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複興軍一直在克制反擊,對日軍的進攻基本是被動挨打,如果側翼被迂回攻擊,爲了節省炮彈,被突破後往往是調新兵部隊去填補缺口,可日軍進行迂回的部隊全是正規師團,一個日軍兵需要三個甚至四個新兵才能對付,很多時候是整旅整旅的補上去,結果便是整旅整旅的被消滅,但一個旅打光,馬上又有一個旅頂上,三到四個旅填進去之後,進攻的日本師團勢必傷亡殆盡,完全喪失了進攻能力。
田忌賽馬的做法是用海量的炮灰去消耗日本精銳師團,隻要将直隸方面的十二個正規師團消耗光了,那之後的反攻就好打了,可這樣的交換比極爲難看,東北戰區中日的交換比基本在一比一點二五左右,但在華北,交換比完全颠倒,有些戰鬥居然能打成三點五比一。
在這個戰術戰略思想完全崇尚進攻的時代,沒有哪一國的将領會用弱兵去對抗敵人的強兵,他們總是把最精銳的部隊防在最前面,而實力最差的部隊防在最後面,是以洋人對東方式的換子策略根本無法想象。
洋人想不到,身爲東亞人的日本人還是能感受得到的,井口省吾戰死之後,第10師團的師團長松川敏胤中将在本師團遭遇複興軍新兵部隊那種沒有止境、不顧傷亡的連續攻擊之後,帶領殘破的第10師團敗退路上,他就恐懼的給支那軍總司令大山岩閣下寫信。
在信中,他除了反複提到支那軍無窮無盡的人海攻擊之外,他還判斷支那總參謀部在使用田忌賽馬之策:不斷用新兵部隊白刃沖鋒消耗以己方正規師團,正規師部隊則休整待命,一旦己方正規師團消耗到一定程度,那就是支那軍反攻之始。
松川敏胤中将畢竟是兒玉源太郎看重的參謀,他完全看透了複興軍總參謀部的謀算,可看透又能怎麽樣呢?日本隻有二十五個正規師團,雖然已經将留守本土的兩個師團調出,可遼東面對強勢的支那東北軍,那邊必須要有十三個正規師團駐守,如此就隻能是十二個正規師團在直隸進行決戰。這十二個師團已經被消耗了不少,第7、第9、第15、第13四個師團本就在楊村首戰裏損失嚴重,而雨季前的戰事中,第6、第10兩個師團被打殘隻剩下幾千人,其餘如第4、第14、第16、第17也都不滿編,而從遼東那邊調來的第18、19兩個師團,本就鏖戰半年,雖經補充,但新兵的素質極低。
戰争打到現在,主力師團雖然比一開始多了四個,但總兵力卻沒有比之前多多少,十二個正規師團,能戰也就十五萬不到,雖然國内後備師團除了留守本土的那一個半、朝鮮的兩個都抽調了上來,整個直隸派遣軍人數在三十二萬餘人,但軍隊的戰鬥力反而不如雨季之前。
造成這個現實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預備不足外還有就是預備役體系建設失敗。不過在山縣有朋以及現任内閣首相桂太郎的宣揚中,這種情況完全是由于那些軟弱的政治家、議院裏的非國民造出的,不然陸軍戰前早就編練了二十五個正規師團,戰時也能順利擴充二十五個後備師團,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真正在前線作戰的,隻有戰前編練的十九個正規師團以及十八個後備師團。
在日本内閣辟謠和解釋之後,憤怒的民衆頓時把矛頭對準了指向了在桂太郎上台之初的反對黨:立憲政友會黨員尾崎行雄、立憲國民黨黨魁犬養毅、報紙記者、學者,以及這些人身後的财閥勢力。戰争期間,軍閥顯然不敢明太過得罪财閥,但在愛國民衆的憤怒攻擊中,東京朝日新聞社的記者本多精一被打死,時事新聞社的石河乾明身受重傷。
雖然死了人,但肇事者因爲是集體民衆,且這些人的靠山财閥,因爲被揭露戰時還在和支那做生意,所以案件最終不了了之。經此一事,财閥們除了向西園寺公望告狀之外,隻得任由大正和長州藩聯合起來爲所欲爲,幾次增稅案和債券案都在國會順利通過。
不過打戰錢隻是勝利基本之一,日軍兵力不如人,戰術不如人,再加上戰略決策失當,縱然有俄軍相助,戰事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唯在天長節攻勢中,不顧傷亡的日軍用了四萬人傷亡的代價前進了四十公裏,使得民衆的不滿消解了不少。
此戰過後,直隸派遣軍參謀長準備等天氣晴朗、道路可行時,将調動薊縣防線的日軍南下占領寶坻,以威脅楊村守軍側後的武清,屆時守軍隻能退守廊坊一線,此地離北京已在五十公裏之内,在此再一次猛攻應該就能推進到京郊,而同時東線也配合進攻、交錯前進,争取在冬季之前占領北京。
直隸派遣軍計劃已定,他們正在積極準備時,接到天津總領事松平恒雄所轉達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關于中日停戰的勸告,東京内閣的諸人因此産生了分歧。
“英國人無非是害怕我們勝利之後徹底占領滿洲、東蒙、北支那等地罷了。”首相桂太郎看過電報州斷言道:“兩年前我去歐洲獨國時,就希望能和獨國結盟,一起對抗英米白畜,隻是因爲日英同盟無法實現罷了。現在歐洲獨國已經向露西亞宣戰,今日又向比國發出過境通牒,因此佛獨兩國必有一戰;英國則有可能會在一開始嚴守中立,但若歐洲戰局獨奧兩國占據上風,他們也會對獨國宣戰。
現在歐洲列強已經無力幹涉遠東的戰事了,唯有米國會對我們指手畫腳,但是巴拿馬運河還未正式通航,米國海軍暫時不能全力支援支那,現在支那站在同情德奧的立場,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開拓時機了,所以決斷不能停戰。”
桂太郎野望之後,卻不見在座諸人興奮,他激動的臉立即拉了下來,他看着欲言又止的海軍大臣八代六郎道:“八代閣下,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吧,”
“閣下,根據可靠消息,巴拿馬運河這個月就會正式通航。米國海軍大西洋艦隊離東亞又近了兩千海裏。支那如果戰敗,米國人一定會介入調停,米國海軍主力也會調往太平洋以示威懾。”八代六郎說道。他的發言頓時讓在座的幾個人吃了一驚,七年前米國太白艦隊到訪橫濱,當時的陣容把全日本都吓了一跳,這不由的讓想到了清國當年的定鎮兩艦,隻不過米國不是清國,無畏艦出現之後從南卡羅來納号到内達華号,共造了六級共十二艘無畏艦,最可怕的是米國造艦的勢頭一點也沒停止,估計要不了多久,日本海軍就會被其甩的遠遠的。
微微的沉悶了一下,桂太郎問道:“難道沒有什麽辦法嗎?我是說阻止米國幹涉日支戰事,特别是占領北京之後的和談。”
“占領北京之後支那就會和談,這是參謀本部的消息嗎?”八代六郎問道。想到幾億日元的軍費就這麽沒了,作爲海軍大臣的他很是不甘,陸軍真的全是馬鹿。
“支那自稱是後明,上一次停戰談判他們也說什麽‘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隻要占領北京,那就能抓住支那皇帝。”陸軍大臣木越安綱見他質疑桂太郎,不由擡出來辯駁。
“呵呵,原來陸軍的計劃就建立在楊氏的一句話上。”八代六郎笑道。“不說支那不是後明,就是前明他們的皇帝也曾被瓦刺俘獲過,可結果又如何?現在支那的皇帝說到底隻是一個象征,朱氏兄弟衆多,到西安再立一個皇帝又何妨?以爲支那皇帝被俘就會求和之人,簡直就是帝國的罪人!”
八代六郎最後一句話說的極重,木越安綱站起來大聲喝道:“八嘎!不是海軍馬鹿害怕支那潛艇,北京早就拿下,戰争早就結束!還有,支那潛艇現在在華東一帶活動頻繁,如果有潛艇進入渤海影響物資海運,海軍就是帝國的國賊!”
海陸兩大臣對罵,一個罪人一個國賊好不熱鬧,桂太郎見此唯有起身大喝:“住嘴!”他環視諸人之後才道:“不打敗支那,帝國在滿洲的權益就無法保證,朝鮮也會被支那和米畜奪走,帝國很快就會變成二十年前的模樣。諸君,你們甘心帝國回到以前那種模樣嗎?這二十年來、這幾十年來,帝國的犧牲換來的土地能輕易的失去嗎?”
桂太郎義正言辭,把諸人都問住了。米支聯合是帝國最忌諱的事情,雖有日英同盟,但是對于英國來說,帝國已明顯是個累贅。支那現在在楊氏的領導下蒸蒸日上,現在不開戰那估計到等了第三次日英同盟到期之後,支那就會進攻朝鮮。那時候的支那就不是現在的支那了。
“北京是支那的首都,如果楊氏不和談,那我們占領之後就複辟清國,立傅偉爲帝,淮河以北爲清國,淮河以南爲明國,這樣才最符合大日本的利益。”桂太郎說着自己的計劃,他看着諸人不太相信的目光,很是自豪:“清國能支持一年就支撐一年,能支持兩年就兩年,我們并不是要扶持清國多久,我們隻要支那不停的陷入内亂,幾年後我們也可以扶持其他人,比如孫汶、比如段祺瑞、比如梁啓超,誰能給支那現政府添亂,那我們就扶持誰。
在整個東亞隻能存在一個強國,要麽是帝國,要麽是支那,現在是我們走在前面,支那則奮起直追,如果不讓支那陷入混亂,那麽最終勝出的會是支那。支那嚴複曾說,物競天擇,優種戰勝劣種,強種戰勝弱種,我對此深以爲然。諸君,日支此戰是第二次國運之戰,此戰我們若勝利,那支那将徹底沉淪,而帝國則愈加昌盛,如不是,那帝國國運不再。”
首相桂太郎話說完原本受英國影響希望停戰的諸人也深深沉默了,楊氏當政之後,支那一日好過一日,想想現在漫山遍野的複興軍,真是要等到十年後那日本還能勝利嗎?
諸人深思間,外相加藤高明不合時宜的清咳了一聲,而後道:“閣下,英國的建議隻是駐清公使朱爾典一人的觀點,并不能代表英國政府。獨國很快就要入侵比國,英國如果遵照1839年簽訂的倫敦條約,那麽明天或者後天他就會對獨國宣戰。
歐洲的戰争按照慣例米國人是不會加入的,昨天紐約華盛頓等地的報紙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在評論歐洲的戰争,在英國對獨國宣戰之後,米國很有可能馬上宣布中立。如果米國中立,我們則以日英同盟的身份也對獨國宣戰,并且馬上加入協約國,那米國就沒有辦法和帝國開戰,因爲他已經宣布了中立。這樣能在最大程度上防止米國幹涉日支戰争。”
加藤高明一番繞口令似的解說,最後得出一個要馬上加入協約國以阻止米國幹涉的結論,在座的諸人一時間都在想這件事情的利弊,而想到獨國遠東艦的海軍大臣八代六郎說道:“獨國在青島有遠東艦隊,一旦宣戰,那麽這支艦隊英國就會要求帝國海軍消滅。”
“是的。獨國的遠東艦隊實力不是很強,駐守青島的獨國陸軍也不太多,隻要能打敗獨國遠東艦隊,我們就可以登陸占領青島乃至能個山東。”加藤高明補充道:“占領山東之後可以沿着膠濟鐵路往濟南推進,現在支那各地空虛,現在既然對獨國宣戰,那麽山東完全可以登陸并占領之。”
加藤高明之前的外交分析還好,但說道軍事卻不是那麽回事了,現在在支那是兵力不夠,要再分兵的話,那北京不知道何時才能占領。
“那馬上通知英國,向格雷爵士表達我們與英國共同作戰的決心!”桂太郎沒有理加藤後面 建議,直接采納了前面那個,“海軍馬上進入戰備,準備消滅獨國遠東艦隊。”
“嗨!”海軍大臣八代六郎起身道。
“加藤君,我們加入了協約國,支那會加入同盟國嗎?”桂太郎忽然想這個問題。“要是支那加入同盟國……同盟國能勝利嗎?”
桂太郎是想得深了,一句話好幾個問題,加藤高明想了想搖頭說道:“照例支那是不會加入同盟國的,畢竟現在歐洲戰局不明。但是楊竟成此人做事難以用常理度之,看此人崛起也就十二三年,能有此成就,除了實力,運氣也是非常重要的,他每一件事都好像…都好像踩着命運的節點上一般。”
加藤高明說得玄乎,且有些詞不達意,但桂太郎卻沉思起來,歐洲大戰,楊氏會怎麽想呢?
桂太郎暗自揣測的時候,楊銳此時正在頤和園内。他休假也沒有遠行,隻是來了這裏。此處除了風景好,再則是總參因爲保密的關系也搬到了這裏,他們要等西山指揮部落成之後,才能有一個真正的家。
夏日裏依山傍水的頤和園極爲涼爽,加上四處風景俱佳、無人煩擾,楊銳在這裏可都要忘記日子了。他想如此,但如今風雲交彙之際,他想歇也歇不下來。自德國對俄宣戰以來,海内外各處的電報都不斷,這些人來頭一個比一個大,而且還有幾個是怠慢不得的,所以李子龍還是把電報送了過來。
這些當中來頭最大的是美國總統威爾遜,他在例行問候之後就是詢問戰情,最後說到歐洲的局勢,他殷切建議中國和美國保持一緻,對交戰雙方采取中立,這樣德國亞洲艦隊就隻能離開青島,從而不把歐洲戰火引向中國。
除了威爾遜,還有華爾街的摩根、美孚的洛克菲勒、德皇威廉、王季同、鍾觀光幾個,這些電報楊銳看後都沒有立即回複。他是想等十三那天英國對德宣戰之後才表明中國的态度,而現在則是躲在一邊看看整個世界局勢是不是還是按照曆史那樣發展。
漫步在頤和園昆明湖邊,一直跟着沉默良久的謝缵泰忍不住問道:“竟成,德國今天占領了盧森堡,還對比利時下了最後通牒,法國也已經動員了,就不知道英國人會不會準時七十多年前的倫敦條約了,如果履行的話,英國明後兩天就會對德國宣戰。
歐洲列強間大戰,議員、輿論都議論紛紛,很多人認爲我們應該加入其中一方,如此也好借宣戰收回些權益,最少也可以不要再向他們賠款。國内如此,各國公使也急着要我們表明立場,英法等國要我們站在中立,德奧則要我們馬上進攻俄國,不然就威脅雲雲,我們該怎麽做?”
謝缵泰緩緩的說着外交的局勢,其實這些楊銳都能想象的到,可這些都不是關鍵,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曆史有沒有改變,隻有等英國宣戰,他才能确定第一次世界大戰是真的打起來了。
“我們啊,不中立,也不交戰,等時機成熟之後就宣布自己爲非交戰國。”楊銳笑着道。“同時俄國那邊要求其在二十小時開始撤軍,五天之内撤離遼甯,十五天之内撤出中國,要不然我們就要發起進攻,将其逐出東北。”
兩個決定都是出乎謝缵泰意外的,他道:“竟成,這好嗎?非交戰戰國和非中立國可是有極大的不同啊!還有俄軍那邊,看佩忍那邊的消息,俄國人不吞下外蒙是不會撤兵的,真要打俄國,可我們之前不是要先打日本嗎?”
“這沒什麽不好的。俄軍處于平原地區,一直勝利已經驕傲自大,就是給他們半個月時間他們也不會撤的,趁其疏忽大意時,先把這二十萬人擊潰消滅,也好給德國那邊一個交代,另外還可以讓他們免除後顧之憂,打的更順利些。重安啊,你要知道,現在的戰争可是影響以後幾十年甚至時上百年世界格局哦。”楊銳背着手,看着平坦如鏡的湖面說道。
“至于交戰國和中立國,其實都差不多意思,最大不同的是,如果我們宣布中立,那麽德國的遠東艦隊就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内駛離青島,日本人就會想着辦法去消滅他們……”楊銳說着說着就沒下文了,不過謝缵泰也麽打擾他,他知道楊銳必定又在想什麽要緊事情。
楊銳想的東西其實并不複雜,随着總參的報告,他已知在一到兩個月内,中國國内除了租界和旅順要塞,俄日兩個軍隊都會被消滅或者俘虜,自此戰争就移到朝鮮和台灣,朝鮮是和美國人約定的,而台灣則是另外的。他無法确定拿下台灣後美國人是不是還是支持自己。因此,爲了持續得到美國的支持,他認爲不但日本海軍不能有太大的損失,第三次英日同盟結束之後,兩國最好是再次續約,如此太平洋上中美對陣英日,中國才能繼續獲得美國的支持。
不使日本海軍損失太大,自己是能控制的,首先是命令潛艇部隊和空軍隻能擊傷不能擊沉日本海軍主力艦;而後是不能全面轟炸日本,也不能對日本實施極端封鎖,以使其在一戰中多掙些錢,如此才能有錢擴軍造艦,當然,陸軍也有可能重建,但龜縮于日本本島的鬼子更需要擴的是海軍。
日本海軍擴軍可以通過這兩條保障,但英日同盟要想維系那就不是那麽簡單了,首先要日本在一戰中确實幫了英國大忙,念及舊情英國人不會像曆史上那樣抛棄他,再則是中國在一戰後要對英國表露一些戰意,讓他無法抛棄日本這個打手。
如果一切順利,那麽英日、中美對抗的格局能維持到下一個英日同盟結束,可是真的能實現這個結果嗎?楊銳不知道。他隻是預感一旦英日同盟不再續約,那麽壓力頓減的美國就要幹涉控制中國内政了,馬漢的海權論可是把太平洋當作美國後院的,不控制中國華盛頓和華爾街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