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承锷也看到了自己的士兵突破日軍的外圍,沖進了五台子,但他的神情不是興奮,而是凝重,攻入莊子是好,但是莊子裏面太繞,就怕部隊被莊内之敵糾纏,不能全力追擊敵軍,使得敵軍主力北撤,到時候即便己方占領五台子,但日軍主力猶在,也是一件極爲麻煩的事情。要是讓日軍這麽一直的吊在自己的身後,那麽南面的第一師團就沒法打了。潘承锷擔心是擔心,但是部隊在進攻中已經無法即時調整,也就隻能靠前線的連排級指揮員了。
沖在方陣的前方,一營長林文潛一直很注意控制己方的隊形和節奏,不過在他帶着前面三列突擊隊和日軍的刺刀隊絞在一起的時候,局面就有點失控了,後面幾列的部隊已經繞過白刃戰戰場沖向莊子,激烈的刺刀交鋒中,林文潛遠遠的看着己方的炮兵幹掉莊子外的日軍機槍,之後部隊就一窩蜂的沖進莊子。這時候,他就感覺隊形完全亂了,他敢斷定,随着八團的這些大頭兵進了莊子一陣亂沖,己方最多能肅清莊子裏的日軍,但是要再次隊列整齊的沖出莊子,繼續追擊潰逃的日軍主力已經沒有可能。
“真他媽的一群蠢蛋!”林文潛感覺和這幫蠢貨在一起打戰真是憋悶,一場可以全殲,最少是大部分全殲日軍的戰鬥因爲這些蠢貨搞得隻能吃掉少數敵人,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林文潛滿腔怒火,刺刀伸伸縮縮,趁着身邊衛兵掩護的當口,一個突刺就把對面的日軍刺中,刺刀如中敗革在血肉裏穿行,然後在碰到骨頭的時候刀勢一頓,林文潛拔刀再刺,這次才完全把日軍刺穿,他心中的怒火方才小了一些。
董小二沖進莊子的時候,前面的組長就已經不見了,他止不住勢子,還是直線的往前沖,跑了幾步,看見一個退走的小鼻子就端着刺刀“啊呀呀”的紮過去,那小鼻子隻想逃跑,刺刀舉起來硬抗一記後又轉身逃走,不過這小鼻子也算是運氣不佳,轉身沒跑多遠就被地上的石頭絆倒,一個踉跄狗吃屎跌出幾米遠。跑了一裏多的生死之路,董小二狂躁的很,一槍沒有刺中已經不爽,現在見小鼻子跌倒,立馬沖了過去,一刀紮在小鼻子的背上,地上的小鼻子疼的哇哇直叫,更是使勁掙紮,慌忙間董小二又是一刀下去,如此一刀紮過又是一刀,然後一直紮個不停,最後他也搞不清自己紮了幾刀,隻待後面的己方士兵沖上來他才停了下來,低頭細看小鼻子早已經死透了。
看到自己居然殺了一個小鼻子,董小二沒有半點喜意反而更加害怕,回頭再看早先在後面端着刺刀指着自己的組長已經不見,心放了下來,不過他端着槍四處張望那也不敢去,躲在一處直到聽到了部隊的集合号,他才從一處院牆下冒了出來,跑向集合點。
潘承锷随着指揮部進了五台子,此時已經是六點二十八分,這一戰打了一個多小時,莊子内的圍殲用了不少時間,特别是己方的隊列在莊子裏全混亂了,八團的那些兵都繞在莊子裏面那也不出去,而四團的士兵雖然有向前追擊的意識,但無奈人數太少,待他們沖出莊子的時候,外面的日軍已經在道義鎮重新排開了陣勢,那邊是原第一師團的駐地,工事都很完備,己方士兵經過半夜的折騰和适才的力戰,要想再沖殺一次已經不太可能。
“哎!”潘承锷長長的歎了口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這邊打第九師團沒打着,卻被拖在了五台子,“部隊的傷亡怎麽樣?”
“還在統計,”副官說道,“傷亡應該不大,硬戰基本是之前的沖鋒和白刃戰,莊子裏戰鬥不激烈。不過士兵都很疲勞,真要想打四台子估計還是休息一下,最少要吃了早飯。”
“嗯,”潘承锷點點頭,四點多鍾出營,急行軍之後又是一番力戰,士兵體力消耗極大,不補償能量估計後面要跑不動了。“讓炊事班開始早飯吧。司令部那邊有來電嗎?”
“沒有回電。”副官說道。
副官說話時候 ,外面一營長林文潛走了進來,他一臉憂慮,“硯孫,情況不妙啊!”
“怎麽了?你那邊傷亡很重嗎?”潘承锷知道他的一營編在戰陣的最前面,加上和日軍打了一場白刃戰,損失較大,所以如此問道。
“不是我的營,而是八團的那些蠢貨,你不知道,他們現在很多人走都走不動,攤在地上起不來,我看今天要再來一次沖鋒怕是難了。”林文潛進了莊子之後就四處轉悠了一圈,八團的士兵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沖鋒,沖的時候還好,腎上腺素讓人無所畏忌,但是當刺激過之後,想着之前的那種兇險,這幫沒見過真場面的大頭兵卻都是攤在地上,怎麽叫都起不來,還有那些第一次殺人的,居然連槍都拿不穩,更有不少連槍都丢了。
“有這麽嚴重嗎?以前我們的兵打完戰也沒有拿槍拿不動啊。”潘承锷深思起來,以前複興軍的戰士似乎戰後也有這樣的情況,不過也沒有這樣的誇張啊。
“你就别提以前了,以前我們最多也就是一戰,一戰打下來也就是一天兩天,現在大戰可是十三四天了,這些士兵每天都處于極度的緊張中,剛才那樣沖一次已經把剩下的膽氣都用光了。現在那些人……”林文潛之前就很膽小,到了軍校打槍都不敢,作爲一個原來膽小的人很能明白新兵的心思。
“我出去看看,”潘承锷知道新兵初戰問題極多,正要出去的時候外面又是一陣馬蹄聲,出去一看卻是騎兵營的項骧到了,看着項骧糾着的眉毛,潘承锷心中一緊,這幫騎兵竟是帶來壞消息,這次不知道又會是什麽事情,他的心又是挂了起來。
“謂臣,你怎麽來了?”潘承锷對項骧打着招呼,不敢直接問敵情,生怕又冒出一股日軍來。
“硯台,我是來給你報信的,你這邊還有多少人能戰的?”項骧下了馬,直接沖上來問他部隊的情況。
“又有日軍要來?”潘承锷問道。
項骧點點頭,“你剛才打退的是第九師團,這支部隊在旅順的時候損失很大,補充了很多新兵,戰鬥力很差,現在南面又有日軍過來,大概有一個旅團,這這股敵人不知道要去哪,有可能去虎石台,也有可能來這裏。他媽的,俄毛子都去那了?!日軍都現在全部繞到北面了,第二軍也到了奉天西面,真他媽的搞不懂庫羅帕特金是怎麽指揮的。”
聽到又有日軍來,潘承锷頓時沒了生氣,“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啊。現在俄軍很多都還在南面,西面本來第二集團軍就弱,上次還調走了一個軍,再說這些俄國将軍又擔小,草木皆兵的,之前在彰驿站的還把自己的騎兵師當成了日本人騎兵師,不然四方台也不會主動棄守。這幫子王八蛋不輸真是沒有天理。”
潘承锷越說越恨,想到上次四方台的時候就來氣,撤退的時候,集團軍司令卡烏裏巴爾斯大将居然命令獨立軍斷後,奶奶的,幸好是情報失誤,真要是讓獨立軍斷後那可就慘了。
“咱們救出大部隊還是突圍走吧,别去管俄毛子的死活,這幫王八蛋死了活該,現在還要我們幫他們守後路,憑什麽啊?!我早說誰也别投的好,見着誰打誰,一樣能鍛煉隊伍。”林文潛聽到四處皆敵,反而興奮起來,再次重申他獨立的觀點。
“别說胡話了,先生在下一盤大棋。”聽林文潛老調重彈,潘承锷從激動中回過神來,然後又道,“發報給司令部,就說我們這邊短時間内無法确定配合作戰時間,一旦解決當面之敵,将會馬上發起進攻。另外再通知部隊,工事也要開挖,誰知道要在這裏守多久。”
戰局的不斷變化,使得之前的謀劃完全落空,俄軍一時間上不來,日軍卻趁着俄軍後撤混亂之際躍進攻擊,第三軍三個師團都已經到了奉天背面,後備第一旅團也在一早就匆匆趕來湊熱鬧,第九師團大部和後備第一旅團把潘承锷拖在五台子,第一師團、第七師團則把一師圍在三台子,整個陣勢像一個雙層漢堡,獨立軍被夾在中間,極爲難受。
四團在向北攻擊第九師團的同時,往南面進攻的一團情況也不秒。噴火車雖然殺傷威懾力強,但是每次噴射最少需要五十公升油料,噴射二十次則需要一千公升,車輛無折損的情況下,八輛車最多可以噴射一百六十次,可因爲日軍炮兵的覆蓋式射擊,八輛車損失了兩輛,真正隻能噴一百二十次,這一百二十次聽起來不少,但這對于寬三四裏,縱深也是三四裏的戰場來說就有點杯水車薪了,而且在噴射的時候由于需要煙霧保護的原因,隻能靠後面的觀察員遙控指揮,命中率不高。煙霧有風吹散還好,可這是個沒風的早上,煙霧久久不散,使得噴火車沖出七八百米之後就隻能盲射了,而因爲實在看不清,車上的機槍也搬了下去。
王世徵困坐車裏,零星的子彈打在車身上當當作響,他雖然臉上平靜但心裏卻很是焦急,“後面還是說看不清麽?”
“是的,長官!”身邊的噴射手見他又問忙把電話遞過來,裏面的聲音還是在說話,“……喂…喂,一号車,聽見了嗎,聽見了嗎,看不清啊,煙霧太大了!煙霧太大了!喂…喂…,一号車,一号車……”
“我是王世徵,我命令所有觀察員繞到噴火車前方!我命令所有觀察員繞到噴火車前方!”既然後面因爲有煙霧看不清前面,那麽就直接讓人沖到前方沒有煙霧的地方,這樣就不會盲射了。雖然這樣觀察員極爲危險,但現在車上的油料越來越少,王世徵不得不得如此命令。王世徵在命令後方觀察員繞前的同時,也命令各車原地等待,觀察員從後面沖到前面很快,但是拖了幾百米的電話線要收起來再往前拉不是一時半會能擺弄的好的。
清國人的惡魔車似乎不走了,退到一裏外的十四旅團士兵在後面軍官的砍殺之下終于收住了腳跟,現在都壯着膽子齊齊的望向遠處隐藏着惡魔的煙霧,一旦發現煙霧沒有往前推進,部隊的士氣又似乎提了一些起來,有些士兵甚至都歡呼起來。
“閣下,清國人的噴火車雖然厲害,但還是有辦法可以克制的。”說話的是第七師團的參謀竹上常三郎大尉,他是參謀裏面官階最低的也最年輕的,不過年輕總有年輕的優勢,在師團長準備硬拼的同時,他想到對付噴火車的辦法。
“噢,你有什麽辦法?”師團長認真的看着這個年輕的大尉,目光有期待也有懷疑。
“清國人現在爲了不被我們的炮擊所以釋放了煙霧,但是這些煙霧卻因爲沒有風消散不去,如果我軍能派人潛入煙霧之中,這樣就可以在近距離上用炸彈炸毀噴火車了。煙霧其實是雙刃劍,炮兵看不到他們,他們也看不到我們。”在師團長的注視下,竹上大尉說的很是糾結。但是這個意思一說就明,隻不過此前大家都被火龍吓壞了,逃跑的時候根本不會去細想敵人的破綻。
大迫尚敏中将聽完他的建議,好一會才說道:“呦西!”然後又對旁邊的副官說道:“馬上把藤齋太郎找過來。”
竹上大尉見師團長找藤齋少将,又大膽的說道:“閣下,我願意帶領士兵伏擊清國人噴火車!”
“你?”
“是的,請閣下支持!”竹上常三郎說完深深的鞠躬。
“呦西,你去找藤齋吧。”大迫尚敏看着他如此認真,最後這樣說道。
日軍在迅速的集結,他們已經知道噴火車隻有六十米到八十米的殺傷距離,于是隻是遠遠的在一百米外,不遠不近。繞前的觀察員一沖出煙霧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日軍就吓了一跳,馬上把這個信息告訴了王世徵,而王世徵也無良策。
“還能噴多少次?”他問向噴射手,兩個機槍手已經出去了,車裏面隻剩下他和噴射手。
“還有五次,不超過六次。”火力部隊是特别組成的,車長都是複興會員,噴射手也是專門從上海抽調過來的學生,頭腦都很不錯。“長官,而且氣壓現在也很小了,估計最遠的距離隻有四十米左右,不會超過五十米。”
油料噴射的動力來自氣罐的壓縮氮氣,氣罐因爲密封的關系承受的壓力有限,二十五個大氣壓能使得油料噴到八十多米,但是随着噴射的增多氣壓開始下降,于是噴射的距離也開始下降。
“有沒有什麽好消息?”王世徵笑了起來。
“好消息?”噴射手有點錯愕,“好消息……好消息就是我們右邊的五号車估計還有一半的油料,再有就是我們已經收回了一千多米的陣地,隻要再向前,就能到第一道塹……”
噴射手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就傳來了一聲爆炸,緊接不遠處又是兩聲爆炸,爆炸聲中王世徵和噴射手都聽到了油灌破裂哐啷倒地的聲音。
“是五号車?!是炮彈?”
“不是炮彈!炮彈爆炸的聲音不是這樣,應該是……應該是小鬼子乘着煙霧摸了進來。”王世徵很快就猜到了答案,“把煙霧停了,我們加快速度沖上去。”
王世徵命令一下,放煙口立刻關閉,車子也加快了速度往前行進,在他們全力往前的時候,遠處又傳來日本人的叽叽哇哇喊叫聲,然後又是幾聲猛烈的爆炸,王世謙聽到這些不斷爆炸,不斷的計算剩餘的車次,己方還能剩幾輛車,兩輛嗎?
李二虎聽着前面的爆炸聲也是心焦,直覺告訴他前面似乎是出了些什麽事情,但整個戰場都是煙霧缭繞,他完全無法看清前面幾十米的地方發生了什麽,他的部下在一個勁的清理原來那些暗堡、塹壕裏燒焦的屍體,這些地方将是阻擊消滅日本人的重要據點,自己人是要爬進去的,不清理幹淨沒人敢進去。
“老趙,你帶着幾十個人摸上去看看,俺總感覺前面小鬼子有問題。”隔着層層的煙霧,李二虎完全看不清前面發生了什麽,但不斷的爆炸聲還是讓他警覺起來,看到一個排長在身邊,他便吩咐着讓他被派人上去看看。
“是,營長!”老趙也是個胡子,他隻覺得營長、連長、團長喊起來都沒有大當家的威武,不過,不過對于做不了大當家的人,能有個啥“長”叫叫也是有點過瘾的。按照營長的命令,他也帶着自己的排往煙霧中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