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是沒有懸鈴木的,那邊隻有無邊無際高高大大的松木。看慣了東北挺拔的樹,再看南方的樹總是感覺太過柔美……徐敬熙的腦子裏信馬由缰,爲了不想哭出來隻是漫無邊際的去想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隻是在一個小時之後,楊銳已經整個計劃的梗概大緻看完了,雖然沒有看細節,但他還是有些東西要問的,這些問題都記在他的本子上。
“爲什麽選在八月十五?”楊銳問了第一個問題,這是舉義的時間,也就是1911年10月6日,這不得不讓他想到後世的武昌起義,他記得那好像是10月10日。
“先生,選擇在中秋主要是考慮到京城的廟會,還有就是津浦鐵路将在這個時候通車,這對我們控制直隸、山東以及江蘇有利。”聽聞楊銳提問,徐敬熙立馬回過神來,計劃就是他最後彙總的,每一個細節他都很明白。
“津浦路是中英借款合修的,洋人禁止運送軍隊怎麽辦?”楊銳問道。他聽到津浦路就有些不喜,這條鐵路的造價每公裏高達五萬兩,現在路正在修,怕五萬兩每公裏都是不夠,這根本就是洋人和辦事官員中飽私囊搞出來的。
“洋人隻是貸款,雖然有中外合資的管理公司,但是如果軍火和士兵分開運輸,那麽被抗議的可能些極小,再則即使抗議,那也要強制通行。計劃裏面有一份鐵路接管後對鐵路公司的補償方案,包括京漢、滬甯,必要的時候都将強行接管。”徐敬熙道。
“嗯!好。”楊銳點頭道:“那鐵路沿線如何護衛?”
“除了重要的站點、橋梁,一般的地方都由各地的農會民兵負責守衛。”徐敬熙道。
楊銳在山東的時候見過農會的巡邏隊,他道:“那武器怎麽解決?”
“參謀部計算下來,民兵完全沒有辦法做到人手一槍,隻能是配備手榴彈和紅纓槍。第一軍工廠隻能供應東北軍隊,第二兵工廠月産步槍兩千支,現在已經生産步槍八千支,即便到舉義前也隻能生産五萬四千支步槍。現在國内将有十四個師,四個獨立旅,雖然有些部隊已經有步槍了,但此距所欠缺的七萬支步槍還差四千支,而南非軍因爲之前有庫存步槍運送國内,現在還缺一萬五千支步槍。現在唯一能給民兵配備的槍支就是嚴州那邊的一萬支老舊步槍,再就是占領江南、南京、濟南、天津等制造局所繳獲的庫存。”徐敬熙道。
“十萬民兵,一萬支老舊步槍,太少了,這就是十人一槍啊。”楊銳想到一排排舉着紅纓槍民兵,很是搖頭,但也知道就是這麽個現實情況,舉義的槍支本是不夠的,不說民兵,就是正規軍也要差一萬多支槍。
“是的。但是這是不得已的辦法。現在軍工廠已經全部三班倒了,人停機器不停。現在我們唯一足夠就是手榴彈和迫擊炮彈。”作爲高級參謀,徐敬熙完全知道購買軍工設備不易。“如果嚴州以及沂州根據地能在舉義前殲滅大量清兵,那麽繳獲的武器多了,民兵可以裝備的步槍就會更多,另外的辦法就是外購槍械,通過走私運入國内,以彌補槍械不足。”
“民兵的武器還是看繳獲的情況吧。”楊銳想過之後說道,“正規軍如果在舉義前武器不夠,那麽就在國外購買,還是購買96毛瑟吧,在南美的那邊買。”
說完武器,楊銳把思維撤了回來,再道:“東北那邊如果晚一天舉義那會如何?”
楊銳的問題很是奇怪,其他地方都是和北京同步的,而東北更是重中之重,徐敬熙隻好道:“還請先生明示,東北爲什麽要延遲一天?”
楊銳其實自己對東北是不是要延遲一天舉義也拿不定主意。他的想法是,南滿地區要在表面上不能和複興會屬于同一系統,要造成民國時張作霖那樣的局面。之所以這樣,其一,好坑日本人的錢,因爲這樣的形式是日本人最喜歡的,爲了收買,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其二,那就是1914年誘日本下場。到時候華北和東北在山海關武演一場,使得日本認爲中國處于内亂,其占領膠東并無威脅。并且,萬一戰時擴大,南滿可适時易幟回歸中央,複興軍将突入朝鮮北部,在日本人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占領漢城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不過,複興軍隻能打到漢城,并且将會在談判後撤軍,剩餘事情就看高麗棒子是不是争氣了。
楊銳之所以要和日本人打一戰,并不是隻是因爲仇日,而是東亞太小,中國起來,那麽日本就要下去,反之亦然。也許可以把這戰放到一戰後,但是楊銳不想小日本借着一戰壯大,曆史上一戰期間日本不但還清了舊債,還另外掙了不少錢,而這些錢有一大半是通過他在中國的殖民網絡購進原料,賣出商品獲得的。如果借山東戰争把日本在國内的租借收回,拒不承認日本享受列強的優待條款,打壓日本進口商品,那麽由此空出的市場份額,加上一戰物價高漲的背景,國家和民間都會額外增加紅利。
因爲中國一戰前的工業規模還不能統計,打壓日本的具體收益并不能确定。不過單從經濟上看,日本是中國經濟的主要競争對手,曆史上一戰時歐美商品退出東亞及亞洲後,其空白市場是被日本占領的,但是現在,楊銳要這些市場被中國公司占領,特别是國内市場要完全被中國公司所占領,這是中國工商業壯大的第一步。單憑此點,這戰就是要打的,另外的政治收益則更是巨大。至于會不會打敗,隻要文宣控制住,哪會有失敗的道理?即便日本人占領北京,他最後也會撤走,到最後宣傳上日軍還是被複興會“打退”的,也是大捷,也是勝利,而後在樹立起幾個炮灰榜樣廣爲宣傳,那政治上依然是滿分。這過程中要是有人敢說真話,那就全部流放到北大荒或者新疆去體驗勞動生活。
楊銳想到此點,臉上不由的微微猙獰起來。如此邪惡的事情,仿佛是一杯毒酒,在毒化他的内心的同時又給他一種别樣的刺激,讓他欲罷不能。
“南滿甚至整個東北……”楊銳斟酌着用詞,“同時舉義也可以,但是最終是要假裝成東北和我們分道揚镳的。”看着徐敬熙還是不懂,他索性道:“在革命成功後不久,我們很有可能會和日本在北方有一場大戰。”
楊銳說着未來之事,隻讓徐敬熙更是迷糊,不過複興會從小到大,都是依靠着楊銳的準确判斷,雖然這好像做夢一般,但徐敬熙還是認爲楊銳有可能是真的。
“英日已經簽訂了兩次同盟協定,現在日本和美國人在東北的關系鬧的很僵,而英國和法國、俄國協定協約,以對付德國,德國全力造艦,英國海軍必定會将全力調至歐洲壓制德國。東亞這邊的德國殖民地軍隊,特别是遠東艦隊,就會讓日本去對付,兩國簽訂第三次同盟條約完全有可能。如此歐洲一旦開戰,那麽日本必定會進攻青島,可膠濟鐵路也是德國的,也就是說,整個山東會都是日本進攻的目标。我們必定會和日本在此有一戰。”楊銳放下本子,把基本的國際形勢演變向徐敬熙說了一遍。
“先生,戰争的規模會有多大?日本要的是青島和膠濟鐵路,那麽我們要的是什麽?”徐敬熙道。他如此問,很讓楊銳的滿意,戰争開始本來就是要明白具體目的的。
“目的最大化的話:一、收回日本在華所有租界,二、取消日本之前所取得在華一切特權,三,收回南滿鐵路及其他日本在華投資的礦山、公司。”楊銳言語簡短,但徐敬熙聞言立即一振,“如果是小的話,那就是贖回南滿鐵路、取消治外法權、收回關内所有租界。”
“先生,這是國戰啊!”徐敬熙畢竟是一個合格的參謀,知道楊銳說的任何一條都不會被日本同意,租界有可能戰時進入,造成既成事實,但是治外法權是保證日本在華特權的最終保障,日商據此常常爲非作歹,欺壓華商,而那南滿鐵路更是日本死了十幾萬人才獲得的,即便現在是欠了十幾億的外債,它也還借貸一億多日元投資到南滿鐵路上,将其擴充爲雙線。三者中任何一條都會讓日本和中國不死不休。
“國戰就怕了嗎?!”楊銳笑問,很有領袖揮斥方遒的味道,“東北即使是現在和關内一起舉義,但是在人事安排上也要體現不平衡。即張榕的部隊要立大功,但事後卻不行賞,張榕的地位也要打壓,這樣安排以後以後的叛離才能合情合理。隻要張榕叛離複興會,日本人在開戰的時候才會放心南滿。到時候我們在北京立都,國戰的話如果天津打不開局面的話,日本一定會行甲午的故技,會成東北繞。我要的就是他從東北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銳說完隻看着徐敬熙,見他聞言已經在默算,再道:“先不要想,日本比我們強的隻是海軍而已,屆時長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通行,所以廣東也要在名義上不屬于複興會,讓它獨立并且投靠法國人,這樣在粵漢鐵路修通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确保有一個出海口。按照這樣的布置,廣東的舉義應該要晚一天,那邊的部隊不應該挂複興會的旗子——我之前安排廣東事務的時候已經坐了一些鋪墊,那邊現在的組織叫做輔仁文社,和我們并沒有太大的關系。除了奉天和廣東,其他地方就沒有特殊情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楊銳再說一次“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徐敬熙忙點頭道:“明白了,先生,我馬上帶人修改這兩地的舉義計劃。”
“此事務必注意保密!”楊銳叮囑道。“記得崇祯計劃一結束,你就開始制定射日計劃吧。”
“是!先生!”徐敬熙心緒激蕩之下猛然起身立正了,他隻覺得跟着楊銳就能取得一個接一個的勝利,而把這個計劃交給他更是對他的絕對信任。
“坐下。”楊銳很滿意他的反應,很是威嚴的喊道。“雲貴廣西,還有西藏,都是我們實力薄弱的地方,甚至是空白點,這些地方農會建的少,有些省根本沒有。西藏不說,雲南是邊界,極爲重要,我怎麽沒有看到那邊的舉義計劃?”
“先生,雲南還有廣西、貴州三省,将依靠新軍舉義而發動,隻是新軍的軍官常常調動,省内的形勢也在變化,所以軍情局無法提供确切的情報,計劃隻能是空白。而西藏将交由重慶第13師負責,不過藏區路途遙遠,那邊的情況沒有辦法在幾個月之内獲知,大緻的計劃隻能是等到年底才能得出。”徐敬熙說道。
“哦……”楊銳聽聞是新軍舉義,心中就有些不放心了,特别是雲南,“雲南那邊是重點,片馬那邊和英國有邊界之争,我不想因爲舉義丢一寸國土,也不想對洋人讓出一絲利益。”
“明白,先生!”徐敬熙重重的點頭。
大舉義的安排中,各部隊的安排如下:通化第1軍,轄山地第1、2師,占領東北;太行山第2軍,轄第3、4、5師(兵力基本由通化及南非抽調),占領北京直隸山西;嚴州第3軍,轄第6、7、8師,占領浙江安徽蘇南;沂州第9、10師,占領山東江蘇;商洛山第11師,占領陝西河南;甘州第12師,占領甘肅新疆;重慶第13師,占領四川及西藏;萍鄉第14師,占領湖南以及江西;林西獨1旅,占領蒙古;大别山獨2旅,占領湖北;龍岩獨3旅,占領福建;清遠獨4旅(不記在複興會名下),占領廣東;以上共計十四個師,四個獨立旅。而滬上商團,将與斧頭幫一起占領滬上。
具體的戰役,則一爲北京之戰,殲滅禁衛軍和滿清京城各部,以及協同第1軍殲滅熱河新軍,此戰主要由第2軍負責,并無多大懸念;二爲嚴州之戰,南非第4軍将從滬上上岸,順着已經建成的滬杭直逼杭州,滿清雖然有二十多萬人圍剿,但分散在嚴州四面。屆時滿清覆滅、後勤斷絕、新軍中革命分子再伺機鬧事起義,第3第4軍六萬多人收拾這些人并不太難。看過報告之後,楊銳隻覺得嚴州之戰将是複興會的淮海之戰,即俘、即補、即戰,此爲勝利之最大保障。以清末新軍在辛亥是的表現來看,怕是除了滿蒙新軍,就是那被故意消耗的北洋新軍也不可能爲滿清守節。
山地師兩萬人,野戰師一萬一千人,獨立旅六千人。關内共有兵力十四萬九千人,加通化四萬人,南非三萬三千人(抽調後),總兵力爲二十一萬兩千人。這其中,通化四萬人,嚴州三萬人,南非四萬五千人,林西六千人,這十二萬一千人都是已經編練好了的部隊,現在真正要編練的隻有六個野戰師,三個獨立旅,減去從通化、嚴州、南非抽調的架子部隊,關外還需編練兩萬人,關内還需編練七萬人,共需編練九萬人。
另外,嚴州、林西是公開打複興會旗幟的,通化是半公開隸屬複興會,其他地方包括沂州則是以農民叛亂形式出現的,最重要的太行山是抽調通化山地軍和南非軍爲主,其将以零散山匪的名義出現。這些地方的發動時間也做了安排,沂州按計劃是今年九月,其他地方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底,這樣時間拉開,以減少各地的聯系性。同時爲了掩護這些地方的舉義,各大小城市将策劃搶米事件和各種反稅反捐暴動。可以想象,從今年九月到明年年底,滿清朝廷要開始焦頭爛額了。
想過這些地方,楊銳再說道:“福建的兵力務必要加強!這裏離台灣太近,要擔心日本人乘機保護。福州那邊如果彭壽松可以拉攏,他在巡防隊士兵中還是有影響。”
福建的巡防隊主要是湘兵,這彭壽松也是湘人,本是官員,被革職後就想着反清。複興會之前和他有所接觸,但是他爲人粗鄙,反清隻是洩憤謀私而已。之前福建代表林斯琛就不想吸收其入會,擔心他一旦得勢就會亂來。
徐敬熙見楊銳提到這個人,隻道:“先生,這個人怕不是和我們同路啊。”
“龍岩距離廈門近,但是離福州太遠了。”楊銳說道。“彭壽松這個人可以用,先通過他發動巡防隊起義,讓他做都督都行,但等我們的部隊一到,那就再把他選下去,他老實的話,那就安排一個位子給他,不老實,那就收拾掉。”
“明白了。先生。”徐敬熙道。
“還有,我老是擔心各地根據地一出現,還有各城市暴動一起來,滿清就要慌了。崇祯計劃還是要有預案的,比如被迫提前該怎麽辦?門頭溝煤礦一旦開工,進去的士兵務必要做好思想工作,挖煤是辛苦的,政委和軍官要起到帶頭作用,也要下井挖煤,不要自持是個官就縮在礦井上面,同甘共苦士兵才能收心。還有,任何因爲礦難犧牲的士兵都是烈士,撫恤翻倍!”楊銳強調着這一點,擔心官兵待遇不公會出亂子。
徐敬熙趕忙把這一點記下,礦難的烈士問題他已經在計劃中提到了,但要要求軍官下井他倒沒提,現在楊銳說話,那麽憑借他的威望,軍官必定會執行下去。
說到軍官,楊銳再道:“師旅級幹部爲什麽在評估中合格的那麽少?還有在作戰計劃裏,理門提議要把團作爲進攻的主力,而不是以師作爲主力?我們的培養體制真的就這麽差嗎?”
早就知道楊銳會問這個問題了,徐敬熙吸了口氣道:“先生,真實的情況确實是如此。不少軍官雖然經曆了日俄之戰,但是那時候大家隻受過半年的軍校教育,如果不是雷先生在,怕是會打成另外一個結果。這場戰對于軍官的成長極爲有利,但也隻是培養了一些尉官和少部分校官。現在來看,當時隻有以鎮和清遠得到了鍛煉;根據地圍剿這邊,嚴州的州髓(林文潛)、何肇顯、張恭、吳有才,還有林西的公達(文永譽)、謂臣(項骧)也是得到了鍛煉,他們都是實戰中出來的,俱在合格之列。
而東北這邊的烈祖(一旅李烈祖)、徵瑞(二旅陸夢雄)、仲斐(三旅方彥忱)希範(四旅謝澄),他們在日俄之戰時隻是團長。校級的經驗是夠了,但作爲将級,即便他們這幾年都在進修,但是烈祖和徵瑞還是不能合格。烈祖的問題是基礎太差,領悟力不夠,團長是合格的,旅長就有些勉強了;而徵瑞,主要就是性格問題,拼命三郎一般,想到什麽就是什麽,後勤、辎重、士氣都不去注意,老說這東西太麻煩了。”
尉官負責的是點,校官負責的是線,而将官則是負責面了。他注意後方的時間比注意前線的時間多,關注整個戰役态勢發展的精力比關注一場戰鬥結果的精力多。現在的師旅長當中,李烈祖是不行的,陸夢雄本來行,但是……性格問題。現在看來,也就是雷以鎮、林文潛、齊清源、文永譽、項骧是合格的師長,方彥忱、謝澄次之,何肇顯、張恭、吳有才再次之,李叔同、潘承锷、彭清鵬、黃大鈞、張昌國再再次之,這裏也就隻有十五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