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興會除了會務、軍務、商務這三塊極爲龐大的系統之外,研發體系也慢慢越變越大,早前隻有無線電實驗室、日化實驗室、電池實驗室、冶金實驗室、電解實驗室、内燃機實驗室,但現在又增加光學實驗市、石化及煤化實驗室、電力實驗室、磁力實驗室、傳感器實驗室、高分子實驗室、原子實驗室、制冷實驗室、潛艇實驗室,這些實驗室多者幾十人上百人,少者十幾人,都是重點保密單位,主要分布在德國、美國以及滬上和通化。因爲當下科技最發達的地方就在歐洲,是以德國實驗室的編制最爲龐大,也幸好有同濟大學堂裏的學生,以及在德國的諸多留學生,這麽多實驗室才能支撐起來。
研發管理工作交給了鍾觀光、王季同以及徐華封,商務工作交給了虞自勳和虞輝祖,會務和軍務則是由楊銳、章太炎還有謝缵泰負責,但謝缵泰本身就能算是半個委員,因爲加入的晚,所以一直在負責外交,而章太炎一心研究國粹理論,很多時候是不問世事的,更不要說制衡楊銳,便是批條子給錢很多時候也出錯,畢竟他對具體的工作并不清楚。既是如此,那會務和軍務則全部落在楊銳的手上了。
這樣的局面,王季同就很不放心了,在杭州舉事之前,王季同擔心浙江人在複興會裏占優勢,從而導緻内部失衡,所以極力支持楊銳娶程莐,但自從楊銳和程莐成親以後,他發現有不少華僑被安排到了複興會的培訓班或者去了各國留學,這些人少有進軍校,多數是從商或者從政,如此看來,楊銳是想借用這些華僑打造自己的班底了。雖然研發這邊以後還是會掌握在徐華封和他手裏,但浙系這邊的商務事宜将被這些華僑慢慢的轉接過去,加上楊銳本身就占優的軍務,那他革命成功之後便是會務、政(商)務、軍務一起抓了。複興會的七人委員會雖然有制約機制,但是當下面的骨幹人員都是楊銳的人之後,那委員會上便是六對一也拿楊銳沒辦法,到時候下面的人一定是服從楊銳的命令而不是服從委員會的命令。
王季同雖然沒有坐過官,更沒有和虞自勳一般在紐約市大法學院裏面進修西洋律法,但是官宦之家出生的他,權力的制衡是早知的。一旦會、政、軍裏面都是楊銳的人,那他便離拿破侖更近了一步,離華盛頓更遠了一步。拿破侖不好嗎?王季同并不覺得拿破侖不好,反而覺得他是一個英雄,他雖矮小,但華盛頓與之想比,才是真正的矮小。隻是,拿破侖的偉大在于他本身,而華盛頓的偉大則在國家本身。如果說因爲法國大革命舉義者本身的對外擴張性,使得歐洲他國組成了反法同盟,與法國多次戰争,那複興會宣揚的愛國主義和現在實驗室的那些研究項目,則完全可以明證楊銳其實一直在潛心準備一場戰争。
王季同是實驗室的管理者,根據研究任務表,對比早前的那些實驗室,後期成立的實驗室主要研究的就是軍用技術,比如噴氣式發動機葉片冶金、紅外線傳感器、激光測距儀、磁控管及顯像管、最爲可怕的是原子實驗室裏某種毀天滅地的炸彈,這些東西都不是用來治國的,而多是用來戰争的。革命成功之後中國最要是的休養生息勵精圖治,而不是親兵黩武,感受到楊銳的謀劃,王季同對楊銳極爲不放心,瘋狂可以使國家崛起,但更會使國家毀滅,王季同甯願楊銳如華盛頓那般矮小,也不願中國如法國那般在革命之後開始接連不斷的戰争。帶着這樣的心思,在說服鍾觀光不成,他以管理美國實驗室的名義來到紐約,和虞自勳相談之後又想做虞輝祖的工作,隻是虞輝祖畢竟年齡太大,又是一個書生,西洋共和的三權分立之說他沒法接受,而中國極爲古老陰暗的平衡之術他也不通曉,是以争取商務這塊支持的計劃算是泡湯了。
安靜的書房裏,王季同說完“竟成也不能”的時候,很是無助的虞自勳問道:“小徐,那我們如何是好啊?莫不是我該親去柏林,與憲鬯好好談一次?”
“憲鬯的心思我是把握不透的。”想到那次談話中鍾觀光一言不發,王季同一點底都沒有。“那時候我可把什麽話都說,更是明說這不是争權奪利,還承諾若是大家會一起制約竟成,隻讓他管軍務,那我甯願去廟裏出家當和尚,絕不出來做官,也不管會内的任何事務。可就他就是沒反應,隻告訴我他知道了。”
“哎!憲鬯是這個脾氣,小事決斷快,大事很是猶豫,即便他覺得事情是對的,也要火燒眉毛才會定主意。”虞自勳聽得隻是扼腕,他和鍾觀光是同鄉,對于他的性格很是了解,隻覺得鍾觀光是老毛病範了。“哎!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少了,孑民又還在牢裏,若是他能平安出來,那事情就好辦了。”
虞自勳提到蔡元培,王季同心中想過也隻是搖頭,複興會說到底有兩個校長,一是愛國學社的校長,這是孑民,帶着諸多學生從南洋公學退學,甚得人心,再是南非軍校和滬上培訓班的校長竟成,帶領大家開展革命,從無到有建設建設複興會,聲望卓著。其他幾個人像他、自勳、枚叔都隻是當初愛國學社的先生而已。要想制衡竟成,孑民是最好的人選。隻是他現在京城牢裏,雖免死罪,但誰知道後面會怎麽樣,一旦複興會大舉義的時候兵臨京城,那滿清會不會殺了他祭旗也未可知。
“爲今之計,還是得從兩個方面想辦法啊。”王季同心中想了種種,回過來說道,“其一,下一次委員會開會的時候,我将會提議成立一個專門營救孑民的工作組,不說能孑民救出來,但是最少要護得其安全。”
唯有孑民能制衡竟成,這是王季同和虞自勳的共識,虞自勳聞言就是點頭,道:“好!這事情可以我來提議,督促會内專門抽人組織營救小組。”
“不,你還有其他的事情,提議還是我來吧。”王季同道:“另外一件事情,隻能指望在那個小孩子身上了,你常駐紐約,正好可以多與其親近親近。”
見王季同說到朱寬肅,虞自勳道:“朝鮮來的那幾個太監宮女正在教他,我時不時也會去看看他,上次他被竟成吓過之後,現在倒是聽話了,他本來就是個聰明懂事的人啊。”
“竟成吓過他?”王季同也見過朱寬肅,但不知道楊銳和這個小孩的事情。
“是的。那時候他一直鬧着要回家見父母,我們都勸不住,竟成就對他說不聽話就把他扔海裏去喂魚,他被吓了一跳才跟着那幾個太監宮女學東西的。”虞自勳對這個真正的前明宗室貴胄向來是友好的,可想不到楊銳卻隻是把他當棋子,這讓他很是驚訝。
“哦……”王季同想不到還有這事,想了一會再道:“朱寬肅算是第二道鎖了,萬一孑民不測,也就唯有他能制衡竟成了,隻是要做到這一步他必定要有過人的聲望。”
虞自勳有些不明,道:“何謂聲望?”
“等革命成功,我們再把朱寬肅從角落裏翻出來,那他毫無聲望而言,更對革命無些許功勞,隻是坐享其成而已。所以我們要改變一下計劃,最好是把整個複興會歸在他的名下……”王季同說完這條,隻看到虞自勳吃驚的臉,再細道:“也就是整個複興會的革命都是他支持策劃的,複興會就是竟成按照他的旨意創立的,複興會能有那麽多錢财來支持革命,也就是因爲他動用了祖先遺留的寶藏……”
王季同越說虞自勳越是心驚,這完全是讓那個朱寬肅把複興會,不對,把楊銳的功績全部抹殺了,他不待王季同說完,便打斷道:“這麽宣傳,竟成一定不會同意的,再有,複興會的會員那邊如何交代?他們現在以爲竟成就是領袖,可怎知竟成後面還有個岷王,你讓大家怎麽接受?”
虞自勳說着說着隻覺得的腦袋生疼,這完全是對複興會革命史的徹底颠覆,他在心裏難以接受這點,有功可以不居,但有功不能不認啊。王季同看着他的樣子隻是漠然,好一會才說道:“隻有在領袖的背後還有一個領袖,那現在的領袖才不會被神化,竟成可以有名望,但是不能有權力,可以有權力,但是不能有名望。不然,整個國家會瘋了的。複興會可以是竟成創立的,革命也是他帶着大家幹出來的,但是這一切都必須說成有朱寬肅的支持,也唯有這樣,朱寬肅才有不低于竟成爲的威望。”
“可那朱寬肅吃飯的錢都是我在付,他怎麽就對革命有貢獻了?”虞自勳還是在心裏接受不了來了一個莫名搶功勞的,他在房間裏走了幾步之後仍是氣呼呼的說。
“你忘記印度那批東西了嗎?加上寶石那可是有二十多噸,現在英國人滿世界追查,這批東西即便重熔也無法出手。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批東西說成是前明皇室遺留的,等革命之後我們假裝從南京城裏挖出來。有這批東西在,那革命前把複興會的資金來源說成是由前明皇室提供,也不會有多少人懷疑了吧。這樣既給這批東西的來源找到了說法,又提高了朱寬肅的聲望,可謂是一舉兩得。”王季同道。
聽聞王季同的說辭,虞自勳微微冷靜了下來,道:“小徐你是想把皇權重新樹起來,就不怕有心人把朱寬肅重新推上皇位嗎?”
“不。朱寬肅聲望再怎麽高都不可能登基的,更不可能掌權,這點和昔年我們計劃的一樣。我隻想讓讓他有一個極大的聲望,如此天下可以說是竟成帶着大家打下的,但也能說是岷王殿下支持着複興會,然後打下天下的。竟成以後大權在握,但他權力再大,也不能比岷王更有聲望,如此,即把他有什麽想法,那也定會有個顧慮。”王季同道,“還有,南非那支軍隊竟成說劃爲禁衛軍,那以後裏面的政委就要全部裁撤,或是由非複興軍系統的人接手,不能他聽竟成的命令,得變成真正的禁衛軍。”
“這……那要禁衛軍聽說的命令?”王季同思慮甚周,虞自勳實在想不到這支軍隊怎麽安排。
“聽國會的,”王季同道:“或者叫做議會。這支軍隊隻負責議會以及皇室的安全,不聽命于軍事委員會下的參謀部。以後的京城就是它的防區,軍事委員會若是要對議會或者皇室不利,有這幾萬人最少不會被一鍋端了,禁衛軍要想篡權,那也要顧慮京城之外的複興軍。”
虞自勳看着王季同很是目瞪口呆,他大聲道:“一國兩軍,你就不怕亂政?”
“不怕!洋人說三權分立,我說權力制衡,這便如陰陽之道,竟成處陽,那我就守陰,陰陽調和,方能萬物相濟。再說兩軍如此一大一小,實則是亂無可亂。說真的,我不怕亂政,我隻怕政變。”王季同道,他說到政變的時候,目光很是深邃。
“那要是竟成進京被禁衛軍抓了呢?”虞自勳笑了半天,忽然反問道。
“禁衛軍隻是保護皇室和議會,抓竟成幹什麽?一旦抓人,京城外面的複興軍可是要馬上打過來的。再說,也不是說他不能有貼身護衛,一旦有變,那些人總能護着他發出電報吧。複興軍圍着禁衛軍,禁衛軍又圍着竟成的貼身衛隊,如此該是萬無一失了吧。”王季同道。
談話在一時中斷了,虞自勳覺得王季同說的有些有道理,有些又覺得沒有道理,特别是他所說禁衛軍的布置,更有些匪夷所思,但再想又覺得楊銳以後的權力确實是極大的,他是複興會的會長,再是新設的軍事委員會的會長,最後一旦變作國家領袖,那可以說所有的權力都在他手上。王季同想的隻是中國式的制衡,即讓楊銳有所顧慮,但難道不能按照西方那樣三權分立嗎?或者硬性規定國家元首隻能做多少年。虞自勳想到此,腦中卻忽然閃現出去年楊銳上次和他說的排隊分飯例子的結論:在一個人與人不能相互獨立的國家,程序上的公平是沒有辦法保證實際上的公平的。
“救孑民是應該的,再有幫着朱寬肅提升民望也有必要,但不能抹殺了複興會還有竟成的功績,至于那禁衛軍,我還是在想想吧。”糾結到最後,虞自勳如此說。
虞自勳王季同在書房裏接着密謀,虞輝祖這邊卻回到居室休息了。郵輪雖然舒适,但他還是覺得腳踏實地的好。正如他在書房裏說的那樣,他一覺醒來就把昨天的事情徹底忘記了,翌日的白天他就讓虞自勳安排去底特律的車票,他是要和張坤親自去那家名叫福特的汽車公司看一看的,按照簡報,這家公司去年銷售了八千多輛汽車,在全美的汽車公司中名列前茅。當然,按照簡報上的信息,這家汽車公司之所以這麽成功,是因爲它的汽車比其他公司便宜,每款車的價格都在一千美元以下,而不是兩千。
“我們現在是他的供應商,他的汽車裏面用的幹電池都是我們做的。”劉鴻生面對着大掌櫃一點也不拘謹,很是爲自己管的幹電池業務自豪。“要參觀的話我想福特先生會同意的,但是他估計沒有時間接待我們,他一向很忙。”
“其實我也隻是想看看而已。”虞輝祖說到,他見過修鐵路,見過大鐵廠,見過火柴廠,但是那汽車是怎麽造的,他還是很好奇的。
“那我那是去安排。”見大掌櫃執意要去看,劉鴻生隻好馬上去安排了。據他所知,今年福特公司搬了一個新的工廠,就不知道現在那邊有沒有開工。
張坤早就做過福特公司的車了,他對造汽車也是挺有興趣的,隻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韬甫,還是說說這邊的情況吧。計劃滬上那邊已經開始了,但是資金還要差六百萬兩左右,這些錢隻能是從你這邊想辦法。”
“六百萬兩?”謝韬甫道。04年的日俄國債、06年的紐約股市,兩件投機生意坐下來,叫他已經上了瘾,現在隔這麽久才有大計劃,隻讓人等的心焦,不過更心焦的還是這一次炒作橡膠股票,根本就沒有多少自有資金。“滬上的銀行裏難道就不能解決這些錢嗎?前年紐約股災之後,美國這邊的資金都是很緊,六百萬兩借下來還是有些難度的/。而且這麽多錢,動作太大,那些洋人怕是要跟風啊。”
“滬上也會籌錢的,但是那些錢要在前期投入到股市,而且還要拿錢南洋開種植場。這六百萬主要是後備資金,一但情況有變,我們才能立于不敗之地。洋人跟風倒也不怕的,這錢不是一開始就出手的,等他們知道這些錢用在那的時候,事情已經基本辦完了。”張坤道。
“那這麽說……”謝韬甫斟酌道:“兩家借那家好呢?若是要從和政府的關系來說,還是要找摩根,若是要從隐秘性來說,那就應該是找洛克菲勒。隻是,行健,我老是擔心我們這個計劃被會和那些洋人銀行家相沖突,南洋向來是荷蘭人還有英國人的地盤,我們炒作南洋的股票,總是感覺心裏怪怪的,很是發毛。”
謝韬甫一直在國外跑,見多了金融大鳄,是以對這次投機生意很是擔心,日俄國債是和戰局相關的,隻要能判斷戰局,那結果自然能夠把握,而前年的紐約股災,因爲炒的是自己的股票,而且股市狂跌更不是自己引爆,也算是搭别人的順風車,坐享其成。現在的計劃是炒别人的,或者說大部分是别人的股票,而且還同荷蘭、英國人有牽連,更是要引爆股市,這事情可比之前難了十倍不止,一旦那些橡膠公司玩什麽花樣,或者股價在自己引爆之前就狂跌,那損失可就大了。
“你的擔心,也是我的擔心。”張坤一臉沉靜,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會照着計劃來的,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議會。“滬上那邊我們已經拉上了荷蘭銀行,當然,具體的細節還沒有說,隻是向荷蘭銀行提了一個約見他們總行執事的請求,但是那邊還沒有消息回過來。如果荷蘭銀行那邊會和我們見面,那可以和他們一起做這單買賣。”
見張坤說的這麽灑脫,謝韬甫低聲說道,“這可是賣國!”
“嗯。我早就知道了,也願意去承認由此帶來的一切後果。”張坤還是沉靜,“哪怕被人罵,這事情也要做下去,這不是我的私事,而是關系到革命的大事。”
“哎!”謝韬甫歎着氣,道:“那我約見摩根這邊的人吧。另外傳聞摩根很想和我們談一談,隻是竟成先生不在,他隻能和我們先談一個意向。”
“什麽意向?”聽聞摩根居然要找自己談,張坤很是奇怪。
“竟成先生上一次來紐約的時候,找了一個叫荷馬李的人,要求他幫忙貸款五千萬美元。那個荷馬李找的人最終把這個計劃拿到摩根面前,摩根對我們的情況很不清楚,所以沒有同意。但是現在摩根已經大緻調查過我們了,據說如果我們能撐過下一次滿清圍剿,那麽他很有可能會貸款。”謝韬甫道。
楊銳來美國求貸款一事張坤是知道的,但是卻不想這事情還是真的有眉目了,張坤道:“那對方條件是什麽?多少折交付,有沒有其他附加條款?還要什麽專營權嗎,還有……”
錢是革命最最急需的東西,複興會把大舉義定的那麽晚,除了人才,國際環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就是錢了。現在張坤聽聞有五千萬貸款,頓時沉靜不在,微微激動起來。謝韬甫見他如此,笑道:“你也激動了一回啊。呵呵。這貸款我隻是在前兩天偶然聽到的,具體的内容無法得知。荷馬李那邊的怕早把情況發到國内了把。哎,和投國相比,我們投機股票還算是太小了。”
見謝韬甫說自嘲實力太小,張坤卻是笑道,“等着吧,我們也會有那麽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