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在硬盤裏找出了這本書——這些都是讀書的時候下的,當做課外書看的,現在卻有了用武之地。這本十四萬字的書被他節略了很多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東西,一些注釋也删除了,在學生的幫助下,五天之後書就寫成,寄到商務印書館很快就回信了,書稿印書館欣然接受,版費雖然字數少隻給了一千塊外加分成,這個價錢是很不錯的。
書館之所以出這樣的價錢,是因爲之前蘇報講演稿的連載影響很大,很多人,包括現代很多人都以爲西方的崛起是因爲其制度、文化甚至是人種的原因,更有認爲是蒸汽機和内燃機帶來的兩次工業革命造成的,其實卻不是這麽回事。楊銳要做的就是在被堅船利炮吓破了膽、對自由民主無比崇拜的國人面前,揭穿洋人文明的外皮,讓國人看到了西方崛起的本質,他們所謂的文明是完全依靠屠殺和劫掠建立起來的,今日他們表現的文明完全是建立在無數異教徒的屍骨之上。蘇報這幾天的銷量迅猛增加,沒有買到報紙看全的人則在四處找文章其餘的内容,英文報紙和天津的報紙也相繼轉載這篇名爲美洲金銀和西方世界興起的文章。當然,英文報紙隻是節略,面對楊銳的詳實的數據,他們沒有勇氣出來對質。
楊銳天天是悶在自己的小圈子裏,不明白亭子間這個名字已經全國聞名了,他還是和之前一樣,除了上課之外就是抄書,還有就是隔幾日就去陸行看看工程的進展,陸行的地契已經由虞輝祖出面換好了,楊銳畢竟是沒有辮子不方便出租界,他隻好在工地上轉悠,程廣順的舅舅那幫老師傅幹活還是很賣力的,這十日不到,工廠就有了一個基本的雛形,還在計劃外打了一口井以供使用。每次看到工地上越來越像個樣子,楊銳就很欣喜,他想到,發财之旅就在這裏展開啊。
此時裝運設備的貨輪已經過了香港,預計下禮拜五就能到滬上了,而早先申請的英美法德四國的專利也拿下來了,專利書已經寄到滬上。日本那邊虞自勳已經過去了,将在月底到達東京,然後帶着幾個在當地招聘的日本人去大阪參加博覽會,宣傳計劃也将在博覽會開展之後全面鋪開。中國這邊還在準備,下禮拜一滬上、天津、漢口、廣州和牛莊這幾個地區的負責人和新招的幾個工廠管事、賬房一起到到儀器館培訓三天,三天之後就将上崗,而各地報紙的版面也預先談好,報館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買賣,以前的都是登廣告的,現在既然有人出錢來登新聞,有些報館聽到是新聞還表示可以不要錢,不過稿費也沒有就是。
給不給錢無所謂,關鍵是要所有人知道味精這個東西,一定要把這個名字推個出去,造成最大範圍的影響,味精的新聞稿都是找章太炎寫的,本來他還是死活不願意的,說他的筆不寫如此商賈文章,楊銳沒辦法隻好用香煙加價,一條一條的往上加,加到五條的時候他的抵抗崩潰了,于是一揮而就,味精的傳說被寫的美妙曲折,感人淚下,真不愧是大師啊。
2月22日又是周日,楊銳和一幫學生正在院子裏抄書校稿,印書館的謝先生來了,當黃太太喊話之後下樓一見他,楊銳還是很驚訝的,因爲之前大家隻是書信聯系就把事情談好了,他這次來難道有什麽大事,見禮之後,謝先生很快就說明來意,原來他是受日本書社金港堂之托來和楊銳談幾本書的版權購進一事。
聽謝先生說日本的什麽堂要買自己書的版權,還真是感覺奇怪,自己就寫了幾本教科書怎麽日本小土豆知道了,而且還找到了自己。找到自己楊銳不奇怪,隻要找到出版社就能找到自己,但是中國的書怎麽日本知道呢?楊銳卻不知道這商務印書館很早就和日本的金港堂有合作關系,雙方還将在今年合資經營商務印書館,這金港堂還是日本教科書的主要印刷商,和商務印書館合資也隻是利益驅使。日本人從商務印書館知道了商學教科書的事情,立即就有了興趣,就找商務要買版權,楊銳當時就隻願意賣中文紙質版權,所以沒辦法,日本人隻好委托商務印書館這邊作爲代表來談判。
楊銳對小說裏怎麽和日本人鬥法半點興趣也沒有,版權自己不買那麽他們一定是盜版,後世的盜版都無法根除何況是現在,就索性看日本怎麽出價了,問謝先生道:“這些小事還需要謝先生特意過來談,派人傳個信不就好了嗎。日本那邊需要購進版權我當然沒有問題了,可是在商言商,就是不知道日本開出什麽條件呢?”
謝先生也是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急切了,笑了笑說道:“哈哈,我啊是大半年了還沒有到竟成府上拜訪,也是想來看看的,至于這版權的事情,日本那邊還是很急的,他們是想今年秋季開學的時候這套書最好能作爲大學的教科書,而且還希望能邀請竟成去日本講學,不知竟成意下如何啊。”
楊銳心裏打了一個突,心想我中國人還沒有教會呢,怎麽會去教你日本人,就是天天吃稀飯也不想去日本那鬼地方。哎,中國的大學少,好的東西出來,中國隻有一千個人在學,日本卻是有十萬人在學,這樣算下來還是吃虧啊。怎麽辦呢,不給是不行的,已經寫出來了,而且西方哲學史也馬上完本了,國際貿易和金融學這兩本字數不多,也是可以很快弄完的,而且合同已經簽了,哎,自己忙活半天到頭便宜了日本人,真是……幸好營銷、财務、車間、物流、質量這幾本硬貨沒寫,還是存着吧,保密使用!
謝先生見楊銳明顯在走神,不好打擾,隻好喝了口茶,慢慢等待。半響楊銳回過神來悠悠的說道:“謝先生啊,我現在一禮拜隻上四節課都感覺累,到日本更是水土不服的,不去也罷啊。”
謝先生見楊銳似乎又什麽心事,當下就準備速戰速決說道:“竟成啊,日方開的條件是希望和我們書館的上次和你談的第二批書的條件一樣,你看這樣好嗎。”
楊銳想了一想問道:“謝先生,日本有多少大學?”
謝先生不明白楊銳這樣問道意思,對于日本多少大學他是不不知情的。
楊銳也知道他不知道,就自顧自的說了:“我其實也不知道,按照推測看,現在日本的大學和商學專科的人數應該是中國的幾十倍甚至更多,現在中國就隻有南洋公學開了個商務班。面對這樣的市場所以我和貴館基本沒有讨價還價,但是日本和中國不一樣,商業的更爲繁榮,學校也更多,書自然會賣的更好,那麽版費也是不同。謝先生是不是可以把我的話轉告一下呢,看看對方會說什麽?”
謝先生也明白了楊銳的意思,畢竟在和書稿談判的時候,楊銳基本是沒有做什麽要求的,很好說話,對比中日兩國的情況,如果以這樣的條件轉給日本人還确實是有些吃虧的,也沒有多說什麽,當下告辭而去了。
楊銳在他走了之後心裏越想越氣,自己白忙活了,全便宜了日本人,奶奶的。等下就去找蔡元培,跟他說自己改主意要去南洋公學上課,讓學校排課。能教出多少學生就教多少學生出來吧。
當天晚上蔡元培接到楊銳的傳話,不由咦了一聲,上次不是死活不去的嗎,怎麽現在又轉了性子了,前天剛紅着臉回絕了張元濟,現在卻又要去找人家,不過這終究是好事,竟成畢竟西學淵博,去南洋的話對學校和學生都是極有好吃的,于是當天晚上就去張元濟家裏了。
禮拜一楊銳正在儀器館培訓員工,這些新招的年輕人除了那幾個賬房熟悉業務之外,其他的人都要了解業務流程,自己要做什麽,怎麽做等等,這些都要事先教好。可畢竟是新手,教導起來特别費勁,現在的社會分工還不細緻,很多理念和他們解釋起來很費勁,這些家夥還是經過挑選的,三個賬房是外面招聘的,都是用在工廠内部的,八個駐外的代表就是理化講習所裏找的,或者是虞輝祖他們年後帶過來的親戚、朋友,都是些比較機靈可靠的,其他幾個地方楊銳都不在乎,外派到牛莊的可是格外的重視,去牛莊的是虞輝祖的一個侄子,三十多歲在家教書本來,但是因爲現在朝廷提倡新學,書塾沒人讀了就沒的飯碗了,這邊虞輝祖知道他沒教書了,加上這邊需要人,就把他帶過來了。
楊銳知道按照時間明年日俄就要在東北開戰,而且要打的昏天暗地持續了一年多時間,去那邊的人應該是要幹練老道些,這個書塾先生楊銳平時見他謹慎細微、裝模作樣一副大知識分子的樣子有點看不透,就想試試這個人是怎麽樣的,要是能去就是最好,要是不能去,那就趕快給他換個地方好了。
上午培訓完了之後,楊銳和這個書塾老師談話:“虞先生,要是去了東北可會不習慣啊。”楊銳輕描淡寫的問道。
書塾先生知道楊銳在工廠的地位,對他甚至恭敬,回答道:“楊老爺,做買賣四處奔波也是沒有辦法啊,聽說那邊就是冷一點,隻是也是住在城裏廂,沒什麽不習慣的吧。”
“也是啊,先生是一家子去吧,哎我就擔心局勢不好啊。”楊銳開始試探了。
“局勢不好?”書塾先生不明所以。
“先生你是不知道,那邊是老毛子占這的,一直不肯退兵啊,而且在那邊聽說無法無天都,我是擔心先生去那邊不安全。”楊銳繼續加碼想看看這個人的膽色。
“啊!有俄國洋人啊。是哦,是哦。”許是想起些什麽,書塾先生被吓了一跳,“楊老爺,這如何是好?”
見他那麽不經吓,楊銳心裏歎息一下說道:“沒事沒事,先生要是有家眷的話還是去湖北的好,哪裏總督張大人治理的很好,而且還有租界,先生住在租界裏,不會有什麽危險的。你回頭和含章說說好了。”說罷就不搭理他徑直走了。
隔天,謝先生那邊找人送信了,說是他和日方有協商了一下,轉告了楊銳那天的話,日方也考慮到楊銳所說的情況是事實,願意把每本書版費加到五千日元,其餘和印書館當初的條件一緻,楊銳看了信卻不知道怎麽好,自己再怎麽加錢也是有要有個譜,若是太離譜對方絕對會盜版了——其實他是被後世的盜版規模吓壞了,想了想之後要求對方把書款的分成由一成提高到兩成,其餘條件不變,如果同意那麽可以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