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觀光問道:“竟成是想讓朝廷修這段鐵路呢,還是我們自己來修這段鐵路?我在北京呆了那麽久,按照商部左丞王大人的說法,這新民屯到奉天的鐵路朝廷早就想修了,可是俄國人借口軌制不同,一直不讓這段鐵路修好。其實這一百多裏路,花不了多少錢,遼河上的鐵橋也不是什麽難事,黃河鐵橋據說都要修,這遼河就更不在話下。如果能修的話,我想朝廷一定是想把這路給修成的。”
楊銳說道:“最好是我們修,要是朝廷修的話一定是拖三拉四的,而且我們修路的物資隻能是從關内外鐵路運過來。這一段不盡快修好會延誤奉天到撫順這段鐵路工期的。”
鍾觀光奇道:“爲什麽不從東清鐵路運物資?這樣可以直接到奉天,省得周轉的麻煩。”
“這是不可能的,”楊銳否定他的想法,“東清鐵路不管誰占,戰争期間都隻會運輸軍事物資,能運修路物資的時候就是戰争結束的時候,可是到了那時候,俄國日本,不管誰赢了,都不會喜歡在東北有一條不屬于自己的鐵路的,而且這條鐵路東連大海,西連關内,這不是搶生意是幹什麽。現在他們都不強烈反對,就是因爲戰還沒打完,誰也不知道勝負,反對了也是白反對,說不定是爲人作嫁呢。一旦戰事結束,那這條鐵路就是第一目标了。”
鍾觀光道:“竟成你說的不對。按照我和美國公使的交涉,他表達他會全力保證這條鐵路的順利修築的。再說按照你日本必勝的觀點,這美國不是日本人的盟友嗎?”
楊銳苦笑,自己早前說的話把自己套進去了,“哎呀,你别相信美國人,特别是美國政府的人,都是些狗娘養的。美國在遠東的實力完全不能夠和日本抗衡的,如果日本真的勝利了,那麽日本在勝利之後的海軍會更加強大,而且它和英國還是盟友,真有沖突,美國人不能拿日本人怎麽樣的,隻有它欺負美國的份,沒有美國欺負它的份。再說,就算是日本人怕美國人,隻要日本對美國人說‘你們費那麽大力氣修安通奉鐵路幹什麽啊,我們占的這條賣給你就是了’,到那時候,美國支持這條鐵路的意義就不大了,畢竟它的商品幾乎全部都是從牛莊上岸的。說實話,一開始的時候我感覺這條鐵路被清廷同意的希望很大,可是越往後就覺得希望越小,可誰知道卻最終被批準。當時在紐約,看到鐵路被準的電報,我高興壞了。”
想到去年鐵路被準的事情,鍾觀光笑了起來,他那時候拿着尚方寶劍也是樂瘋了,真是柳暗花明啊。不過想到楊銳說的局勢,他定下心道?“那我們要怎麽做?”
“這次去美國參加世博會,務必要讓含章幾個去拜會美國的棉紡協會和美孚石油公司,特别是美孚石油公司,其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視,他們不是在中國推煤油嗎,我們通過味精在國内建立的經銷渠道對于它來說是很有價值的,可以讓含章做些對其做些私下允諾。”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有效果,楊銳壓下心思,又拿出自己畫的草圖,對鍾觀光堅定的說道,“再有就是靠我們自己了!務必從鐵路的兩頭開始修起,而且要修的特别的快!乘着戰事穩定但日俄兩國還沒有締交合約的空擋時間,我們要把兩頭修好。哪怕修的質量再差,哪怕修完之後再返工也要把這兩段的路基給占下來。等這兩頭修好了之後,中間的就可以慢慢動手了,到時候誰敢來搗亂,那就等着吃槍子吧。”按照對那些日俄戰争資料的了解,這個空檔時間隻有三個月,這是遠遠不夠的,要想辦法多弄出幾個月。
看着楊銳畫的草圖,兩頭的那小段鐵路一目了然,這确實是非常重要,一旦這兩頭被截斷,那就好像大龍被截了脈一般,空有中間這段毫無用處,“我回去之後給商部王大人寫信,看看新民屯到奉天這段能不能以便道的名義先修。這樣我們修橫穿奉天的這段就快了。”
楊銳點頭道:“這樣最好。哎,在現在中國,辦事就有點象練武的走梅花樁,步步要緊,一旦踏錯那就要掉下來。真是難啊。對了,美國來的給鐵路搞測繪那些人怎麽樣了?好像陳先生的兒子也來了?”楊銳記得陳宜禧當時派了不少人到東北來。
說到陳宜禧的兒子,鍾觀光就笑了起來,楊銳很奇怪的看着他,他笑道:“你知道他兒子叫什麽嗎?”
楊銳搖頭,他因爲沒有和這些同船,所以都不認識。
他說道:“叫陳大發。”說罷笑了起來。
楊銳也笑了,這名字是有點意思的,但是要說很好笑也沒有。他說道:“有什麽好笑的,想發财不行啊。好了,别笑了,現在他們那幫人在幹什麽?”
鍾觀光笑了一會才停住,說道:“他們這幫廣佬怕冷怕的要死,剛來的時候病了好幾個,但習慣了之後全部都閑不住,吵着要出門探路,他們說話我也聽不太懂,怪鬧的。不過這幫子人做事情有股子狠勁,來這裏沒幾天那些個沒病的就把幾個廠礦間的鐵路給測繪好了。過了年初三就又說要出門,要我派人帶他們帶路,我沒答應,他們就自己跑出去了,後面沒有辦法,我隻好讓劉建雲派人帶他們去了。從過了年出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真是拼命啊!楊銳耳邊不由想到自己在美國的時候陳宜禧拍着胸膛的毒誓:楊老弟,你就放心了,這是我們華人修的第一條鐵路,我不會丢我們華人的臉,要是修不好我就不進祖墳。“他們往那邊去了?”楊銳問道。
鍾觀光對這幫華僑也很是佩服,“放心吧,按照你交代的,不往安東,往撫順去了,有一百多号巡警護着,出不了什麽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楊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中國的華僑啊,心都是火熱火熱的。
第二日鍾觀光就離開了,雖然他才來一天,但通化那邊很多事情是離開不了他的,特别是第一批基地工作人員馬上就要到了,有太多的東西要準備好。看着鍾觀光神色沉重的離去,楊銳心裏也爲他捏了把汗,坐在通化那個位置,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但要負責鐵路礦山,還要管理工廠生意,現在楊銳又給他加了一個農村工作,真是要把他忙的團團轉。族有大難,我們這一代注定要爲了民族犧牲的,楊銳在心裏對自己如是說。
鍾觀光走後楊銳在馬師爺的幫助下完善東邊道的勢力地圖,東邊臨江的林七已經被打掉了,隻剩下楊老太太、董老道一股人。楊銳問道:“這楊老太太和董老道什麽來曆?”
馬師爺現在又有點昔日師爺的派頭了,隻不過因爲新入這绺胡子他還不太了解裏面的情況,同時他發現楊銳是通文墨的,這兩點讓他很是收斂昔日的那些作風。還有就是他發現楊銳作爲大當家的除了住的地方大一點之後,吃穿用和士兵們一樣,沒有任何的特權,就是連以前那班山妓都沒有派個人來伺候,隻是有一個勤務兵,但這勤務兵也隻是幫忙公務。特别有一次他見到楊銳唱着“洗刷刷”的怪歌自己在洗衣服,那利索的搓洗汰,要不是知道身份,馬師爺還以爲這人是個傭人呢。這樣的大當家的他着實是看不懂。爲此,他做事情力求盡善盡美,好讓大當家的可以看重自己。
此刻見大當家的發問,他咳了兩聲然後說道:“這楊老太太啊,是辛卯年的時候……”細緻的他忽然見到楊銳聽到這裏皺眉,馬上知道原因,改口道,“是光緒十七年的時候,那時候在遼西的金丹道舉事,首領楊悅春、李國珍等打下了敖漢貝子府,立馬建了開國府,打算和滿清死拼到底,這楊悅春被衆人被推爲總大教師,人稱‘掃北武聖人’,這楊老太太就是這楊悅春的夫人,習得是六合拳,武藝高強。後來清兵鎮壓,義軍寡不敵衆,舉事就失利了,這楊悅春等一幹頭目都被朝廷給殺了,她就帶着逃出來的義軍子弟四處流散,後來不知道怎麽就到了臨江一帶。”
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楊銳腦海不由的浮現出那種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他又問道:“那董老道呢,他怎麽又和這楊老太太混在一起了?”
馬師爺道:“這董老道原來是山東人氏,後來到遼東來開壇授拳,在通化孤山子的一座寺觀做主持,後來義和拳起,他就和另外一個叫王和達的拳師在海龍舉事了。那時正逢俄人入侵,其勢太大,他們就和劉彈子的忠義軍、楊玉麟的鎮東軍一起聯合抗俄,隻不過三股義軍各自爲戰,俄人又有快槍大炮,加上又是和官軍一起進剿,這聯軍不到一年就敗了。這董老道眼見獨力難支,就和王和達帶着人和臨江的楊老太太并夥了。可是王和達此人有勇無謀,後來有一次不聽勸告,帶着人馬在五道江被官軍大鼻子給圍了,死戰不敵,以至全軍盡墨。經此一役,義軍精銳盡失,加上各地義軍都已經雌伏,這董老道就和楊老太太就窩在臨江貓耳山了。”見楊銳聽的正入神,馬師爺又說道:“前次大江東打縣城的時候,也曾聯絡董老道一起來打,但是董老道派人來推卻了,後來大江東又去找董老道要救兵打寨子,董老道也沒答應。”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楊銳問道:“這楊老太太和董老道不是胡匪嗎,怎麽這樣的好事都推了?”
馬師爺道:“大當家的,這楊老太太和董老道還真不是胡子,平日都不擾民,生計都靠自己勞作,要算的話應該也是反賊,隻是現在雌伏在貓耳山,等待時機以圖日後東山再起。”
楊銳有點明白這股勢力的打算了,這不是和自己一樣嗎。對他們怎麽處理呢?招安?合并?似乎都不太合适吧。他們真的加入進來了那一定是抱團的,自己的規模又太小,到時候尾大不掉也真是個麻煩。
馬師爺見楊銳正在動心思,以爲是想和這股勢力合夥,他進言道:“大當家的,是否要把他們并進來?”
楊銳搖搖頭,又問道:“他們在臨江,俄國人不也是在那邊麽,怎麽沒有被俄國人和林七合起來剿滅了?”
馬師爺道:“這王和達雖敗,但是貓耳山的拳民倒還有不少,林七雖說曾經做過清軍哨官,但是打仗功夫很稀松,加上貓耳山地勢險要,拳民悍不畏死,剿了兩次之後就剿不動了。
楊銳哦了一聲,不再說話。還是先把這夥人先放在吧。他說道:“既然他們平時不擾民,也沒有得罪我們,那就先讓他們在哪裏呆着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大當家的一錘定音,馬師爺也沒什麽可說的了。說完了東面,楊銳又問其他幾面。馬師爺剛才說的口幹舌燥,但大當家發問也沒用辦法:“這通化南面是懷仁、寬甸、鳳凰、安東;西面是興京、撫順了。這兩面大绺的胡子到時沒有,隻是當地鄉團、巡警倒是一股勢力。如寬甸鄉團馬連瑞、鳳凰城陽門巡警團長陳國棟、南墳頭大當家楊二虎、還有撫順的冷鎮東這麽幾個在當地頗有勢力。雖說不是匪,也隻不過頂了個官帽子罷了,但不管怎麽說都是有家有地的,爲了博得仁義之名,做事不會做絕。最能成爲咱們大敵的還是北面,海龍到通化一帶雖說沒有大股胡匪,但幾十人、十幾人的小股胡子還是不少,有名的就有十幾绺,沒有名的則更多;再有就是吉林夾皮溝那邊,韓家在那邊有丁勇兩千人槍,手下頭目李翰成、徐福升都是悍勇之輩,算是長白山一帶最大的……,隻不過他們人雖多,可和大當家手下的兵比卻是是差遠了,大當家的腳抖一抖,長白山都要震三震呐。”馬師爺怕把韓家說的太好了惹惱了楊銳,馬上又是幾句奉承話說上來,楊銳知道他現在是驚弓之鳥,也不訓斥,權當沒聽見。馬師爺見楊銳神色不動,也不敢多拍馬屁,接着道:“不過有傳言說韓家對手下弟兄壓不住,李涵成、徐福升兩個都被大鼻子收買了,他們現在和大鼻子打得火熱,要去幫忙打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