進來,她追問道:“誰來的電話?”
“太太,裏面沒說是誰啊,我說先生不在她就挂了。”阿梅說話時眼光有些閃爍,但江冬秀能保住正妻之位那是何等的精明幹練。她嘴上禁不住罵了一句:‘準又是那幾個騷狐狸打的!’,說罷才去書房去找胡适。
“适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要急急忙忙的搬家?”江冬秀雖然精明,可畢竟是個女人,于公事和政治完全不通,更何況最近那個叫夏蘊琇的不要臉女中學生時不時打電話來,更有一次她還在信上見她問胡适要錢,而且要的理直氣壯[注171]——男女之間發生了什麽女人才敢這麽理直氣壯的問男人要錢,江冬秀當然知道,但她管不住胡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這個家。
書房裏除了胡适,還有胡适的堂弟胡成之在幫忙把書籍裝箱。見妻子又來問東問西,頭上全是汗的胡适帶着她出到門外,他摘下眼鏡用毛巾抹着汗,道,“你就不要問東問西了,讓你走就走,望祖和思杜他們也走。”
“望祖和思杜也走?”江冬秀大吃一驚,而後她就神色大變,“你這……,你還是把我們娘幾個都毒死吧。這樣家裏也好落個清靜,好讓你那些騷狐狸住進來。”
江冬秀如此胡适一時大急,這都什麽時候了,女人還在吃醋鬧脾氣。他急道:“什麽跟什麽啊!日美馬上就宣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胡适一下子扯到日美宣戰,可江冬秀還是帶着懷疑——她對那些騷狐狸的防備已經是思維定勢了,她倔強的嘟着嘴道:“日本人打仗和我們離京又有什麽關系……”
“你這……”胡适真是要被她氣死了,要不是他是個不打女人的文明人,早就往江冬秀的臉上抽幾記耳光了。他忍住憤怒大聲道:“日美開戰,就等于中美開戰!中美開戰楊竟成那幫人就會********!我們這些人、詠霓他們就要下台!去年楊竟成就說過:他要把我們這些人全吊死在電線杆上晾幹、腐爛成灰!你想望祖和思杜吊在電線杆上?!”
丈夫如此氣憤的說話并不多見,被他噴的如夢初醒的江冬秀聽到兒子要被挂在電線杆上,終于有了些驚慌:“楊竟成……,這不是違法嗎?大理寺,廷尉府……”
“什麽違法不違法!”胡适畢竟是好好先生,怒氣很快就被壓抑住了,他道:“去年審的刺殺大案,被剝奪國籍逐出國門的那些人,大多死在南洋了,妻女全被人騙賣到窯子裏。我們……”胡适眼色中閃過幾絲痛苦——當着妻子的面,他不好說這一年來兄弟會都做了些什麽、給了美國人些什麽。就算督察院、西廠查不出那些事情,可隻要剝奪了中華國籍,那全家的死和一隻螞蟻在路上被車輪碾死毫無二緻。他,不想那樣死!
“你就不要問那麽多了。”沉默了一下的胡适接着道。“記得我去年你們出去的那次旅遊嗎?你先回老家,稍微安置後就去滬上,再從滬上搭機去香港,然後坐船去法國……”
去年的旅遊是江冬秀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她本以爲這是丈夫對自己愧疚的補償,而之所以去法國,丈夫的說法是受世界經濟大蕭條影響,法郎彙價大跌、花銷便宜,沒想到卻已經在安排逃亡之路了。想到這裏江冬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有些害怕的道:“我一個人去,這麽遠,我和孩子……”她更不安的拉着胡适的衣袖:“那你呢,要留在京城嗎?要是楊竟成他們殺人,你、你怎麽辦?”
“我當然要留在京城。”胡适此時将眼鏡又戴上了,如此模樣才是堂堂大學教授。“你就放心吧。我就擔心你和孩子,隻要你們到了法國,那我就放心了。”
“不行,我要留下。”剛才驚慌的江冬秀此時無比鎮定,她道:“我們既是夫妻,那就要生共枕、死同穴。我不能抛下你一個人在京城不管。”
“糊塗!”胡适的脾氣又上來了,“那孩子怎麽辦?誰照顧他們?!你這是……”胡适一說孩子江冬秀眼淚忽然下來了,她嗚咽着道:“适之,我不清楚你們在幹什麽。可楊竟成,楊竟成也不是狠毒的人,他當年說要殺盡幾百萬士紳,最後也是沒殺呀!你就、你們就不能不和他鬥嘛?你那民主自由,就沒這個家重要?”
“哎!”胡适徹底無語,這其實也是他不喜歡江冬秀的地方——她是一個封建落後家庭出來的婦女,三從四德、勤儉持家外根本不知道自由爲何?民主爲何?他半抱着她道:“你就不要擔心我了,實在不行我可以去美國大使館……”
“可你……”江冬秀淚眼朦胧的看着他,“你不是說我們也要和美國打起來嗎?”
“那我就去……”想到那個平常絕不願提的去處,胡适最終咬牙道:“那我就去蘇俄大使館。以前的一些朋友正在蘇俄,他們能幫我。楊竟成既然要和美國開戰,那背後的蘇俄是不敢得罪的,我去蘇俄大使館可萬無一失。”
“真的!”江冬秀大約也知道中國、美國、蘇俄之前的關系,雖然丈夫說的讓她放心,可她忽然又不安起來,道:“可你以前說了不說蘇俄的壞話啊,他們會不會……”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胡适默然道。“再說,說不定在中美宣戰之前我就能離京呢?你就帶着孩子安心在法國等我吧。那邊我都安排好了,你到了巴黎直接給千家駒打電話就是,他此時還在巴黎做訪問。我早年對他有恩,他會善待你們的。”
千家駒去年去巴黎的時候江冬秀見過,她雖然不願離丈夫而去,但想到沒人照顧的孩子,又不得不含淚點頭,隻是手卻把胡适的身體緊緊抓住,一刻也不想放開。良久,胡成之過來時,她才不得不放開丈夫轉過去抹淚。過來的胡成之則小聲道:“大哥,汽車來了。”
“好。打開大門,馬上把東西都裝上去。”胡适點頭,随即走向了院子準備指揮下人裝車。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這小貨車倒車居然被另外一輛貨車給堵住了。胡适出去看的時候,冷不防穿着黑綢衫的孔祥熙冒了出來。
“呀!這麽巧,适之先生也搬家啊!”胡适叫的是小汽車,孔祥熙叫的三輛凱申物流大貨。照說這種事情孔祥熙應該讓管家出面,可看到胡适,他還是冒了出來。
“啊!”胡适猛然一呆,但他終究是聰明之人,解釋道:“京城實在是太熱了,我太太體胖怕熱,這裏真是呆不住,還是回老家度夏爲好……”
胡适這邊還沒有說完,進不去大門的貨車邊,一幹下人沒拿住木箱,‘轟’的一聲一個箱子砸在地上,裏面的書全抛了出來。他想過去卻又忍住了,解釋道:“家裏的書也太多,放也放不下,就想讓太太帶一些回去……”
看着胡适牽強的解釋,孔祥熙心裏隻是發笑。日美局勢一緊張,且看形勢馬上要宣戰,大家可都吓壞了。這一年來新内閣做了些什麽、做成了些什麽,究竟能不能消弭戰禍完成所謂的理想,聰明的那些全看在眼裏。即便不去看這一年來新内閣的‘成績’,就以羅斯福在昨日在國會的演講,大家心裏都清楚中美之戰避無可避。日本能造近百艘巨型戰列艦?日本的工農商品能在世界各地擠壓美國商品,讓美國工廠和農場每天破産倒閉?笑話!隻有中國才能做到這些,日本人吃的米面油糧還全是進口中國的呢。
美國看上去是爲了那個女飛行家,實則就是要毀滅中國、最少是要毀滅中國的工農業。如果不毀滅,世界頭号工業國的頭銜将被中國取而代之。那時的美國除了賣石油、賣糧食、賣礦産,其他什麽都賣不出去,除非中美之間的勞動力成本基本相同。但這可能嗎?即便不去算彙率差價,哪怕亞元和美元一比一,美國工人能接受每個月幹二十六天、每天幹十個小時以上、且工資還在十美元以下?他們真要接受那就不會有經濟危機了!
每個月工作二十六天、每天最少十個小時,新人月薪三到四塊起底、上不封頂。币值穩定、物價低廉下,這樣的薪資除了京廣滬在哪都能過上好日子。且不用擔心工廠解聘,每年不出意外便能按部就班的加薪——當然,工廠效益不佳則要減薪,工廠賬目盈虧并不對骨幹工人隐瞞。每個人都知道不拼命不說加薪,工廠說不定還得倒閉。
仿佛是深海裏的一條漁船,不但要想辦法多打魚,更要想辦法躲避不知何時到來的風浪。處處用心、全體用命,不說待遇如何,光是幾百上千人親如一家、不離不棄,就讓那些從農村出來的中專畢業生激動不已。美國人能做到這樣?能做到這樣就不會有今天了。
戰争是必定的!這點孔祥熙非常清楚,他本來不想走,奈何妻子天天在家裏哭哭啼啼、撒瘋賣潑,逼的他沒辦法才決定讓妻子子女先走的。可他沒想到道貌岸然、滿口自由的胡大教授居然也做着此種打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胡适随口解釋,孔祥熙隻是微笑,他正想哈哈時,一個女子忽然出現在胡同口。這女子二十七八歲光景,淺白色衣裳,打扮得極爲得體。雖然不算柔美,卻是英氣逼人,特别是圓潤的額頭和黑亮的眼睛,讓閱女無數的孔祥熙眼前一亮:此女必定不凡!
“适之先生……”女子一口蘇州官話叫着胡适,孔祥熙心中當即歎了一句可惜,然後轉過身走開了。
“哦……”胡适剛才還在尴尬中,可一見到女子當即用上了招牌式的微笑。“是健雄啊,真想不到,你信裏不是說你要去關外工作嗎……”
見胡适居然還記得自己要去關外工作,吳健雄之前的不安頓時轉化爲喜悅、甚至是雀躍。“想不到适之先生還記得呀!我這次去關外就想來京看看先生,可惜打了幾個電話都說先生不在。”吳健雄說罷又看了看眼前搬家場面,笑道:“适之先生這是……”
“啊…”胡适悄悄的打量了吳健雄一眼,嘴上卻說着剛才應付孔祥熙的話,“這是你師母回家避暑要用的東西,還有一些我的書籍,這裏用不着就先讓你師母帶回家去了。”
胡适被北京大學解聘後曾經做了一段時間中國公學的校長,那時候吳健雄是他的學生,在一次清朝思想史的考試中,她的試卷被胡适打了兩百分,由此他才主意上這個聰慧無比的蘇州女子。而在吳健雄的記憶裏,她十六歲就讀蘇州女子師範學校時胡适來蘇州的三次演講讓她畢生難忘,因爲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是以第三次演講時她居然被胡适提問并當衆表揚。少女情懷加上對資深權威教授的仰慕,那神秘的感覺到現在都刻骨銘心。
“适之……”江冬秀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院子門口。她嘴裏喊着适之,目光卻警惕的看着吳健雄。這個女子并不漂亮,但身上卻有一種讓人愛護親近的吸引。若不是吳健雄目光坦蕩的迎向她,且年齡不合,她幾乎要把此女當作那個不斷問丈夫要錢的女中學生夏蘊琇。
“哦,”胡适眉頭皺了下,但他還是故作持重的道,“健雄,這是你師母。”
“見過師母。”吳健雄當即向江冬秀行禮。她這邊行禮,胡适則快速的對戒備森嚴的妻子道:“健雄是我在滬上中國公學任教時的學生,後來不知道怎麽忽然就轉去同濟大學堂了,讀的還是物理系,現在已博士畢業。她馬上要去關外一個研究所工作,經過京城剛好過來看看。”
随着丈夫的解釋,特别是同濟大學堂的物理系博士頭銜終于讓江冬秀放下了些許的戒備,但她還是沒有請吳健雄去裏面喝茶,隻是假笑的看着吳健雄。
“适之先生、師母,既然你們忙那我就下次再來。”吳健雄雖然年青,但也看出了江冬秀隐藏的敵意,當即委婉告辭,不過她來找胡适卻不僅僅隻是爲了見胡适,所以當着江冬秀的面拿出一份東西,道:“适之先生,您前次問我砗磲石之事,我這幾個月查了一些資料,也做了一些猜測,大概的答案都寫在這裏面了。”
在妻子注視下,胡适有些僵硬的接過吳健雄手中的東西,可嘴上卻沒有挽留,他隻道:“今天你确實來的不巧,下次你冬天回家時來,我請你吃刷羊肉。”
胡适客套的說,吳健雄鞠躬之後則飄然而去。待進了院子的胡适要看那份東西時,江冬秀卻道:“怎麽時時都有女學生找上門來,我這一走我們這家……”
妻子這麽說胡适隻好把那份東西暫時放下,安慰起妻子。而離了米糧胡同的吳健雄則失落的回到了自己住的旅店,她本以爲這次相逢能再次聆聽适之先生的教誨,不想她敬愛的适之先生卻被一個胖乎乎的女人當首飾一樣嚴密管。坐立不安中她不自覺坐下開始寫信給那個資助自己走到今天、回信素來是寥寥數語的神秘先生。她不知道他爲何要爲自己做着一切,但數年來她已漸漸習慣将這個恩人當成一個沉默寡言的知己。
信剛剛寫了一個開頭,吳健雄便聽到外面一陣莫名騷動,她起身要去關窗子的時,聽到的聲音徹底讓她亂了心神——日本宣戰啦!日本人宣戰啦!!旅館下面幾個聲音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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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承天佑,繼承萬世一系皇統之大日本帝國天皇昭示忠誠勇武之爾等衆庶曰:
朕茲向米國宣戰,陸海将兵奮其全力從事交戰,百官有司,克勤職守,全國衆庶各盡本分,務須億兆一心,徹底發揮國家之總力,以達成征戰之目的。
夫确保東亞之安定以利世界和平,實爲列祖列宗之宏猷,朕所拳拳服膺無時或忘者也。而與各國敦睦邦交,同享萬邦共榮之樂,亦帝國一貫之外交方針也。
今茲不幸與米國肇啓兵端,洵非得已,豈朕本願哉。實爲米國海軍妄自滋事,戕害帝國賢良臣民三千之衆于馬紹爾;且日夜修戰備,其艦艇頻出沒于東亞之海洋,帝國及與國之通商貿易緻受威壓,極東之和平将瀕子危殆。朕饬政府通過和平談判恢複事态,已先使朕之政府以誠意勸告米國政府,然至所定之日期,而朕之政府終未得其應諾之回牒。
長此以往,帝國多年來争取東亞安定之努力,勢必化爲泡影;三千臣民之冤屈,更不得聲張。帝國之存在,亦将瀕臨與危殆。帝國勢逼處此,爲生存與自衛計,惟有毅然奮起,粉碎一切障礙。皇祖皇宗之神靈在上,朕深信爾衆庶之忠誠勇武,心能恢弘祖宗之遺業,鏟除禍根,以血三千同胞之大恥,确立東亞永遠之和平,以保持帝國之榮譽……”
收音機裏反複播報着日本政府對美宣戰诏書,翁文灏每聽一遍眉毛便高吊幾分。昨天得知英國政府對日發出最後勸告後,他還以爲日本政府會懸崖勒馬、息事甯人。誰想日本人居然甯與世界兩大強國交戰也不願屈服,他不由想到楊銳之前對日本人的一個評價——野蠻。
“總理,大家都到齊了……”吳景超見翁文灏一遍又一遍聽日本政府的對美宣戰诏書,不得不在一側提醒,大家已經等了很久了。
“嗯。”翁文灏終于回過頭看向在做的内閣閣員,目光最後落在顧維鈞臉上,他道:“你們都說說吧,下面會怎麽樣?”
見翁文灏看着自己,顧維鈞不得不道:“接下來将是英美對日本宣戰。我想戰争打不了太久日本就會戰敗,接下來……”顧維鈞先看了與會諸人一眼,而後才道:“我們很危險。”
顧維鈞這句‘我們很危險’說的非常巧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在兄弟會諸人聽來,我們很危險就是英美下一步将對華開戰,而關外那些人很可能借此奪權,所以大家很危險;但也可以被理解成‘我們國家很危險’。
“那外交上我們應該怎麽應對?”翁文灏眉頭挑動幾下,問出了問題。
“最好是派一個可信任之人去美國接替植之。”顧維鈞道。“他前天已經來電請辭了。”
“什麽?!”駐美大使施肇基居然辭職了,翁文灏不悅道:“他爲何要辭職?他難道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嗎?有多少事需要他與華盛頓溝通商議!”
“總理,我們對美談判失敗,植之感覺自己罪責深重,這就請辭了。”施肇基辭職當然不是這個理由,他隻是不想做國家罪人而已。
“那我們能派誰去接替他?”翁文灏難以接受這個解釋,但不接受也沒辦法,人家已經請辭了。
“我們……”顧維鈞開了卻說不下去,他也不清楚能派誰去。
顧維鈞沉吟,翁文灏的目光又轉向戶部侍郎宋子文,道:“子文能去嗎?去年到現在你對美國那邊也熟悉,美國輿論和民衆也熟悉你……”
見翁文灏讓自己去做駐美大使,宋子文心裏當即咯噔了一下。在美一年,他完全知道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當他正苦于沒有理由推辭這一任命時,和他升息相通的孔祥熙卻哈哈了一笑,“不瞞各位,我倒有一個人選肯定比子文好。”
“是誰?”翁文灏當即轉頭看向了孔祥熙。
“胡适之呀!”孔祥熙擊節道。“适之是我國思想界的自由明燈,這是美國報界都知道的事情;他還是杜威教授的得意弟子,杜威教授在美國的影響力可大得很。而且他還不是政府的正式官員,隻是一個大學教授,這在美國人看來完全能代表我國的民意——美國人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們看重民間人士的态度,而我國則看重政府官員的态度,所以美國人信任民間人士甚于官員,這一點子文就是八匹馬也趕不上……”
孔祥熙一席話幾乎要把胡适捧到天上去,當翁文灏問向蔣夢麟時,蔣夢麟道:“從各方面看适之确實是一個較爲合适的人選,就不知道适之自己的意思。”
孔祥熙說了胡适很多優點,就是沒直說胡适在兄弟會的身份。雖然胡适的意見還不知,但翁文灏心理卻定下了人選,他手拍着桌子道:“現在國難當頭,适之的意見并不重要,他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