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時候,下了一夜的雪已經停了,風似乎也緩了不少,日軍前鋒河村次郎中尉騎着馬帶着自己的中隊從積雪的荒原上走過,他剛在地上跑了一陣,所以身上腿上還是熱乎的。“好餓啊!”河村次郎自語道。昨天開拔前吃了晚飯,可是備着的飯團卻被凍住了,就是指揮刀都劈不開,使得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東西。他騎在馬上四處張望,隻不過他要找的不是敵人,而是村莊,他現在最想的就是吃一口熱飯,喝一口熱水,隻是,他環遍四周也沒有看見村莊,隻有白茫茫的雪原。
和河村中尉的東張西望不同,旁邊的野津兵衛少尉卻是在嚴格的執行自己的任務,隻是他對現在所處的地理位置很不解,滿洲的遼闊出乎他的想象,他很喜歡問這裏是哪裏,然後哪裏是哪裏,他現在又是這樣問河村中尉,“閣下,現在我們是在什麽地方了,我們離黑溝台還有多遠呢?不會是迷路了吧。”
河村中尉餓火中燒,哪裏還顧這裏是那裏,他訓斥道,“馬鹿,要記住我們是前哨,是隻找敵人的,不是要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方向旅團長閣下會制定好的。”
宋狗娃聽着幾個東洋人的話聲由遠及近。然後再由近及遠,同時人走在雪地上咯吱聲慢慢遠去,不過他還是縮在白布下面不敢有所動作,他知道日本人還沒有走遠。又過了好一會,他貼在地面的耳朵再也聽不到聲響的時候,他才掀開白布,在望遠鏡中細數鬼子的人數,然後跑向預定的集結點。待他到哪裏的時候其他幾個哨位的人都已經到了,他是第八個,守在這個中尉問道,“過去了嗎?有多少人?”
宋狗娃道,“報告,俺數過了,有兩百二十多個,還有五個騎馬的。”
見數目對的上,中尉馬上對旁邊通信兵說道,“馬上發報。敵人探哨已過,可以進入陣地了。”旁邊士兵立馬領命出去,不一會一道電波往山那邊飛去。
古城子集結地,雷以鎮枯坐地圖前,等待着前方的電報,他現在期望的是昨天的雪夠大,最好把那些挖開的工事都掩埋了。他正在苦等的時候,營帳外面響起了報告聲:“報告旅長,前線已發報,日軍探哨已安全通過。”
雷以鎮三步并兩步把電報從通信兵手裏搶了過來。急急看完後馬上道:“快,馬上命令部隊出發,急行軍!辎重不要管,要快!”
昨夜行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士兵早就着裝整齊的等在營帳内,哨子一響,所有人都冒了出來,部隊還沒有集合連長排長就喊道:“快!快!快!”士兵們急急的跑向集合點,集合之後又在“快!快!快!”的催促中開始急行軍,軍情如火。一支支隊伍奔往伏擊點。
伏擊部隊急行軍開往伏擊點的時候,走了一夜的第八旅團也快到了,雖然剛才部隊已經休息了半個小時,但半個小時隻夠炊事班把雪燒化而不是燒開,于是每個士兵隻能喝到一杯半溫半涼的水。雖然如此,可旅團長岡見正美還是很不滿意,他認爲現在的士兵比以前他們那時候差多了,如果是以前的軍人,那麽他們早就到了黑溝台,而不是還在這裏磨蹭。
第八旅團走的疲憊,而旁邊盯着他們的獨立軍戰士卻是全身滾燙,剛才急行軍可是把所有人的汗都跑了出來,幸好部隊所發的棉制内衣吸水性很好,沒有結冰,隻是很多人身上都冒着白煙——身上的熱氣一出來就霧化結冰了。雷以鎮趴在小山崗子上,用包着紗布的望遠鏡看着山溝下方的日軍,他們排成四條縱隊,行軍很急,根本不再觀察左右情況,他從頭到尾的找了一番卻沒看見機關槍和大炮,難道說後備旅團沒有這些東西嗎,之前他還想繳獲些機槍什麽的呢。
雷以鎮歪想的時候,旁邊貝壽同推了推他,“差不多了,開始吧!”
雷以鎮點點頭,轉向旁邊的通信兵道:“接炮營,下令開炮!”
“嗖、嗖、嗖……”的迫擊炮出膛聲和後膛炮“嘭、嘭、嘭……”的聲音同時響起,但因爲迫擊炮陣地更爲靠前,炮彈在後膛炮飛來之前就雨點般的落在了日軍的頭上,“砰、砰、砰……”的爆炸聲裏,整齊的行軍隊列先頓時亂成一團,而在這之後,遲到的後膛炮才飛來,觸地之後發出更加猛烈的爆炸,山溝裏的日軍在第一次爆炸聲響起的時候就卧倒了,但是行軍隊列太過密集了,而且口袋陣入口這邊的火炮又異常的多,所以即使趴在地上,很多士兵還是被炸斷四肢或者幹脆被炮火掀起。機關槍這個時候也響了起來,不斷的掃射着被炮火壓制在地面上的日軍,而狙擊手則開始在鏡子裏尋找那些有價值的目标,然後一一點名清除。
伏擊部隊的忽然打擊使得如夢遊般的日軍猛然一醒,身體裏的潛能再次被激發出來,毫無目的的對着山崗的兩側開槍,隻是他們的射擊迎來是更激烈的反擊。口袋陣入口的部隊是山口太郎少佐的大隊,他在伏擊開始就被炮火點名清除,中隊長河源正想組織反攻的時候腦袋就被打了一個洞,但很快安達少尉又冒了出來,他伏在一匹死馬的後面,向身後趴在窪地裏的士兵說着話,“沖上那邊的山崗,沖上那邊的山崗……”
看着後面那些士兵似乎從之前的驚恐中鎮定下來,安達少尉猛然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抽出他的指揮刀,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殺給給!”旁邊的士兵也被他的勇敢所感染,一個個的從地上爬起來,向着少尉指揮刀所指的方向前進。
不得不說安達少尉的運氣非常好,他既然沒有被四處亂飛的子彈損傷分毫。狙擊手也似乎忘了看顧這個方向,讓他組織起了一次稍微像樣的進攻,随着安達少尉所部的突進,更多的日軍從地上站了起來,全部向北側的山崗上沖來。
機槍手陶長貴操着機槍。身體也随着機槍抖動着,在他的操控下,丹麥機槍就像是一隻豹子般嘶吼,吐着火焰噴出子彈,他極力的控制着顫抖的槍身,努力的将子彈準确的撒向人多的地方。他打着正過瘾的時候,旁邊副手拍拍他的左肩膀,于是他轉向了左邊,看到這麽多日軍急急的沖了過來,他興奮的反倒把機槍放了下來。使勁往手裏吐了一口吐沫,接着又搓搓手,再把機槍射速挑快一檔,最後才擡起槍尾扣動扳機對着沖來的日軍掃射,機槍怒吼的同時,他也怒吼起來,“來啊!小鬼子,來啊!小鬼子!”橫飛的子彈中,一個個日軍像割麥子般的向後倒下,接着更多的日軍沖近。然後麥子再倒下,終于所有的麥子都倒下了,機槍的嘶吼也挺了下來。
硝煙彌散中,槍聲似乎挺了下來。那邊山溝裏伏着的鬼子似乎死光了,負責此段的營長彭清鵬對着司号員喊道,“差不多了,吹号吧!”
嘹亮的軍号響了起來,山崗上伏着的士兵都端着刺刀往下沖,進到六七十米左右握着的手榴彈也使勁扔了過去。看到山崗上的敵軍氣勢洶洶的沖了下來。那些伏在地上裝死的日軍不得不從地上爬了起來,也将刺刀裝了上去,等着和敵軍決死一拼,隻不過敵軍還沒有到前,無數手榴彈就飛了過來,“砰、砰、砰……”的爆炸裏又有不少鬼子去見天照大神。
手榴彈這一輪之後,沒有霰彈槍的二營開始了激烈的白刃戰,士兵們練了幾個月的辛酉刀法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在一聲聲“左”或者“右”裏面就有一個日軍被刺刀洞穿。朱大毛剛剛刺殺完一個日本兵,第一次殺人的快感還沒退去,拔刺刀的當口,一柄刺刀就從側面刺了過來,穿透了他的左腰,劇痛之中朱大毛扔掉了自己的槍,雙手想抓着對方的刺刀,可對方顯然是個刺殺老手,刀刃不到底就抽了回去,朱大毛隻指抓到一個刀尖,然後手指就被對方的刺刀順勢抹掉幾根,雙重創傷的劇痛讓他跪了下去,以至使小鬼子的第二刺落了空。看着前面的雙腳,朱大毛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使勁向前一縱,撲到了小鬼子的身上,連掐帶咬和對方在雪地裏扭打起來。
白刃戰總是異樣的慘烈,但很明顯,改進過刺刀術并且身材高大的獨立軍占有絕對優勢,在最後一個鬼子兵被幾把刺刀同時刺倒之後,戰場上一片血紅,四處都伏着奇形怪狀的屍體,耳邊都是凄厲的慘叫聲。慘烈的交鋒一完,救護隊就沖上來了,跑在最前的是女護兵錢二丫,她雖是小腳但跑的飛快,如今的她一點也沒有在寬甸縣城那會尋死覓活的樣子,甚至對于死屍也很是鎮定,隻要見倒在地上的灰色軍裝,她都去搖一搖,看看有沒有動靜,如果遇到還有氣的,就馬上的嚷嚷起來,一邊給傷員束着繃帶止血,一邊招呼着擔架隊“這裏、這裏……還有那裏,那裏……”
營長彭清鵬看着遍地的屍首,罵了一句,“操他娘!”雖然日軍戰法陳舊,但是卻死硬異常,根本就不像張昌國說的那麽好打,這一戰下來估計自己要損失一個連了。“他娘的!”他不由的又罵了一句。
這是旁邊的通訊員提醒道,“營長,我們該向司令部發報了。”
彭清鵬半點精神打不起來,說道,“發吧。還有提醒其他部隊,敵人很死硬,白刃戰不宜過早。”
雷以鎮開始炮擊的時候,旅團長岡見正美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被敵軍伏擊了,而且自己還是伏擊圈内,他馬上命令部隊就地防守,并且試圖攻占山溝兩側的高低。同時又急急的排出傳令兵聯絡各部組織突圍。
隻是他親自組織的向山溝兩側高地的突擊很不成功,這一片地勢獨立軍都很了解。該占的高地都已經占領了,岡見正美的幾次突擊都被布置在高地上的機關槍打得粉碎,見突擊無望,他便隻能就帶固守待援了。而這個時候傳令兵帶來的消息讓他更是沮喪,己方似乎已經被敵軍分割包圍了,剛才派出的傳令兵根本突不出去。
這一瞬間他似乎老了十歲,隻不過他還是想着固守以待第八師團的救援。“堅持住,堅持住。敵軍不能消滅我們。弘前師團就在我們身後。”他反複的唠叨着,安慰着别人,也安慰着自己。
四處都紮緊了口袋的信報傳到了楊銳的司令部,他不由的跳了起來,這可是從來沒有情況啊!一個旅團,不對,大半個旅團在自己的包圍圈裏,馬上就要吃掉,這…這…在這一瞬間他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覺,他似乎感覺自己是在抗日戰場一般。
楊銳怪異的舉動使得馬德利多夫很是驚訝。他不由的問向雷奧,“他怎麽啦?”
雷奧也很不明白爲什麽包圍日軍,楊銳就這麽精神失常,當初包圍馬德利多夫部隊的時候,他也很是淡定啊,雖然也很奇怪,但又不能把真實的情況告訴馬德利多夫上校,不然無線電報的秘密就會被俄國人知曉。
“他,他早上估計吃錯了東西,也許肚子疼吧。”雷奧蹩腳的解釋道。
“真的嗎?怎麽我沒事啊?”馬德利多夫問道。“王。你肚子不舒服嗎?”
“是的,是的!”楊銳隻好苦笑,然後抱着肚子往外面跑去,要在外面消化一下這個信息才能回複鎮定。
跑到營帳外面。楊銳打開剛才沒有看完的彙報:“電告楊、雷:第八旅團已被圍困并分割成四段,根據搜查,被包圍者爲其敵第五聯隊和第十七聯隊大部,預計有三千八百餘人。各分割點和紮口處都和日軍展開了激戰,日軍戰法陳舊,但抵抗意志甚堅。我部損失較大。對于被圍日軍預計兩個小時之後開始總攻。雷、貝。”
楊銳反複的把情報看了好幾遍,最後鎮定下來想到,被圍的是第五聯隊和第十七聯隊大部,那麽就是說第四十二聯隊在伏擊圈之外了,米西琴科的騎兵軍到哪裏了,項骧可是要把他及時引過去哦,這兩千人是他的菜啊,那可是平原地帶,騎兵沖起來可是所向披靡的。
東北的雪原上,項骧騎在新繳獲的法國馬上帶領着騎隊跑着最前方,米西琴科緊跟着他,他完全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想到不遠的前方平原上有兩千多疲憊不堪的日軍等着自己馬隊去收拾,他便不由的興奮起來,前次對日軍後方的襲擾很是失敗,拿得出手的戰果根本沒有,想到這他不由得的記起斯瓦洛夫那個笨蛋來了,真是太蠢了,火車來了不知道炸火車還和火車裏面的日軍對射,真是太愚蠢了。
米西琴科想着的時候,前面的項骧已經停了下來再一次的确定方向。米西琴科問道:“我們還有多遠能趕到戰場?”
前面的項骧笑道,“将軍閣下,我們已經到了,你看那邊冒黑煙地方便是戰場了。”
米西琴科聞言拿起望遠鏡看着項骧所指的那個方向,終于,他看見了他所說的冒煙的地方,那邊是一個山崗,山崗上有無數的士兵在守衛,上面的步槍不斷的噴出火舌,迎擊這山崗下的進攻,而山崗以下,有着密密麻麻的日軍,是的,完全是日軍,米西琴科看着這些人穿的黃色軍大衣便認了出來,他甚至還是看請他們圓布帽上的那圈黃色。
仔細的看了好幾遍,米西琴科中将收起了望遠鏡,對着身邊的副官說道,“日本人不多,隻有兩千多人左右,這次的進攻讓阿布拉莫夫最先進攻吧,上次他的表現最好,薩姆索諾夫放在最後。”
中将的命令很快就傳下去了,各部騎兵就按照戰鬥隊形集結,他們排成寬大的隊列,前面兩排是馬槍,後面的則是長矛。一個師的騎兵按連爲單位分成幾十支縱隊,他們緩慢的向北前進以節省馬力,而在這一個師的騎兵之後,令一個師的騎兵也如此的集結,他們跟着前面的騎兵之後,以作第二次攻擊。
項骧看着俄國人的馬隊,心中不由的也被這種馳騁沙場的氣氛所感染,向自己的身後喊道,“我們也沖上去殺一回!敢不敢?”
雖然楊銳禁止騎兵參與這次的進攻,隻準許他們帶路,但是在如此的氛圍下衆人都激動了,要知道騎兵營裏面不是熱血的軍校生就刀口上過活的胡子,此時見項骧發問,他們大聲的吆喝起來,“殺!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