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楊銳對曆史的膚淺了解,孫忠山和海外華僑的關系不淺,想不到洪門也和他有關系。楊銳不可置否,說道:“有所耳聞,大佬是想支持孫汶反清?”
黃三德笑道:“孫汶反清已久,其興中會成員也大多爲我南洋洪門子弟。今孫汶在檀香山已入我洪門,不久就将赴美,竟成要是不早走,倒應該一見。你們都是反清志士,同仇敵忾也是應該的。”
楊銳心裏苦笑,怎麽最近有點孫忠山陰魂不散的趨勢,說道:“複興會成立伊始,人員不多,根基不深,現在也就以絲茶生意爲繼,準備七到十年的時間卧薪嘗膽,以圖一朝複仇血恨,現在如果發動反清,怕是成功難以有望。大佬今日鼎力相助,加之孫汶如果反清起義也需要資金購買槍械。複興會願意捐贈兩萬美金,一謝大佬今日相助之恩,二表複興會反清之志。”
黃三德聽楊銳的話正想說什麽,旁邊朱三搶先說道:“楊會長好意,我先謝過了。今日天色已經不早,基贊,帶楊會長去旅館吧。”
旁邊司徒美堂很是靈醒,連忙起身要帶楊銳出去,楊銳知道剛才的話惹大佬不高興了,也不言語,抱拳一禮之後就出去了。
楊銳走後,黃三德望向朱三,問道:“你這是……?”
旁邊唐瓊昌說道:“大佬,你還沒有聽不來嗎,這個楊竟成和孫汶不是一個路的。爲了不和孫汶絞在一起,甯願出兩萬美金,兩萬美金可不是小數目啊。”
黃三德道:“我也奇怪,都是反清爲何不能合力呢。我正想問這事情,誰知道……”
朱三起初在一旁摸着胡子不言語,此時聽到黃三德的話說道:“楊竟成此人我看唇厚面廣,神透土相,即是土相雖是待人寬厚、重義守諾,但也會固執己見。剛才他說捐贈錢款之時,神色決然,三德你硬要他和孫汶聯合,恐怕适得其反,所以我才讓他先行休息。”
朱三畢竟是前輩,識人衆多,略懂相人之術,這點黃三德是佩服的,“那他不與孫汶聯和,他所求之事?”
朱三說道:“楊竟成有成事之相。三德還是按照之前許諾之言行事吧。日後他能成功,大家日後也好相見。”
楊銳被緻公堂安排在一家英國旅館,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旅館很是高檔,屋内陳設很是精美。看到對方以禮相待,自己剛才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司徒美堂從進屋就一直沒有說話,看來還是糾結在剛才的事情上,楊銳對他隻有主動搭話了。“司徒兄,不要郁郁寡歡嗎,剛才我是唐突了,實在是失禮了。”
司徒美堂還是不答話,楊銳隻好說道:“司徒兄,打架的時候你會找個白人當戰友嗎?”
司徒這次終于回話:“你似乎沒有見過孫汶,怎麽知道他就是白人。”
楊銳反擊道:“你也沒有見過孫汶,怎麽就知道他不是白人。”
司徒美堂啞然。楊銳接着說道:“在我看來,孫汶和康梁沒有什麽差别,他們一個要興儒教以興中國,一個要搞民主以救中國。可他們做了什麽實事嗎?沒有,他們甚至對中國本身都不了解,一個自謂救中國的人,知道中國耕地多少,知道百姓稅負多少,知道粟米多少錢一鬥嗎?都不知道,他們隻知道大嘴一張,四處鼓吹,與其說他們是革命家,不如說他們是鼓吹家、演說家,四處籌款,販賣救國理論。我對這種革命家提不起情趣,與其和他們合作,還不如多培養幾個技工,多造些槍炮子彈,也好保家衛國。”
司徒美堂此時想來楊銳還真是個辦實事的,什麽鼓吹也沒有,見面就說事,說完就行動,現在口袋裏的五千美金就是他給的前期經費,想到他也是真心革命,而且不去向華僑籌款,也就釋然了。
楊銳以爲他被自己的話所說服,又說道:“司徒兄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哎,等你什麽時候見了孫汶,被他一鼓吹就會覺得的他說的才是對的,全天下隻有他值得信賴。”
司徒美堂自問自己不會那麽傻,說道:“怎麽可能,他要說的不對我照樣覺得錯,”
楊銳笑道:“司徒兄你功夫一流,可人家号稱“孫大炮”,就是靠嘴吃飯的,嘴巴一流,忽悠你那還不是小菜一碟。鼓吹家的特點就是說的一切都很完美,而且好像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但是卻永遠實現不了。”
楊銳和司徒美堂的辯論沒有繼續,第二日黃三德請吃飯的時也沒有再提到孫忠山之事,隻商議了有關人才計劃的安排。想到明天晚上就要離開,下午在司徒美堂的帶領下,楊銳在唐人街附近轉悠,隻見天色已晚正想回旅館,可路過水果攤的時候,楊銳舊性未改的上前去看看,正拿着個橙子的時候,旁邊的店裏窗簾掀動,楊銳卻是剛好轉身看旁邊的蘋果,隻見那邊窗戶一陣強光亮起,楊銳連忙閃在人群之中,見沒有槍聲,便拉着還一臉錯愕的司徒美堂快步離開。兩人轉進一個小巷子之後,司徒美堂問道:“剛才怎麽回事?”
楊銳喘了口氣說道:“不知道,我猜隻偷拍。”
“偷拍?”這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詞,司徒美堂不解,楊銳解釋道:“就照相機拍照。我轉過去看看到底是誰在拍照,你去找幾個兄弟來幫忙。”
司徒美堂點頭,然後從鼓鼓的背後摸出一把左輪槍說道:“這個給你。”
楊銳搖頭,“不能拿,要是身上有槍在美國更有理由抓你。”司徒美堂不理,使勁塞在楊銳手裏,說道:“這裏是唐人街。”說完便出去了。
楊銳繞到街後面的後門,在一堆煤旁邊守着,因爲穿着是黑色的羽絨服,蹲在那裏并不顯眼。正如楊銳所意料的,很快這家店的後門就開了,兩個白人男子抱着一個相機出來了,楊銳心裏一邊暗罵,nnd,敢給老子偷怕,一邊拿着數碼相機給他們來幾張特寫照,這相機一直放在随身筆記本包裏,用來拍水果的,這次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那兩個白人上了馬車,楊銳也緩緩跟着,實在跟不上就也招手上了一輛馬車,讓車夫跟着前面的那輛馬車。
走了大半個小時,遠遠的見前面那輛馬車在一幢房子前停下來了,楊銳忙讓車夫不要停車直接過去,路過的時候楊銳又拿這相機拍了幾張照片。回到唐人街的時候,在洪門總堂的忠義廳裏楊銳沒有見到司徒美堂,隻有大佬黃三德和唐瓊昌在堂内,他們已經收到了司徒美堂的消息,正在苦等回信,見楊銳回來,忙道:“竟成怎麽回事?基贊出去沒找到你嗎?”
楊銳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沒有什麽大礙,隻是兩個白人用相機偷拍。大佬這裏可有畫師?”爲了知道是誰在偷拍,楊銳已經不顧及數碼相機暴露了。
唐瓊昌道:“有,有,我去叫來。”
待畫師畫好人像的時候,司徒美堂爺被人找了回來了。見楊銳端坐廳裏,他心裏松了口氣,“竟成不是跟着那幾個人去了吧?這樣太危險了。”
楊銳說道:“他們隻是拍照,所以不會有什麽危險的,隻是這次被剛好我轉過身,就不知道下次他們會怎麽樣。大佬現在畫相、地址都有,還望幫忙清查一二。”
洪門的貴客在唐人街被人拍照,這是根本就是不給洪門面子,黃三德咬牙說道:“此事不查處個明白,我洪門決不罷休。竟成你就放心吧。”
有他這句話楊銳心裏稍安,最怕的是看不見的敵人,他不想自己被人暗算,所以對此事很是心驚,他又拿出明天的船票說道:“大佬,看來我不能坐明天晚上的船了,他們照相不成,一定還會有其他的辦法的,從這裏三藩市回國的船基本都要經過檀香山,謹慎期間,我還是換一條路吧。這張船票交給大佬,看能不能在堂裏找一個和我長的像的兄弟,打扮成我的樣子上船。”
黃三德深以爲是,點頭答應。楊銳接着說道:“現在唯有回到紐約從那邊回國了。隻是現在三藩市火車站不好進去,大佬能不能幫忙把我送到下一個火車站?”
黃三德拿着畫像正在思索,唐瓊昌見狀馬上說道:“竟成說的的對,我們可以去奧克蘭坐火車,我馬上安排,行李我也馬上交人去取。”
楊銳點頭稱謝,其實重要的東西他都放在随身的筆記本包裏,留在旅館都是些衣服之類。當晚,在緻公堂的安排下,楊銳和司徒美堂坐着馬車離開了三藩市,連夜渡海到了奧克蘭,找了家偏僻的旅館住下,打算坐明天最早的一班火車離開。
楊銳和司徒美堂沒有絲毫睡意,都在想着白天的事情。司徒美堂問道:“會是清廷派人幹的嗎?”
楊銳第一感覺不是清廷,說道:“我感覺應該不是,清廷隻能使喚華人,使喚不起白人的。再說,如果認爲我重要的話,拍照那還不如開槍呢,要知道拍照的難度要比開槍難一些;如果我不重要,那也沒有必要拍照了。我感覺真好拍照的人不是想幹掉我,倒是想了解我。”
司徒美堂此時似乎面有難色,半響才到:“竟成,我從下火車開始就感覺有人跟着我們,”聽他這話,楊銳大駭,“但是我又找不到是誰,當時以爲是個錯覺。剛才看了畫像之後,我可以确定在下火車開始我們就被他們跟蹤了。”司徒美堂拼殺經驗豐富,第六的靈敏遠非楊銳這樣的菜鳥可比。
楊銳此時張口結舌,半天才說道:“你怎麽不早說阿?”
司徒美堂卻是苦笑,“當時那隻是一種感覺,你知道,就是一種被人盯着的感覺。”
楊銳知道确實不好埋怨司徒美堂什麽,人在經曆生死之後隻會磨練出野獸一般的靈覺,當然這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既然知道從下火車就被跟蹤,那麽對方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怎麽洩露出去的呢?在下火車之前,整個美國知道自己來了的隻有麥克尼爾、容闳、陳宜禧還有司徒美堂,司徒美堂完全可以排斥,麥克尼爾隻知道自己是個商人,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回來三藩市。
楊銳頭冒出了冷汗,要是陳宜禧的話,那鍾觀光那一條線就完全暴露了,抄家殺頭之下還革什麽命啊。苦思良久也不見答案,楊銳整夜未睡,天亮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卻夢見自己睡在家中被清兵包圍,一片火光喊叫聲之下然後房門被砸開了,自己提着刀啊的一聲正要沖上去殺出條血路的時候,旁邊卻是司徒美堂的聲音,“竟成、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