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生力軍的加入,東面的灰線不斷的被西面藍線蠶食擠壓,馬德利托夫上校在拼殺的間隙發現了這種趨勢,但他對此毫無辦法。現在俄軍完全是依靠一股氣在作戰,而提升這股氣的原因完全是因爲以他爲核心的軍官團以身作則、身先士卒的作風感染了士兵,隻要他一被格殺或者後撤,那麽整個戰線就會立即崩潰。再也沒有比看見失敗緩緩襲來但自己卻不能掙紮更憋屈的事情了,憋屈的馬德利托夫上校如一次黑熊般的狂吼着,把怒火發洩那些背叛自己、并且把自己和部下引到這塊絕地上來的中國佬身上,他每砍砍出一刀就要咒罵一句“中國佬,下地獄吧”。雖然在副官們的幫助下,他殺了不少應該下地獄的中國佬,但是俄軍的劣勢不可扭轉。
大當家李虎臣在人群裏很早就注意到了穿着軍官大衣無比拉風的馬大人,見他連着砍翻了幾個崽子便想上去把他結果了。對于馬大人心中的怨念他一無所知,就是哪怕知道他也沒有絲毫的良心不安。這不是因爲李虎臣太野蠻沒有信義,更不是完全因爲他和大鼻子有仇,真正的原因是李虎臣看來。大鼻子也好、小鼻子也罷都是外人,對于外人很多東西是沒有必要的,套用一句李虎臣的口頭禅,叫做“自己人死也要救;外面人見死不救”。洋人把中國人看成是野蠻人。可中國人在骨子裏還是把洋人當蠻夷對待,對蠻夷講信義,蛋疼麽。
正當李虎臣還差幾步要到馬大人那個圈子的時候,“轟……轟……轟……”幾顆炮彈在人群裏爆炸了,無數段斷肢殘體和鮮血飛揚起來。在空中停留片刻之後又砸回了人群——因爲河谷太過狹窄,哥薩克騎兵都沒有投入戰鬥,在清理完四周的火力點之後,其最高指揮官紮哈爾少校見到俄軍的頹勢,權衡之後,希望通過這種無差别炮擊以挽回己方的劣勢。果然,“大炮一響,胡子就跑”的定律發揮了作用,拼殺在一線的胡子立馬後撤,胡子一撤鏖戰已久的日軍更是無法抵擋。于是也跟着撤退,最後面的督戰隊面對己方整體的撤退毫無辦法,隻好悻悻的把所有人放過。
打退日軍的決死沖鋒之後的馬德利托夫上校早已脫力,在撤回營地的路上是由副官巴克謝耶夫中尉的攙扶下才體面的回到了營地。他爛泥般的癱坐在泥地上,邊看着看着西面即将落下的太陽,邊喘着粗氣,旁邊留守的參謀官在向他彙報着此戰的損失,“我軍此戰損失四百多人……”
馬德利托夫上校揮揮手,他現在不想聽戰損報告,隻是對這站在面前忐忑不安的哥薩克軍官紮哈爾少校說道:“幹的好。少校……幹的好……”然後又道:“馬上往北撤退,向北撤退。騎兵部隊由你指揮。陸軍由約瑟夫少校……”他還沒有說完,參謀官就低聲提醒他約瑟夫少校已經在剛才的拼殺中陣亡了,他打了一下腦袋。說道:“那就由伊薩阿克少校接替列昂尼德的職位,部隊馬上整理行裝,馬上往北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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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楊銳站在平頂山村子西面的高山上如此感歎——這座不知名的高山海拔有七百多米,比前面日軍布置機槍的那座山高多了,是以站在這裏可以看見整個河谷。适才的白刃戰被他一覽無餘。
當然,之所以感歎是因爲他的心裏有些微微的酸意——和“外面人見死不救”的李虎臣不同,楊銳是一個個性固執保守但内心卻柔軟善良的人,他每次看警匪片心中都有些希望那些被警察重重包圍的罪犯能夠逃脫。也許傾向弱者是人類的天性吧,但是這種天性在他身上特别的明顯,雖然社會的磨砺使得他很小心的把這種善良小心的埋藏起來,深怕被别人發掘從而利用,但在面對雷奧的堪稱無比卑鄙作戰計劃的時候,這種深埋善良還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是以才發出那麽一句詞不達意的感歎。
雷奧的作戰計劃把幾個學生參謀吓的口呆目瞪,因爲軍校教育而樹立起軍人榮譽的雷以鎮諸人關于“文明”發言還沒有說完,就被雷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斷。“你們記住,隻有勝利者才有文明!”雷奧斬釘截鐵的說道,然後用混合着鄙夷和期許的目光看着他們,餘角甚至掃過了部隊的總統帥楊銳。
如果說戰争就是打擊敵人、保存自己的話那麽雷奧的計劃毫無不妥之處,甚至是一個絕妙的計劃——在馬德利托夫離開六道江往平頂山而去的第二天晚上,六道江營地就被複興軍趁着暮色一個沖鋒給擺平了,留守的半個營的俄軍稍微抵抗之後便投降了。在跟蹤俄軍大部的行軍路線之後,雷奧原先的作戰計劃是在太子河河谷較爲狹窄的一段伏擊俄軍,但在前期偵察的時候,探哨發現了日軍在平頂山附近設伏的蹤迹,是以當情報傳回前指的時候使得之前的計劃完全作廢,在雷奧的指導下,學生參謀們重新制定了另一份計劃,日軍在東面埋伏,複興軍在北面埋伏,就看俄軍怎麽走了。
除去那些多餘的文字和數字之外。這份作戰計劃可以精簡爲一句話——在日俄戰後趁着暮色突襲疲憊的俄軍,同時要求突襲部隊穿着俄軍軍裝,在炮擊之前盡量接近俄軍。
楊銳“啊”完放下望遠鏡,又摸出一個懷表看時間。再過半個小時就要日落了。昨天下午是五點零一分日落的,那麽按照計算今天應該是四點五十九分日落。不過,要想穿俄軍軍裝的黃種人看起來像白種人,突襲的時機選在日落之前是不行的,得在日落之後但天未全黑的時候才有可能濫竽充數。隻是這段時間在在夏天也許長些。但在秋冬時節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剛才的白刃戰打完,俄軍最少還有兩千人出頭些,要想在半個小時的進攻時間裏擊潰俄軍還是有些難度的,特别這次作戰老兵很少,隻是以木把子爲主的第二、三營,礦工組成的第四、第五作爲穿插主力,第一營切入河谷入口以防日軍突進,第六營以及其他人員作爲後備。
西面太陽徹底落下去的時候,馬德利托夫上校順利帶着部隊進入了北面河谷,部隊拉着長長的隊列往北行去。花田中佐見俄軍往北,無奈中隻好派通信兵往堿廠,忽然間,天地中響起了一陣号角聲,那聲音雄渾悠長,仿佛是在地上滾過一樣,擂鼓般的敲擊着河谷中每個人的心。号角聲不長,但馬德利托夫上校卻似乎感覺這古老的号角聲像是喚醒了某種遠古兇獸一般,他在胸前劃這十字,全身的汗毛都不自禁的豎了起來。隐隐的感覺地面似乎在顫動。
雖然作爲神聖團的一員,起初他認爲把這片肥沃之地納入帝國的版圖很是輕而易舉,可在遠東越久,他就越對這片蒼茫的土地保持着一種敬畏。他很明白,遠在西方的上帝是無法保佑身在遠東的自己的。
似乎是印證着馬德利托夫上校所想,号角聲還沒有停,“嗖……轟隆、嗖……轟隆、……”的炮聲就響了起來,這種火炮聲音很是詭異,沒有野炮出膛時的音爆。隻有炮彈飛行時摩擦空氣的聲音,這很像是魔鬼在地獄發出的悲鳴,穿透着所有人的耳膜。
落日的餘晖中,無數的不知來曆的炮彈落在北面河谷中狼狽而退的俄軍隊伍裏,整條山谷都被炮彈激起朵朵煙塵,俄軍一片混亂,爆炸濺起的殘肢碎肉讓原本趴在地上的士兵失去了冷靜開始四處亂跑,馬德利托夫上校已經失去了之前的勇氣,親吻着十字架,像是在詢問上帝是不是自己已經被神抛棄了。幸好,魔鬼的火炮在肆虐了十分鍾之後就停止了,這讓馬德利托夫上校松了一口氣。
火炮在轟擊的時間很短暫,如果不是河谷裏的彈坑、硝煙以及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都要讓人懷疑它是否出現過。炮擊過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穿過未散的硝煙盯着後方——河谷的南面,腦海中有浮現出剛才日軍決死突擊的樣子。馬德利托夫上校握緊了指揮刀,但卻怎麽也無法控制手上的顫抖,還是被日本人伏擊了,他想。
蒼茫的暮色中,炮擊的同時北面河谷兩邊的山腳下憑空出現了幾股密密麻麻的俄軍,灰色的軍裝似乎太過寬大,這些俄軍的衣袖褲腳全部都卷了起來,而且在所有左手都綁着白色布條。借着太陽的餘光,被炮彈鎮昏的俄軍廢了好大功夫才看清隊伍打的紅藍白三色的沙俄軍旗,在敵軍進攻之前有這麽一批援軍趕來是無比幸運的,但是爲什麽他們會在這裏出現呢?想着這個問題的時候,對面的友軍忽然奔跑起來,并且在行進中不斷扔這一些東西過來。
“砰……、砰……”手榴彈的爆炸聲使得俄軍稍微放松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沒有遇見任何強烈的抵抗,俄軍便被“友軍”切成了好幾段,俄軍士兵隻看到有人在混戰,卻不知道誰是敵人。隻待看見穿着俄軍灰色軍服的敵軍突入中心營地的時候,士兵們才猛然的醒悟過來,敵軍穿着是他們的衣服,所以他們看不清敵人是誰。騎兵少校紮哈爾拿着哥薩克騎兵特有的騎兵長矛就要沖過去肉搏的時候,“卡擦、砰”的一聲,一把霰彈槍就在他面前開火了,他往前的身體就如被重錘重擊了一般,一頓之後向後飛了起來,在倒地之前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四個營的複興軍如鋼刀切奶油一般把長條的俄軍切成好幾段。而穿着俄軍灰色軍裝突入俄軍中心營地的是複興軍第二營,這些由臨江木把子和小胡子出身的士兵對大鼻子恨的刻骨銘心,當初馬德利托夫帶着大鼻子爲了搶奪沿江林場的時候可是殺了成百上千的木把子。當然,這事情卷毛獸鐵子林七也有一份。但是這林七最少還是個中國人,祖籍也是山東那邊的,闖關東的時候還是和老木把子們一起來的,正所謂低頭不見擡頭見,對同鄉們下手時雖說無情但還是留了個餘地。一般都會給條生路。就是這馬德裏托夫手下的那群大鼻子,深信處決異教徒完全無罪的東正教徒們殺氣人來毫不留情。
當初在動員由木把子們爲主要成員的第二、第三營的時候,士兵們聽說這次打得是馬德利托夫這個大鼻子,軍營頓時像着了火,喊聲、嚎哭聲、咒罵聲久久不斷,掀翻了天,他們很快用血書把中心突擊任務從第一營哪裏搶了過去——有誰和這個天殺的大鼻子沒仇那就不是臨江木把子!有誰不想把這個天殺的大鼻子弄死就斷子絕孫!而今天,這些往日面對被大鼻子們屠殺隻有跪地求饒的木把子終于來報仇了。
“馬大鼻子,你在哪?出來,馬大鼻子!……”突進俄軍腫部的二營三連一排三班的王來順手上的霰彈槍每開一槍。口中便喊上一句,不如此仿佛不能宣洩心中的仇恨一般,随着他的聲音,似乎整個突入俄軍隊伍的士兵都如此喊起來。
整個俄軍行軍隊列完全被分割成好幾段,而後又被複興軍集中兵力開始消滅。在手榴彈、霰彈槍、刺刀三種武器組合的近戰突擊隊面前,還有楊銳腦洞大開搞出來的飛雷炮面前,俄軍完全無法組成有效的抵抗,或者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抵抗,暮色裏,谷地裏冒來的人仿佛是被之前号角聲招喚出來的魔鬼。不斷的放出惡毒的火焰,收割着無數生命。一個俄軍投降了、一群俄軍投降了、一片俄軍投降了……
借着西邊傳來的最後一絲光亮,複興軍總參謀長威廉.雷奧滿意的合上了懷表。他對着身邊的複興軍總司令官楊銳說道,“楊。你提出的突擊組合部隊要比預想更有威力,還有飛雷炮非常有用,這使得我們結束的時間比預料的要早一些,要知道,我們還準備了火把呢。”
楊銳傻笑,雷奧就是這樣把吧戰争當藝術的人。戰鬥在他控制之下精确猶如教堂塔樓頂上的鍾,雖然偶爾有些誤差,但最後誤差絕對在可控的範圍之内。并且他還無時不刻的在教導自己如何打戰打仗,确實,作爲反政府武裝的領導人必須首先是一個戰無不克的軍人。同時,楊銳也在使勁往這方面靠攏,隻是,人的天賦是有限的,若是讓楊銳去賣水果、管理工廠、管理個公司都是完全能夠勝任的,而要做一個名将卻是很難。
年初林七襲擊營地的時候,他感覺要做一個好的指揮官是要有一顆平靜的心,但經曆了幾場戰鬥之後,他感覺除了要有一顆平靜的心之外和無比的勇氣外,指揮官還要有一個慎密的大腦。當然,這幾點他都可以做到,但作爲一名将領最關鍵卻是要有發散性思維,不是由甲到乙,由乙到丙的單線,而是由甲直接連通無數的射線。對于這點,坦誠而論,楊銳是無法做到的,他邏輯思維太強了,很容易陷入直線思維的死胡同,隻能期望自己的這些學生裏能有這樣的天才。
自知者明,但自知不等于他知,最少雷奧就認爲楊銳是一個軍事天才,不說迫擊炮、手榴彈、飛雷炮這些簡易的新式武器,光說手榴彈、霰彈槍、刺刀這三組合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楊銳身上總會出現一些微小的卻被雷奧極爲重視的閃光,這些閃光似乎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戰争模式。
楊銳正打算怎麽組織詞語回答雷奧的時候,傳令兵過來說道:“報告,日本人那邊派了個人過來,詢問我方身份,并質問爲何要炮擊他們。”
想到小日本楊銳心裏就好笑,打了半天死了不少人,最終還是給自己搶了獵物,當下笑道,“你就跟對方說我們是藍胡子,至于剛才的炮擊是我軍使用過期地圖所緻,我方沒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