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戰俘營

兩人笑畢,之前的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楊銳和聲問道:“煥章兄,你爲何一定要去辦個京城辦個青樓啊?之前不是打算學軍事的嗎?”

陶成章道:“之前未來通化之前,光是看報紙,還以爲東北我會營建甚小,誰知道來了之後才知道自己想錯了,這東北複興軍已不比滿清新軍遜色絲毫,隻待幾年之後便可驅除鞑虜、複我華夏了。這邊有竟成先生管軍,我這個門外漢就沒什麽好學的了,而江浙那邊,小徐也曾和我說過會黨諸事,那邊也不必有我,如此軍隊和會黨都已無憂,那我就便去京城開青樓了,也算是爲革命盡微薄之力。畢竟這青樓一事我昔日在日本之時也算了解過,不過當時隻是想借青樓毒殺滿清權貴,但今天看來還是可以借此打探滿清中樞消息,以待異日舉義之時。”

楊銳忽然感覺他越來越像曆史裏所記錄的那個墨子一般的陶成章了,心下歎服,當下說道:“好好。我會知會滬上小徐那邊派幾個人協助煥章兄的。”

楊銳和陶成章的第一次會面就這麽簡單的結束了,本來因爲自己搶了光複會的盤子,以爲陶成章一來不好安排,誰知道人家卻一心隻想革命,其他無所顧忌,看來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陶成章在通化呆了幾日就閑不住要回關内安排諸事了,楊銳勸不過,隻好安排通化劉建雲派人護送——安東海港已經封凍,隻能走山海關一線。因爲陶成章是短發,沒有官方出面就怕被俄國人抓了。臨别的時候,楊銳把身上的佩槍送了給他,這是前次去美國的時候容闳送他的柯爾特左輪手槍。

“煥章兄,此去關内安排諸事不要太過心急,革命不能一日成功,我們每一天多做一點,做好一點就足夠了。”楊銳知道他是個性急的人,不由的再次勸解道。

陶成章躊躇滿志。什麽話都聽得進,笑着道:“好好好。那麽就準備他六年時間,待時機一到,漢旗插遍神州!”說罷便上了劉建雲派的馬車。頭也不回的去了。

看着陶成章一行越走越遠,楊銳心想道:“這回你就不會再被常申凱給幹掉了吧,你可是在北京了啊。不過,到時候常校長會幹掉誰呢?”

自從楊銳下達助俄抗日的軍令之後,整個複興軍都爲之運動起來。老部隊裏面有經驗的士官按照可靠性進行挑選、新兵的訓練計劃被重新調整、炮兵開始使用那些繳獲的俄制山炮和野炮以幫助新兵适用炮擊、兵工廠開始加班生産各類彈藥、後勤部籌備給養藥品并且開始加快拉普蘭式冬裝的制作、參謀部每天對着地圖開始推演俄日戰場情況,整個軍隊像一台巨大而複雜的機械那般精密的運轉起來,所有人都是忙碌的,隻有楊銳似乎很清閑。

“真的要這樣嗎?”楊銳看完參謀部的制定的投俄計劃,問向雷奧,雷奧一副不搭理的樣子,楊銳隻好看向貝壽同,這個貝壽同是江蘇吳縣人,本來一心是想做個建築師,退學之後本想在家人的安排下出國遊學。但是拒俄一起,熱血之下便不管什麽建築師不建築師,端午一過便到了滬上上船出海了。他在軍校選的專業本是工兵,這也算是和建築沾點邊的,但是雷奧發現他有一些藝術氣質,說他有想象力,便把他從工兵那邊拖到參謀部來了。

貝壽同看着楊銳看向自己,隻好說道:“這是最優方案了,雖然在我們看來有點像演戲,但是在那些被俘的俄國人看來。這樣還是很真是的,而且不這樣難以把後面助日抗俄的計劃執行起來。”

想到日後還有一個助日抗俄的計劃,楊銳也不深究了,拿起筆唰唰唰的在方案上簽了字。說道。“好吧,那我們就演這麽一出戲吧。不過你們可是要安排好了,挑的人可不能太傻,到時候演砸了可就完了。”

貝壽同道:“是,長官。”說罷便接過方案出去了。

貝壽同走後,楊銳又對雷奧說道,“雷奧。聽說在俄國軍中也有德國武官觀戰,你如此出面,不怕他找你?”

“我已經和德國政府以及軍隊沒有任何牽連了。”雷奧說道,“我現在不再爲什麽偉大的東西而活着,我隻爲我自己,我隻做我喜歡的事。說實話,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特别喜歡看着一支軍隊因爲自己出現、發展、壯大,我現在怎麽能明白元帥先生怎麽能在黴爛的奧斯曼帝國呆了十二年。”

看到雷奧這麽的投入複興軍,楊銳心裏笑了,隻覺得當初在滬上的那一腳太有價值了,真是忘記哪隻腳踢的了,應該好好紀念一下這金左腳還是金右腳。他笑道,“雷奧,遇見你是我的榮幸。”

雷奧道,“呵呵,也是我的榮幸,這支軍隊沒有你的果斷決定也是難以建立的,之前你的七個月速成培訓方案是對的。在中國沒有那裏比這裏更好壯大自己了,通化真是好地方。”

楊銳沒有被他所說的陶醉,隻問道,“那麽,除了我們現在做着的和要做的,我們還要做些什麽呢?”

“除了戰争,我們還需要時間,”雷奧道,當然,“藝術也是很重要的。”

“藝術?”楊銳沒有反駁,隻是想用心理學去分析這個藝術對于軍隊而言起什麽作用。

“是個,對于一支強大的軍隊來說,藝術或者藝術感很重要。”雷奧解釋道,“技能經過訓練時可以培養的,膽量和勇氣也可以通過戰争磨練出來的,但是藝術感卻不能,甚至即使花了很多時間也無法領悟。如果作爲一個底層軍官,除了熟悉操典和各項技能之外,還需要無畏的勇氣,可是作爲高級軍官就不一樣的了,除了無畏的勇氣,他還需要藝術感。或者說是一種直覺,野獸般的直覺,這種直覺大多隻能是天生的,後天可以培養但是收效甚微。”

“那這些學生裏面那些有這樣的直覺,”楊銳第一次和雷奧讨論高級軍官的問題。他一直想從學生找到金子,但是卻一直沒有分辨的标準。

“在第一期裏面,”雷奧思考道,“齊是最好的。再是剛才貝,還有李和項,雷比較全面……其實第一期的學生都非常優秀。但是他們缺少磨練,隻有經曆生死之後能把他們的直覺磨練出來。”

聽聞雷奧提到齊清源,楊銳說道。“對了,前天天津來電報說,齊也許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回來了。”

也許是老天開了眼,也許是磺胺真的研制成功,齊清源到了天津昏迷了三天之後便醒了,當時他可是因爲敗血症被洋人醫生判處了死刑的,隻不過在昏迷的幾天裏他身上的炎症開始好轉,最後終于醒來。洋人醫生無法相信這樣的結果,得了這麽嚴重敗血症的患者還沒有一個生還的,一直在探尋是怎麽使得齊清源起死回生的原因。雖然他們知道齊清源用了一種乳白色的藥粉,但是卻完全找不到實物,于是調查無果之下隻好作罷。

磺胺的研發成功使得楊銳有了不錯的心情,但是這種藥隻能靠實驗室制備,價格比金子還貴,而且産量很低,就是隻給軍官用也是不夠。現在唯一的辦法是等徐華封在德國優化合成百浪多息染料的工藝,然後大規模合成這種染料,但是雖然那邊已經提速,可最快也要半年才能生産并運至通化。要趕上日俄之戰怕是來不及了,這幾戰下來估計又要不少截肢的士兵了。

*

複興軍的戰俘營在紅石涯子北面三十裏外的大鏡溝子,因爲戰俘基本是俄毛子,考慮到保密問題怕萬一逃脫一個引俄軍來攻。所以便把戰俘營放到稍遠的地方。本來這麽多毛子關在這裏,山把子木把子什麽的還是會看見,但是現在整個通化縣都被複興軍掌握了,秋老大人以下的衙役書辦,身邊的婆子丫頭都被鍾觀光給收買了,巡警局那更是劉建雲一手遮天。至于士紳們早就一門心思在榨油廠、面粉廠、火柴廠、肥皂廠、造紙廠這些輕工實業裏,他們現在都是緊密團結在以鍾觀光同志爲核心的通化鐵路公司周圍,爲建設和諧通化而努力奮鬥。

戰俘營地處深山老林,控制很是嚴密,但其實楊銳之前把俄毛子想的太強悍了,可誰知道這些家夥們一被俘便成順民了,隻要給飯吃有活幹他們其實非常老實的,分析下來這些士兵大多是屬于農奴,木納野蠻但是強權之下服從性高,對于戰俘營的生活沒有什麽不滿的,而那些軍官們雖然對日本人——如果沒有辮子,俄國人根本無法分清日本人和中國人——沒有給予被俘軍官相應的優厚待遇心存不滿,但是這些紳士們也隻是嘴裏嘟囔嘟囔,一旦放飯的鍾一響,他們跑的比誰都快,甚至那些跑在他們前面的士兵還被他們訓斥,不過士兵們聽不聽他們的,那就另外一回事了。

當然,事情總是會有例外的,像馬德利多夫上校和他的副官巴克謝耶夫中尉就是其中的另類。本來馬德利多夫上校在當日平頂山的伏擊戰中是要挂了的,但是當初那幫複興軍士兵一時間仇恨迷糊了眼睛,隻把一個哥薩克騎兵連長和他的副官給打死了,馬德利多夫上校反而活了下來。他一被俘虜就被提審,不過上校是中國通,在發現這幫人不是日本人而隻是日本人招募的胡子之後,考慮到自己沒有被胡子交給日本人,心有所思的他,在審問中使勁的忽悠審問人員想說服這支胡匪投俄。本來嘛,胡子算是有奶便是娘型的,隻要給錢給槍投誰都一樣,但是複興軍錢和槍都不差,自然毫無興趣。

馬德利多夫上校見忽悠不成,又提出贖買自己,隻要派他的副官回去,那麽馬上可以提供一大筆錢給胡子爲自己贖身,但這也是不成。實在沒有辦法之下,上校有一天晚上忽然逃跑了,隻不過他地形實在不熟悉,深山老林裏方向不明,三個小時便在抓了回來,然後吊在廣場的木杆上當衆抽了一頓,之後一直凍到半夜才被放了回去。回到宿舍的馬德利多夫上校又被室友們狠狠的揍了一頓——因爲他的逃跑,他的室友可是餓了好幾頓了。

“上校,您确定您還要再逃一次嗎?”上校忠實的副官巴克謝耶夫中尉看着馬德利多夫臉上的膏藥,非常關切的問道。

“是的。我要逃出去,我要出去向沙皇陛下、向别左布拉佐夫閣下彙報。”馬德利多夫上校一邊說話一邊把剛才吃飯時偷偷藏起來的半個高粱饅頭藏起來,爲了籌劃逃跑他在準備糧食。滿洲的冬天太過寒冷,沒有衣物和食物出去那就是送死。“阿列克賽。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去像皇帝陛下揭發庫羅帕特金這個膽小鬼的懦夫行爲。我要向别佐拉佐夫閣下彙報,他們就是要故意輸掉戰争,然後讓維特重新上台,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陰謀。”上校一臉激動。手舞足蹈的把話說的快速無比。

副官巴克謝耶夫中尉無言以對,他隻想上校和自己活着,至于俄國上層的内鬥,離在戰俘營的他太多遙遠了,“上校,戰争結束之後日本人會放我們回國的,隻要我們不做出出格的舉動,他們還是很文明的……”

“文明,黃皮猴子隻懂得野蠻,他們隻配做斯拉夫人的奴隸。”上校斬釘截鐵打斷副官的話。“我一定要逃出去,并且一定要在戰争之前,總督閣下已經被陛下召回聖彼得堡了,陰謀家庫羅帕特金已經完全掌握了遠東,如果再不想辦法挽回戰局,那麽後果不堪設想。”和副官巴克謝耶夫不同,作爲神聖團骨幹成員之一的上校很清楚俄國上層的形式:自從謝爾蓋.維特去年從财政大臣這個位置上被弄下去之後,上校的精神領袖、俄皇的禦前大臣别佐拉佐夫閣下已經掌握了俄國政局,但如果戰争輸掉,那麽維特将重新上台。他要做的就是幫助新來的主戰将領比利傑爾林格大将(前文51章爲格列别伯戈中将。按照有些文獻記載他在12月份抵達遠東),讓他盡快熟悉遠東的局勢,好把日本猴子趕下大海去。

“可是,如果您再次被被抓的話。他們會處死您的。”巴克謝耶夫關切的說道,“而且即使不被抓,您也難以回到奉天,您甚至都不知道您在什麽地方……”

“不。不。我要逃出去!”上校再次打斷副官的話,“阿列克賽,我需要你的幫助。就在今天晚上,你……”上校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副官靜靜的聽着,雖然他一直認爲上校逃跑不是理智的行爲,但是作爲他忠誠的副官,他還是會執行上校的任何命令的。

深夜的寒風飄蕩在東北蒼茫的雪野上,發出“嗚嗚嗚”叫聲,俘虜營裏的一片鼾聲,伐木伐了一天的戰俘們睡的正香,馬德利多夫上校卻躺在床上一直在假寐,他隻等着外面看守的換哨,每次半夜換哨的時候月光正好照在第七塊地闆上——他一直認定換哨的時候就是看守防備最深的時候,特别是戰俘營營中的那個高高的塔樓,上下換崗在這樣的雪天很不方便,他在白天曾經捏着脈搏計算看守換哨的時間,塔樓換一次哨最少要一百五十跳,如果是晚上,那麽将會要更多時間,一百八十跳,兩百跳,但願上帝保佑它需要更久吧。

月光照在第六塊地闆的時候,馬德利多夫起了身,他動了動副官巴克謝耶夫,巴克謝耶夫手舉了一下算是回應,他其實也是沒睡,他一直等着時間一到幫上校逃出去。昏暗的房間裏馬德利多夫正向把門撬開,隻聽見外面一陣“砰、砰、砰…啪、啪、啪…”激烈的爆炸聲交錯的槍聲響了起來,屋子外的守衛一片叫喊聲。

突入而來的雜亂使得馬德利多夫上校聽了下來,他蹲在房門邊側耳聽着外面的聲音,這時候屋内的其他人也被驚醒了,他們看着馬德利多夫和巴克謝耶夫靠着房門很是驚異,上校見狀鎮定自若的站起身,激動的手舞足蹈:“是我們的軍隊打來了,士兵們,你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了,上帝保佑吾皇!”

和激動的手舞足蹈的上校不同,同寝的俘虜們半點高興也沒有,他們根本不想回去軍隊,或者根本不想在戰争沒有結束前回到軍隊。雖然在這裏每天伐木都很勞累,但是隻要守規矩便可以吃飽穿暖,完全不要在戰争中那樣被困在雨季的泥濘或者飄雪的戰壕裏,然後在一瞬間去見了上帝,在這裏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保障,除非真的是被運氣不好被魔鬼詛咒的大樹砸中;如果回去了……還是向上帝祈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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