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剛和日本第二艦隊一起封鎖德國人占據的青島港,但因爲沒有足夠的陸戰隊員以及在部屬于青島港内德國潛艇的威脅下,他和日本人都隻能對留在港内的德奧艦船進行監視,以防止伊麗莎白皇後号、鸬鹚号等巡洋艦外出破交。
凱旋号隻是一艘老艦,雖然艦齡不長,下水隻有十三年,但顯然在這個造艦技術日新月異的時代,這艘前無畏萬噸鐵甲艦已經完全落伍了,其雖有兩門254mm主炮,14門190mm副炮,但因爲動力系統老化不到十八節的航速,凱旋号根本無法追趕航速超過二十節的德奧巡洋艦。并且因爲皇家海軍都已西調,留在遠東的除了這艘前無畏艦,其他都是一些炮艇以及更老邁的巡洋艦,現在真正對德奧巡洋艦有威脅的其實是日本人。不過他們的任務是雙重的,除了要防止德奧艦隊外出外,更重要的是要封鎖中國潛艇北上,以保證日本海軍對整個渤海的控制。
以中國薄弱的海軍實力及其潛艇的可憐航程,日本人确實是能保證自己穩穩控制渤海海權,但可笑的是因爲中國人的詭計,日本海軍居然忽視了對台灣海峽的控制,甚至還使得中國軍隊登陸了台灣,這真是不可寬恕的罪行。台灣對于日本而言不隻是殖民地那麽簡單,它還是控制整個東北亞航運的中樞,不管是台灣海峽航道、還是巴士海峽航道,都是環繞台灣而過,失去這裏,那麽日本南下印度支那的通道、聯系歐洲的通道都會被切斷。
“這是不可饒恕!”吉拉姆上将再一次看了一眼海軍部的電報——電報命令他協助日本人封鎖台灣海峽,以防止中國軍隊再次登陸,喃喃低估了一句。他随着問向艦長:“孩子,都準備好了嗎?”
“爵士,情況好像有一些不對勁。”凱旋号艦長凱利特少将說道,他一點也不年輕。“我們收到以中國海軍名義發來的明碼電文,他們通知我們,兩個小時之後,中國海軍将對整個渤海海域實施封鎖性的布雷和無限制潛艇戰,他們希望我們晚上不要出海活動,以防被潛艇誤擊……”
“喔特?”吉拉姆上将之前還在考慮海軍部命令中‘不要挑起和中國之間的戰争’這樣限制性命令的具體含義,現在中國人就已經欺負到頭上了。“告訴中國人,不列颠既然租借了威海軍港,那就有自由通行渤海海域的權利!如果他們的潛艇敢攻擊艦隊,那就是向大不列颠宣戰。”
來自海軍部大臣丘吉爾的忠告明顯就不被吉拉姆上将認同,黃皮猴子隻認得大炮。他命令完而後又道:“中國人的潛艇爲什麽能到渤海,它們不是一直在滬上的嗎?”
“爵士,這……”凱利特少将收到中國海軍的電報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中國人的潛艇不是說航程隻有六百英裏嗎,而且他還親自去中國潛艇上看過,這些潛艇最多也就能在滬上海面轉一轉,根本不能航行到青島以北。
“大概是中國人新制造的潛艇吧。”艦隊參謀漢密爾頓中校插言道。“從去年東海海戰到現在,剛好是一年的時間,這正好是一艘新潛艇造好竣工的時間。中國人潛艇太短不可能之前就沒有預料到,去年跟随巡洋艦隊跨洋航行時他們估計就想着要增大潛艇的航程了。”
東海海戰的作戰細節在報紙詳細揭露出來,中國人的本意或者是想激勵國民士氣,但外人卻很容易從文章裏的細節中推斷那些潛艇的具體性能,這也是日本在摧毀葫蘆島海軍基地後能全然放心登陸直隸的原因,卻不想半年之後,中國人的新潛艇還是駛進了渤海。
“有人能告訴我,中國人的新潛艇有多少艘嗎?”吉拉姆上将開始考慮着渤海被中國海軍封鎖之後的後果,顯然,這對日本人來說是悲劇性的。
“很抱歉,爵士,我們,我們都沒有确切的數字。”負責情報道爾少校說道。“南京造船廠我們知道的消息極少,隻打聽到滬上江南造船廠有五個船塢戒備森嚴,前段時間的觀察是那些船塢都已排空,中國新潛艇的數量最少在五艘以上,如果考慮到南京造船廠,很有可能超過十艘。”
道爾少校一說十艘,在座的諸人都吃了一驚,渤海不大,真要是十艘潛艇都進來,那麽将鬧 的天翻地覆不可。吉拉姆上将想到此也不再想了,直接命令道:“解纜吧,我們馬上去台灣。”
晚上七點三十四分,英國遠東艦隊旗艦凱旋号、驅逐艦烏斯克号解纜離港。随着這一大一小軍艦的出航,在港外一直監視的潛艇U-11号立即用無線電聯絡就近的煙台中轉台,而後電文再轉到北京總參海軍辦公室内。
“英國人就這麽撤走了嗎?”辦公室内看到電報的溫樹德少将問道,他雖然知道上層和英國皇家海軍之間存在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但對英國人這麽順利的離開威海還是有些驚訝。
“報告長官,英國遠東艦隊應該是去台灣幫着日本海軍封鎖海峽的。”參謀官沈鴻烈少校說道。他是留日出身,舉義前加入了複興會,本來是要調撥潛艇部隊的,但在楊銳的幹預下,他直接入了總參,軍銜也升的虛高。
“去台灣?”溫樹德摸着下巴道,不和英國人沖突本是總參的既定方針,剛慶幸英國人退出渤海,卻不想他們是要去台灣。“有确切的消息證明他們是去台灣嗎?”
“沒有,長官。”沈鴻烈說道。“這隻是下官的猜測,凱旋号前幾日曾被德國S-90号魚雷艇擊傷,傷勢并沒有大到要去香港整修的程度,現在英人連夜出港,想來是基于英日同盟,要和日本人一起封鎖台灣的原因。”
“嗯!”溫樹德看了沈鴻烈一眼,有些贊許,他此時感覺日本商船學校出來的也還是有人才的,并不是像諸人說的那樣留學生隻是去那裏混日子拿文憑的。“馬上發電給舟山吧,讓他們……讓他們……”
溫樹德少将‘讓’了兩次都沒讓出來,台灣都占了,現在打日本人那是不在話下、毫無顧慮,可是對英國人不光是他,即便是總參都極爲拿捏斟酌。事情想了好一會,溫樹德少将道:“還是把情況往上報吧,這問題涉及邦交,不是我們能解決的。”
海軍辦公室一下子就把問題推到了總參,而總參則把問題放到了楊銳面前,聽着英國遠東艦隊駛離威海,估計是前往台海,楊銳放下電報問道,“台北拿下了嗎?”
“剛剛拿下。”徐敬熙點頭,“部隊雖然傷亡不少,但還是拿下了台北。日軍小部分殲滅,大部分逃至基隆,大概是想據要塞固守待援。”
“嗯。”聽說拿下了台北,楊銳輕輕點頭,台灣隻有兩處要塞,一爲基隆,二爲馬公,這兩處要塞都不是陸戰隊能啃得動的。“那接下來怎麽打?”
“接來下還是先和太魯閣以及義勇隊等一起剿滅花蓮宜蘭的日軍爲要。”徐敬熙道,“這兩個要塞先放一放,除了淺水炮艦之外,能對付它們的還是圍困加毒氣彈了。所以說,掌控整個台灣的制海權極爲重要,現在英國遠東艦隊介入對台封鎖,很有可能會被潛艇部隊,以及魚雷轟炸機部隊擊沉。”
“擊沉就擊沉吧。”楊銳現在不比中午,既然英國人不會宣戰,那麽動作再出格一些也無妨。“如果能警告對付那就警告,不方便警告那就擊沉,但是擊沉之後一定要救人,表現的紳士一些。”
“明白了,先生。”徐敬熙笑道,英國一直是顧慮的,他現在總算是放下了心。
“巡洋艦隊那邊怎麽樣了?”既然說到了海軍,楊銳不得不問道那四艘巡洋艦。
“他們最後一次聯絡是在滬上以東四百公裏的地方,至于現在在哪還未可知。”徐敬熙不是海軍,加上艦隊例行無線電靜默,對劉冠雄等人的行蹤難以把握。
“有通知他們不要再往日本,而應該往南嗎?”楊銳問道。
“上午就已經通知過了,下午也通知過。”徐敬熙。“但是一直沒有回複。想來他們已經接到了電報。隻是日本海軍已經全面圍堵,真要是想從裏面兜圈子兜出來,那還是要些功夫的,特别是這些巡洋艦速度太慢,真要是遇上日本海軍,也就隻能靠潛艇擋一擋了。”
巡洋艦隊去日本根本就是去送菜,即便是有潛艇護航,日本人也是可以尾随跟蹤,而後在高速行進中發炮,沒有射擊角度的潛艇是沒有辦法解救巡洋艦的,真正能幫巡洋艦解圍的還是航母,可航母要是遇見金剛号這樣的快速戰列艦或者是驅逐艦也很危險,楊銳考慮半天,還是道,“鄧子龍那邊呢?總參這邊是怎麽計劃的?”
楊銳話音剛落,室外隐隐約約似乎是有槍炮聲傳來,徐敬熙聞聲後臉色大變,正當他要外出詢問時,外面參謀敲門進來道:“報告長官,日軍騎兵部隊摸到了城外防線,現在兩軍發生了交火,情況未明。”
一聽說是日本騎兵,徐敬熙心就放下了。楊銳好奇道:“日本人怎麽進來的?”
“如果沒有預料錯,應該是從寶坻方向突進來的。這段時間都沒有下雨,那邊大水也退了。”徐敬熙道。“情報處認爲日軍極有可能在近幾日發動進攻。”
他話剛到此,又是一個參謀進來道,“報告,總參通報,京東日軍趁夜開始往寶坻運動,拟發起大規模進攻。”
“寶坻?!”這個地方再一次的被起,徐敬熙驚訝之後便道,“先生,看來日軍找準進攻方向了,寶坻之前交通不便,但水退之後日本人一直再修手動鐵路,這裏應該是他們進攻的重點。”
楊村北面四十多公裏是寶坻,寶坻北面四十公裏是薊縣,這條八十多公裏防線是在日軍推進到薊縣、雨停之後才建立的,和有準備的楊村和薊縣不同,寶坻因爲交通的關系不是防守的重點,之前雖有少量工事,但大水一來一切都被沖走了,現在日軍趁防線不穩時選擇在此發動攻勢,再正确不過了。
“這段防線那支部隊在守?”楊銳雖然不明白前線的細節,但大緻的的情況還是知道的。
“是第5軍的仲斐。”徐敬熙道。
“嗯,還是接着說巡洋艦的事情吧。”聽聞是方彥忱的第5軍,楊銳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這是嚴州的老部隊,有他們在日本人就等着玉碎吧。
“是,先生。”徐敬熙道:“總參的計劃是命令巡洋艦隊往南向琉球方向航行,而鄧子龍号現在上午已經離開打狗外海,也是往琉球方向去,如果巡洋艦隊上午收到電報就往南,那麽大概明天晚上他們就能遇上。先生,鄧子龍号這邊真要和巡洋艦編隊航行麽?”
鄧子龍号的巡航速度都要接近巡洋艦的最高速度,兩者編隊确實是不合适的,但在無線電靜默下,兩者分開航行白天還能通過飛機發信号彈聯絡,可晚上就難以呼應了,所以要想巡洋艦隊脫困,最好還是編隊。可是鄧子龍号一直處于隐秘狀态,對外隻推說秘魯海軍的新艦,而且更重要的是,海軍裏有一個美國副司令,楊銳不希望美國人對航母太過了解,雖然他知道這不太可能,但他還是希望他越晚了解越好。
“莫菲特不是在醫院嗎?編隊就編隊吧。”楊銳腦子裏轉了半圈,覺得還是不要将闵系那些人置于死地的好。“但是務必要命令他們對所見的一切禁口,誰要是洩露了消息,那就軍法處置!你回去以總參的名義再次給他們發報細說這個命令。”他說完之後又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裏,日本人多盯着些,要防止他們狗急跳牆。”
“明白!先生。”徐敬熙點頭,說罷就退下去了。昨天晚上他和先生都一夜未睡,今日是該早些休息了。
日本騎兵的襲擾很快就結束了,雖如此,但整個京畿防線的日本人蠢蠢欲動,誰都知道休整一個多月的日軍馬上就要進攻。衆将的關注焦點都在京城,可楊銳卻已經對這場戰争有些乏味了,台灣已經到手,日軍已經入甕,接下來的戰事隻是收網而已,真正要考慮的這次該把日軍打多慘爲好,這種慘不再是仇恨,而是一種謀略。
這其中有許多事情是要取舍的,最明顯的就是給日本人留幾口氣還是徹底打殘。打殘就是把日本炸的稀巴爛,中國獨霸東亞,但這樣的結果很有是失去美國的支持,畢竟英日同盟才是中美友好的基礎;可不打殘,那英法戰後必定支持日本敵對中國,甚至那一天美國見中國尾大不掉,也可能加入支持日本的行列,到時候中國的角色就變回十年前的俄國,英美日三者聯手,這股能量是不可小視的。所以打殘和不打殘是個問題,打多殘更是一個問題。
再有就是中國真正的國家戰略是什麽?以國力論,像後世日本那樣搶奪殖民地是不可取的,其他或許不是問題,可美國是個大問題。中國真正的能選擇的殖民方式,還是像光複朝鮮一樣,幫着殖民地國家獨立,以建立親中的政府,或盡量幫着當地華僑當權,直接吞并是最不可取的。甚至,即便是這樣,美國人也會像對待朝鮮這般橫插一刀,把一個受美式文化熏陶的黃皮香蕉硬塞過來……
想到美國人插手朝鮮,楊銳又不由想到水壓機那件事情。從各個方面的資料來看,美國人不支持、或者更确切的說,華爾街那些人反對中國進行工業化。現在美國未像一百年後那樣産業空心化,真要中國工業化,那麽美國的産品賣給誰?
第二次世界大戰打爛了整個歐洲,于是美國貨在戰後鋪滿了整個歐洲;而亞洲這邊,戰後簽訂的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條約其目的就是爲了把美國産品推向中國。一個工業化的中國,根本就是現在美國的競争對手,是他的敵人。無核時代可不是像一百年後那般搞反傾銷調查、懲罰性關稅什麽的,畢竟那時的美國已把其産業,特别是勞動密集型産業轉移到亞非拉國家。非洲拉美等地,政治因素也好,人種習性也好,并沒有接受多少轉移出來的産業,反倒是中國抓做了這個機會,一躍成爲世界工廠。
美國歐洲專注高科技産業、專注金融業,中國專注生産制造,這是世界産業的分工格局,如此,歐美不再有那麽多人權問題,不再有那麽多的環境污染問題,不再有那麽多的勞資糾紛問題,而亞洲中國,則通過接受這些轉移産業而制造業發達,經濟增速,這或許能說是國人的勤勞,但不容忽視的是美國本身對這些産業的舍棄。
按照現在的發展,要想中美友好,那必定是美國工業,中國農業;而不可能是美國高科技産金融業,中國大興工業。以曆史的發展,中國實現工業化的前提就是美國産業進行升級,這大概需要等到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結束,起始于二戰、繁榮于七八十年代的第三次工業革命開始之後。自己真的能等到那個時候嗎?中國能等待那個時候嗎?
楊銳想到此不須考慮就否決了。既然來了這個世界,那中國的命運就要改變,而改變,就不能再是一個發展中國家,而将是一個發達國家,而成爲一個發達國家,這卻又是要和現在的美國相競争、相敵對。
二戰的勝利完全是美國人勝利,殖民地去除之後,就如大西洋憲章上所說的,‘所有國家,不分大小,戰勝者或戰敗者,都有機會在同等條件下,爲了實現他們經濟的繁榮,參加世界貿易和獲得世界的原料’,這種‘同等條件下’,其實是和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條約上的措辭是一樣的,名義上是同等,但以美國的工業實力論,根本就是單方面碾壓,真正的結果就是美國獲得全世界市場,美國獲得全世界原料。
楊銳回憶上那幾本筆記本的些微細節,之前記錄的時候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但現在身爲一國之長,在這個夏日的夜晚忽然想到那些曆史細節,到最後得出一個他自己都吓一跳的結論,那就是:不管中國在以後的戰争中會不會獲取殖民地,不管以何種方式獲得殖民地或勢力範圍,隻要中國妄圖工業化,變成一個和美國一樣、或者是在諸多産業強于美國的工業國,那麽就勢必會和美國走向敵對,走向戰争。
夜涼如水,書房中的他被自己得出的結論吓了一跳。二戰誰都可以惹,但美國是不能惹的,中國追求富強,可最終的結果卻是和不能惹的美國爲敵!這是真的嗎?楊銳再将自己推演在紙上書寫了一遍,越是寫他就越是覺得這個結論正确無誤,最少在理論上正确無誤。太平洋太窄,世界也太小,尤其是通過那些本不該存在的技術資料,中國将先于美國開啓第三次工業革命,這就等于說,要把高技術産業從美國人手裏搶到中國手裏來一樣荒謬。
要反制、要應對,幾張被寫滿了的紙被楊銳仍在了一邊,中國的工業化務必要保證其順利進行,第三次工業革命也必定由中國而不是美國開啓,這一切都需要槍,需要航母、需要原子彈!這個國家不能隻是發展中國家,不能隻是世界工廠,所有的一切都要改變、都要逆轉、都要颠覆,而他,必須爲這個民族的未來在此時就選好方向,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