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如此表現,國内的舉止則是敢罵本國人不敢罵外國人,敢打中國基督教徒不敢動洋人神父。因而在面對與強國美利堅可能發生的戰事時,他們的真實表現一定是忍讓忍讓再忍讓、妥協妥協再妥協,唯萬不得已,才會硬着頭皮開戰。
此時,徐敬熙的戰略與蔣百裏的戰略并不存在根本上的不同,或者這些不同都可以忽略不計,代表們真正在乎是自己還有沒有退讓的餘地,若有,他們就會再退一步,以求能消弭戰禍,要是退讓也不起作用,那便隻得聽天由命了。
站在質詢位置上的徐敬熙對響起的掌聲雖感意外,但并不是毫無心理準備。縱使先生沒有說過,他也清楚自己所屬的是怎樣一個民族,這個民族所推選的數百名代表有着怎麽樣的禀性,蔣方鎮之策受到大家的歡迎,再也順理成章不過。
等上一會掌聲才停歇,徐敬熙用手指碰了碰話筒,這才說道:“尊敬的代表大人:我們确實能退,能從滬上一直退到川地,乃至退至藏區,但作爲軍人我對此無法苟同。能進攻卻選擇撤退,棄沿海數省國民于不顧;能打正規戰卻甯願讓敵機轟炸全境,緻使最後隻得缺槍少彈的打特種戰,這種行爲與賣國無益!”
‘賣國’二字一出,全場的溫度驟然一冷,徐敬熙此時也不管什麽質詢不質詢,直截了當的道:“菲律賓遠在美國兩萬裏之外。他尚要保衛;夏威夷距西海岸也有萬裏之遙,卻被美國視爲太平洋之最後防線。反觀我國,敵軍轟炸機已覆蓋大半國土,猶要再做退讓。還寄希望對方以和爲貴手下留情。
我真不知爲何有如此差異!莫不是我國就應低人一等,美國是老爺,我國是下人,老爺發怒,下人隻能忍讓暫避。老爺打人,下人隻能咬牙受着。若真是如此,還要國防何用?還要海軍何用?還要軍人何用?!我國大可以像以前那般,逢洋便跪、以夷制夷……”
徐敬熙越說胸中就越怒,語調就越激揚,不過在他說老爺下人的比喻時,怕他說錯話的議長吳景濂便用木錘使勁敲桌子了,他身邊的副官也在一側不斷提醒他,不過此時他話到嘴邊,不吐不快。還是說道:“對此,我隻能說立國二十六個春秋太短,洋奴還未死絕,這些人的腰杆還是彎的,膝蓋還是跪的,根本直不起來。國家若多是此等人,中華早晚淪爲滿清第二……”
吳景濂的錘子都要敲斷了,還是攔不住徐敬熙的嘴,在他的示意下,兩個院警上前勸阻。不想徐敬熙正在火頭上,見院警來,他‘嗆’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劍,喝到:“滾一邊去!!”
‘啊!’徐敬熙當衆拔劍。全場震驚,唯有旁聽席的記者紛紛亮起相機使勁拍照,什麽是大新聞,這就是大新聞!
總參謀長徐敬熙上将在接受稽疑院質詢時當衆拔劍、喝退院警的新聞當日晚間便見報了,帝國日報選了一張最清晰、最正氣的刊在頭版,稱之爲國之幹城;而大公報、新聞報、新民叢報、京津泰晤士報、獨立評論這幾家報紙則選了一張徐敬熙因發怒面容扭曲的照片刊上。雙方的标題和内容也不盡相同。雖然所描述的事情都一樣。前者着重突出将軍的正氣和無畏,後者則恐懼軍人幹政,認爲這次是拔劍,下次可能是開槍雲雲……
而讀者之反應則各不相同。但總而言之,年前氣盛的高聲稱贊,老成世故的雖不認同,但卻一向事故的不表姿态。
徐敬熙被質疑時,楊銳正在大連,他此行是巡視戰備的,太平洋開戰航母才是主角,其他都是配角。不過和以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看的不再是圖紙,而是實物,即永甯、長甯的替換艦——按照倫敦談判後中日兩國代表在國際聯盟的聲明,中日将邀請國際聯盟代表作爲檢查組監督兩國海軍的造艦情況,以防止太平洋軍備競賽。長甯沉沒于亞丁灣,但永甯今年卻要在檢查組的關注下當衆拆解的。
大連造船廠碼頭區,一艘漆成灰白色的修長航母正安靜的停靠,艦上的官兵嚴整肅立于飛行甲闆上等候楊銳登艦檢閱。遠遠的,在轎車上楊銳就看見了這艘航母,其艦橋要似乎要比早前的長甯号低矮,高聳的煙囪也不見蹤影,走到近前才知道和日本人一樣,煙囪不過飛行甲闆,出艦體直接一個彎曲,煙朝側下方排了。
陪同楊銳的是設計此型戰艦的葉在馥,二十多年過去,他已是中年,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樣蓄胡子裝老城了。見到楊銳細看航母的煙囪,葉在馥解釋道:“大人,航母是雙層機庫、機庫上又是裝甲甲闆,所以設計時,所有會拉高重心的設計都取消了。艦橋空間更大,造的卻更低矮,煙囪也就這麽折彎向下排煙了。”
站在碼頭仰頭看飛行甲闆,楊銳問道:“飛行甲闆也變矮了好像?”
“是,大人。”葉在馥道:“航母滿載吃水九米,水線以上十三點六米,比長甯矮二點五米。”
“那機庫有多高?”楊銳聽聞水線以上隻有十三點五米,感覺确實是矮了。
“上下機庫高度各五米,足夠各型艦載機折翼了。”葉在馥道。
“敬禮!”候在碼頭上的譚根上校對楊銳敬禮,他的軍銜因爲沉了長甯被降了一級,一邊的造船廠總辦陳石英則鞠躬。
“你小子!”楊銳笑着捶了捶他的,“委屈嗎?”他笑問,而後又撫了撫陳石英的背。
譚根本來很嚴肅的敬禮,可被楊銳如此親切的一捶一問,再想到美國佬造了那麽多戰列艦,終究忍不住笑,他大聲道:“報告大人。我不委屈!”
“很好!”楊銳點頭,“不要老盯着自己的一塊,要看全體。”他叮囑之後再問:“你是老艦長了,新艦如何。比早前的長甯強吧?”
“報告長官,比長甯強!”譚根答道。“新艦甲闆長、馬力足、油料多、防禦強,載機數量也遠超長甯,可謂世界第一航母!”
譚根如此評價新航母,本不想笑的葉在馥等人也忍不住笑了。新航母确實在各國方面遠超老艦。其飛行甲闆長兩百七十四米,超老艦十米,寬三十二;馬力則因爲使用了新式重油鍋爐,每平方厘米壓力提供壓力超過四十公斤,八座鍋爐全功率可提供十七萬匹馬力,全功率航速時速度爲三十四節,巡航時隻需八台鍋爐速度即可達二十六節。
如此,再加上海軍反複要求過要增大的油庫(海軍認爲實際作戰中,實際航程不到理論航程一半,因而反複要求海軍設計局增加航母油庫容積。在此要求下新航母滿載時油料多達七千四百噸,排水三萬六千八百噸),其航程可達一萬六千海裏/十八節。
防禦方面則是一貫的飛行甲闆裝甲以及兩側增強的防魚雷隔倉,另外舍棄一百二十七毫米炮後,全艦布置四十八門仿博福斯四十毫米高射炮和六十四門二十毫米、射速三倍于厄利空的改法制西斯帕諾航炮,這般布置,全艦已然是個火刺猬,加上協同防空的巡洋艦和驅逐艦,敵機要想穿過火網的機會低之又低。
至于艦載機,兩層機庫不含升降機總面積爲六千二百四零平方米。單層機庫長一百八十六米,寬二十米。艦載機爲三十六架無常魚雷轟炸機、三十六架厲鬼俯沖轟炸機、三十六架海東青戰鬥機、兩架灰雁雷達機,共一百一十架;如此多的艦載機自然要大型升降機,但因爲下層甲闆離海面太近。所以底層機庫隻能采用舷内升降機,上層爲舷側升降機,升降機寬度超過十八米,每次可提升兩架飛機。
從各項數據上看,新型航母趨于完美,但實際作戰能力如何。還有待戰争檢驗。登艦、檢閱完甲闆上的水兵,之後楊銳在譚根、陳石英、葉在馥等人的陪同下參觀全艦,第一個看的就是飛行甲闆。
“裝甲外層是VH裝甲,中間則是新型纖維和陶瓷材料,背闆主要是一種新型鋼材和其他吸收沖擊能量的輔材。雖然隻用了兩英吋的VH鋼,但實驗下來整塊裝甲具有超過七點五英吋VH裝甲的防護效果,可抵擋一千米高空以三百節速度六十度角投下的一千公斤穿甲炸彈……”葉在馥翻開飛行甲闆表層的柚木,從下面取出一塊複合裝甲介紹道。他說新型纖維就是玻璃鋼,陶瓷則是氧化鋁。“如不是有這種新型裝甲,整艘航母的設計就不是這樣了。”
真要在飛行甲闆上鋪七點五英吋的VH裝甲鋼,那整艘航母肯定側翻。設計師考慮的是這個,但艦長譚根卻笑道:“我今天才知道艦上有這麽寶貝東西,難怪防空火力着重側舷。一千公斤?美國人的俯沖轟炸機到現在都還沒有五百公斤炸彈吧?”
複合裝甲類似楊銳吃過的千層餅,不過他對裝甲的防護效果并不驚訝,他心疼是錢。玻璃鋼也就是算了,氧化鋁是因爲硬度高,是一種非常難加工的東西,好在金剛石是人造,人工也不太貴,這才勉強能接受。不過即便這樣,他也還是啧啧搖頭道:“貴啊!整艘船除了主機,就這種裝甲最貴。我聽說這兩艘航母造價超過一億?”
防護是設計師的事情,造價就關系到船廠了,總辦陳石英道:“大人,這是首艦,又是第一次以分段合攏的方式建造,大家怕出錯,小心又小心,工時浪費了不少。”
楊銳在日本人面前吹噓分段造船、分道造船什麽的,但實際上以現在技術,分段造船須無數經驗才能勉強達成。最先一個是要有合格的焊接艦體用鋼,冶金實驗時花了十年時間才研究出一種性能優良的分段造船用鋼,有了合适的焊接艦體用鋼還要有合适的焊機工藝,以及有嚴格的精度控制——在初次用分段合攏方式建造油輪時,便發生過龍骨偏差太大,導緻船體無法合攏的建造事故,最後則是科學完善的流程管理。
長甯号替換艦不是油輪或者商船,軍艦一旦龍骨偏差太大,根本無法切割修補,整艘艦隻能報廢,陳石英現在想起這一年來的經曆,仍有一種心悸之感。
“錯了也沒什麽。”楊銳開口道,“關鍵是錯了的問題不能第二次出現,一百個問題我們錯一百次就徹底解決了,新工藝是免不了錯的,我們總要付出代價。”
“大人教導的是。”楊銳這麽說直讓陳石英想起這十年來報廢的那些試驗艦,粗算最少浪費了十萬軍艦噸位,七千每噸算,這就是七億。
“現在都掌握了?”楊銳再問道,他對快速造船可是寄予厚望的。
“基本都掌握了。”陳石英謙虛點頭。“這次造艦基本沒有出什麽岔子,數度也快,船台期長甯是八個月零四天,永甯隻用了七個月差一天,以後建造速度會更快的。”
“那就好。”楊銳點頭。他如此,葉在馥也不驚訝,倒是旁聽的譚根被徹底吓倒了,他怔了怔跳起來才一把抓住陳石英,他怪叫道:“你說這艦是八個月造出來的?!”
“噤聲!這是軍事機密,不得外傳。”楊銳笑着,将他喝住了。
“先生,這……”譚根太過激動,話都說不出來。八個月下水一艘航母代表什麽他完全清楚,這等于看似勢單力薄的中華海軍一年之内便能下水十餘艘新長甯級航母。之前他還在和參謀長奚定谟等人絞盡腦汁的計算如何用十艘大小不一的航母對付美國那十六艘大型航母,誰料這個問題總裝備司已經解決了,那就是快速造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