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麽順利也有指揮官因素在内。打狗是按照計劃用漁船突擊,台南之前的計劃可不是火車直接突擊,而是外圍攻城部隊和突入火車站的小分隊配合作戰,但有複興軍祥瑞之稱的陸旅長何時依照過既定作戰計劃?火車在台南城外暫停時,他就建議執行新的作戰計劃,即放棄之前主力攻城、小隊擾亂的方案,改爲主力部隊用火車突擊入城,由火車站往外打的方案。如此更改作戰計劃其實很行險,雖然城内發來一切正常的電報,但萬一是日軍故意安排怎麽辦?要是他們在火車站設下埋伏怎麽辦?
作戰的事情政委不插手,參謀長陳子明撇開旁人追問日軍并無準備的原因,陸挽對此雙手一攤,很無奈重申自己打仗不看計劃、隻憑感覺的特點,同時表示既定作戰計劃隻是對之前情況的應對方案,作戰過程中一切情況都在發生變化,未必會和作戰計劃中的假設相切合,當支撐原先作戰計劃的情況改變時,計劃就應對進行改變。
人的天賦是不一樣的,什麽情況決定作戰計劃,什麽情況不決定作戰計劃,或許可以通過經驗和教育獲得;可如何判斷情況已改變?情況在如何改變?則需要指揮官的天賦,這或許就是施利芬所說的‘統帥不是任命的,而是天生的’本意。帶着對旅長的盲從,陳子明根據新方案重新分配了作戰目标,這才使得台南在兩個半小時拿下。
整個台灣戰役,以事後全面分析的觀點來看,如果說二旅是一把貼身索命的匕首,那一旅就是一把用鈍了的菜刀,陸挽的電報發到新竹師部時,師長陸夢熊看完電報就笑罵道:“真他娘的狗屎運!”而後再皺眉問道:“一旅打到哪了?”
接過陸夢熊的電報,參謀長胡塍看過後眉開眼笑,道:“剛拿下桃園吧,估計要晚上才能攻入台北。你也不能太着急,我們這是穩紮穩打、步步爲營,快慢都一樣,基隆、淡水河口有潛艇堵着,日本人也跑不了;陸祥瑞那邊,有他在,日本人能不被禍害嗎?”
“哎!”陸夢熊想到當下的戰事,很是氣餒,這登陸一開始就不順,先是一場風暴,使得船隊偏了航行,本來是到要到桃園的,沒想到到了二十多公裏外的新竹,登陸之後雖然很快就拿下了新竹,但日本警察在攻城時逃了不少,這些人一路北去,弄得己方突然性不複存在,并且最重要的是,複興軍登台的事情很快就會在國際上鬧得沸沸揚揚,真要是英國人遵守英日同盟協議,力求能幫日本保住台灣,那事情就麻煩了。
“給朱玉階下死命令,天黑前必須拿下台北城!”将事情想了一圈,陸夢熊斷然道。“還有,二旅那邊也不要閑着,台中還有一個大隊的日軍呢,這就交給他了。”
“是,師長!”參謀長沒有吱聲,副官立即就把命令發出去了。
電報發到一旅之後,旅長朱建德看完心中就一急。他此時才拿下桃園,而先頭部隊也才打到莺歌,那裏離台北城還有二十公裏不止,而且大漢溪、新店溪、淡水河交錯,加上桃園到台北間山地不少,日軍真要死守起來,怕是明天也到了台北城下。
“還有其他路嗎?”朱建德問向本地的義勇軍頭目,川話閩人聽不懂,好在有副官翻譯。
“還有一條路,但不是鐵路。”義勇隊林泰宗說道,他指着地圖上桃園東面道,“從虎頭山進山,順着山勢走二十裏就能到回龍,這裏就能看到台北城了。隻是這不是大路,怕辎重是帶不了多少的,還怕日本人在山地裏伏擊……”
随軍有兩千匹騾子,山炮可以拆卸由騾子拖,至于炮彈也可以放在騾背上;不過聽到日本人伏擊,朱建德倒有些猶豫了,“山路你們熟悉嗎?”他斟酌着問。
“熟悉,這路我們天天走,我說伏擊隻是怕萬一,”林泰宗道。
“那就走這裏!”朱建德拍闆道,“一團由參謀長指揮繼續沿鐵路線進攻莺歌火車站、山佳火車站,我帶着二團從這裏輕裝繞過去!”
“玉階……”參謀長呂月全道,“山道難行,還是我帶二團去吧,真要是小日本有埋伏,有他們好果子吃。”
呂月全是嵊州人,嚴州根據地出身,山地作戰是家常便飯,他如此說朱建德也不好勉強,隻道:“那就你去吧。記得要以最快速度突破山地,到了回龍也就不要迂回了,直接進攻台北就是。情報上說台北日軍就兩千人左右,加警察也不會超過四千人,這些人現在都在莺歌到山佳這邊堵着我們,台北空着呢。”
“明白!”呂月全将頭上的布帽摘下換成鋼盔,敬禮之後就出去了。
雖然總督佐久間左馬太将大約一個旅團的部隊調入花蓮以求剿滅太魯閣和義勇軍兩股反抗勢力,但台北作爲台灣要地,還是駐守了大約兩千多名日軍,這其實是台灣第一聯隊所部兵力。早上八點時,在得知支那軍登陸新竹之後,整個台灣總督府都一片慌亂,唯有民政局長官内田嘉吉聞訊大笑。
一堆人驚慌可内田嘉吉卻大笑,終于有人追問閣下爲何發笑,内田嘉吉等的就是這一問,他高興道:“支那京都就要被帝國占領了,進攻台灣隻是聲東擊西之策而言,登陸的軍隊不會太多,這樣一被我們打散,也好逃入山地和生藩一起伺機反抗。複興軍在奪取整個支那之前不是在浙江這麽做嗎?所以這次支那軍隻是佯攻,他們真正要做的,還是爲了支援太魯閣的反抗勢力。”
内田嘉吉如此一說,總督府的官僚頓時們覺得心安不少,不過等諸人走回,内田嘉吉除了讓海軍參謀長田所廣海大佐馬上聯絡海軍外,又命令步兵第一聯隊鈴木秀五郎務必帶隊守住莺歌山佳一線,最後他親自寫信交給幾個傳令兵,要求其立即送到正在圍殲太魯閣的總督閣下手裏。等這一切處理完,他又趕忙求見英國駐淡水領事,向其通報支那軍進攻之事,以求外交支持。
内田嘉吉的安排不說妥當不妥當,可他在台北的一番作爲,直接使得剛吃過中午飯的楊銳就被朱爾典找上門了。
“總理閣下,貴國進攻台灣……”朱爾典本來想說侵略,但想到日軍還在中國的領土上,侵略這詞實在是說不出口,隻好改口道:“……将會使戰争的規模擴大,基于英日同盟之事實,大不列颠有義務對進攻盟國的一方協同作戰。本着英中之間的友誼,我強烈要求貴國軍隊馬上停止在台灣戰争,立即撤回福建。”
英國人早就猜到會來的,楊銳看着朱爾典無比氣憤的樣子,打着哈欠道,“公使先生,你不是被德國人收買了吧?這幾天那班德國人一直在說服我國加入同盟國,并且對英國法國宣戰,我都沒有答應,反倒閣下,一來就說要對我國開戰,這是何道理啊?”
楊銳昨天晚上一直在關注登台戰事,早上才回房眯了會,實在是太困,現在說話哈欠連天,看的朱爾典一陣不悅,特别是楊銳話裏的意思又是威脅又是指責,更讓他不快。按捺不住的他猛然站起身,最後警告道:“總理閣下,大不列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即便歐洲正在發生戰争,大不列颠的艦隊依然能将任何挑釁者擊沉送入海底。我現在鄭重的通知貴國,如果不将台灣的軍隊撤出,那将面臨大不列颠的怒火!”
朱爾典似乎是在下最後通牒了,楊銳聽後也起身道:“公使先生,這是我聽過的最無恥的訛詐,我國和日本正處于戰争狀态,日本人可以進攻我中華,我中華就不能進攻日本?更何況台灣本就是我中華的領土!貴國遠東艦隊是能将任何挑釁者沉入海底,但請公使先生仔細想想這樣做的後果,真要爲了日本人和我國開戰,貴國七十年來在此獲得的一切都将葬送,真的有必要嗎?爲一個已經沒有價值的日本值得嗎?”
和以前不同,朱爾典在威脅之後聽完楊銳的回答就躬身告辭了,他走的時候極爲平靜,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不過以楊銳這幾年對他的了解,知道這次可真是讓英國人動了真怒,他們已再無任何回旋餘地,這次英國若是真的爲了在華利益而放棄日本,那麽其在國際道義上将備受指責,畢竟同盟條約既然簽訂,總是要履行的。
看着朱爾典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裏,楊銳度步之後吩咐李子龍把謝缵泰請來,而後又問向徐敬熙,“台灣那邊怎麽樣了?”
“暫時順利。”徐敬熙說的有些含糊,“台南那邊進展順利,台北這邊因爲偏了航向,現在才占領桃園,估計要晚上才能打到台北。”
“那太魯閣那邊呢?”楊銳也不求一日之内占領台灣,他所想是三日之内解決完一切就好了。
“那邊戰事也激烈,不過日本人還沒有進山,戰鬥基本在山外打。一旦日軍得知我軍登陸、台北不穩,那他們可就進退兩難了,屆時……”徐敬熙細說着後面的計劃,可楊銳卻聽得心不在焉,他想到還是英國人對自己登陸台灣将會如何表态?宣戰雖然不懼,但最好是不要宣戰。這邊正想着這些事情,一會謝缵泰就來了。
“竟成,是不是朱爾典來過了?”謝缵泰知道今天複興軍會幹什麽,也就猜到爲什麽楊銳找自己來。
“嗯,來過了。”楊銳把手上的煙頭熄滅,而後又拿出一根煙,将其在煙盒上頓了兩頓,又放到嘴裏點着了。“言辭很激烈,我看八成是最壞結果。”
謝缵泰看着他點煙的樣子就發現他今天有些失神,于是笑着道:“之前不是讨論過最壞結果了嗎?現在德軍還沒有侵入法國,真要等交上火了,那他們的口氣就不會這麽狂妄了。”
看着中日兩國的戰事,謝缵泰完全知道戰争的殘酷,現在歐洲還沒有大規模交火,英國人當然毫無壓力,真要如楊銳說的那般打上好幾年,那事情就好辦了。
“竟成,以你的判斷,我們和德國之間在英國人看來,誰的威脅最大?”書房寂靜間,謝缵泰再問道。
“當然是德國。”楊銳吐出一口煙,身子軟靠在椅背上,不知怎麽的,今天他很疲倦。
“隻要我們不威脅印度,不做出威脅印度的事情來,英國我想是不會宣戰的。”謝缵泰說道,“其實歐洲大戰能打起來,英國的作用不可低估,格雷爵士在最後幾天是有可能調解諸國矛盾的,但他什麽都沒做,據說德國對俄國宣戰前兩天,他還在度周末釣魚。這也就是說,是英國放任了歐洲局勢惡化,最終使得各國開戰;并且,沒有法國的支持,俄國不敢全力支持塞爾維亞,而沒有英國的支持,法國也不敢許諾俄國,這一切都說明,在英國看來,歐洲才是其最關注地方,而德國才是其最大的敵人。
英國人在上個月已經做過一次選擇,在對我們和對德國間,他們選擇了先對付德國。我想他們都認爲歐洲的戰事長不了,等打敗了德國,再來懲戒我們也不遲。”
“可我就是擔心他們以爲歐洲的戰事不長啊!”楊銳打斷道。“英國如果對我開戰,那生意就耽誤了,雖然美國那邊已經說好了,可這就等于我們隻能一門心思往美國人那邊靠……”
就歐亞大陸的局勢來說,開始的時候是英俄玩攻防遊戲,等德國取代俄國的角色後,中國和德國就變作跷跷闆的兩端,日俄戰争的時候是德國妄圖破局,支持俄國東侵,但英日美聯手把俄國給打了回去;辛亥的時候則是歐洲事急,中國這頭上揚搭順風船,免費爽了一把;不過去年中日開戰則又是東亞下墜,隻等上個月局勢才最終逆轉了回去。就在這飄來蕩去間,中國存在着那麽兩個窗口時間,真要是沒抓住,那就真是……
“還是約見法國公使吧。”楊銳想了半天,感覺還是要做些什麽。
“見法國人?”謝缵泰奇怪道,“竟成,幾千技工此時可就在德國呢,你要對法國太過友善,那德國人可就要不高興了。”
“不高興也沒有辦法!”楊銳說道,“現在也隻有找法國人了。在我看來,這幾年第一重要的是台灣,第二重要的是賺錢,第三重要的是技工,第四重要的是朝鮮。台灣是能占下來的,賺錢和技工之間,還是賺錢重要的,沒錢哪能辦工廠、建學校、修鐵路?那些技工德國也不會把他們怎麽樣,最多就是晾在哪裏不理睬罷了。”
“那青島呢?”謝缵泰也大緻明白楊銳的取舍輕重,可他覺得楊銳此般做法太不妥了,英國會宣戰嗎?就謝缵泰的判斷是不會的,最少也要調解幾個月,等歐洲戰局明朗,也等京畿戰事明朗,才會最終做出決定。現在就找法國人示好,實在是沒有必要。
“青島要是德國人不還,那就我們去取吧。”楊銳說道。
“哎!要我說,找法國人還不如公布東北對俄戰事。求法國人不如給法國人予以震撼,并且大軍做出北上哈爾濱、打入海參崴的姿态。遠東一旦危機,俄國在歐洲就會分心,可現在德國是一根筋的往西打,真要俄國把兵抽到遠東來,法國人第一個要哇哇叫。”謝缵泰建言道,他說完之後又加了一句,“竟成啊,弱肉強食的規矩,可是示好不如示刀啊!”
謝缵泰最後那句‘示好不如示刀’卻讓楊銳頓時清醒了過來,他拍着腦門自嘲道:“關心則亂!關心則亂!那就按重安兄說的辦,馬上開新聞發布會,把殲滅俄軍的事情通報出來……”不過他說道這裏又想到京城外面的小日本,再次怕腦袋道:“不過這麽一來,外面的日本人可就要坐不住了。”
“能頂住嗎?”謝缵泰關心的問。雖然殲滅俄軍的事情發布可以震懾英法,使其不敢輕舉妄動,但日本人屁股怕是要着火了。
“頂得住頂不住都要頂!”楊銳道。“馬上!趕緊的!召開新聞發布會!!”
下午兩點的時候,身着盛裝、雍容華貴的剩女呂碧城又在她的舞台上展現風姿,不過這一次她嘴的新聞可比她整個人吸引人多了,當聽到‘俄軍在昨日已完全被殲滅……’的詞語之後,會場突然起了一陣嗡嗡聲,即便是華籍記者也無法相信這一無比震驚的消息,嘈雜聲過後,等呂碧城宣布以下可以提問的時候,無數支手臂舉了起來。
“請問呂大人,我軍是擊潰俄軍,還是全部消滅了俄軍?”第一個被點名的是帝國日報的記者黃遠生。剛才一說俄軍被殲滅,他腦子裏就是嗡的一片,根本沒聽清楚呂碧城在說什麽,而後他問旁邊的記者,大家也都說沒聽清楚。
“全部消滅!”呂碧城眼睛再次掃視了一下文稿,回答道。其實她對此也很震驚,想當初日俄兩國也是二十萬對二十萬,那可是打了一年多,現在三天就圍殲了二十萬俄軍,真是難以想象,可文件上就是這麽寫的,她隻有照這個念。
呂碧城再次确認俄軍已被全殲又引起廳中一陣喧嘩,不待他提問,一個洋人記者就站起來,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大聲喊道,“這不可能!這根本就是一場騙局!”
洋人如此可沒人理他,呂碧城再次點向莫裏循。吵吵鬧鬧的大廳中,莫裏循其實也是渾渾噩噩的,隻等呂碧城在回答黃遠生問題的時候,他才感覺事情似乎是真的,最少政府是真的這麽宣布的。莫裏循被點到後,因爲嘈雜,他連續說了兩遍呂碧城都沒有聽見問題,于是女人性子起來,拿起法官用的木槌狠狠捶了桌子幾下,大聲喊道,“肅靜!肅靜!肅靜!”
女人大喊下,大廳裏終于安靜了下來,這時莫裏循的聲音才被諸人聽見:“剛才我聽見貴國軍隊已經殲滅了俄西伯利亞軍團,并且準備北進。請問有多少軍隊北進,北進的目的又是什麽?是要占領符拉迪沃斯托克嗎?”
“俄西伯利亞軍團的司令官薩姆索洛夫上将已經兵敗自殺,第一軍團米西琴科中将已經被俘,第二軍團連年卡姆夫中将昨天晚上在遼河岸邊被擊斃,我軍是今天清晨才發現他的屍體。此三人身亡被俘的照片,明後天就能見報,”呂碧城再次強調自己所發布消息的真實性,而後才回答莫裏循的問題:“我軍殲滅俄西伯利亞軍團後,按照既定計劃,将派遣第六集團軍李烈祖部北上,該部有三個正規師,六個預備役師,共計十一萬餘人。至于該部在肅清哈爾濱等地的俄軍後,是不是會往東攻占海參崴,則要看俄軍在蒙古的行動以及其他情況。”
“請問呂女士,其他情況是什麽情況?”記者的敏銳讓莫裏循抓住了這個值得深究的詞語。
“其他一切認爲有必要的情況。”呂碧城答道。她說罷又點了下一位記者,這次是法國人。
“請問呂女士,貴國和俄國簽有契約,如果進攻符拉迪沃斯托克,是不是意味着契約已經無效?”法國人問道。他來之前本是想問複興軍攻占台灣的事情,但現在俄軍被全殲,遠東也将不保,台灣瞬間被他丢到了一邊。
“契約隻承諾我國不介入歐洲戰事,但我國和俄國正處于戰争狀态,隻要戰争發生在亞洲,不算我國違約。”呂碧城道。這是政府第一次承認和俄國簽有密約,也是第一次宣布對俄的戰争範圍,此時已被震驚過的記者們不再吵鬧,急忙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