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狂風呼嘯着從北方向吹來,挂在屋檐下的那些頭盔在風中劇烈的搖曳,相互碰撞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雖然這些頭盔的造型不一,但是毫無疑問,在某些時候這些頭盔都可以拯救戰士的生命。
身旁擱着一頂陳漢最新制造的三五式陸軍頭盔,朱岷悠閑地坐在一張破爛不堪的法式舊沙發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拿着一捏法文報紙,這是他上中學之後選修的一門第二語言,腳邊的木凳上還放着一杯仍然在冒着熱氣的可可。
因爲地形的原因,北美平原上并沒有橫跨東西的大山脈,這裏的山勢更多是南北走向。也所以這兒的冬季裏多風,從北極呼嘯而下的大風雪能從大陸的最北端一直沖到最南端。
康國的位置都是北美大陸最東南角了,冬天的時候,北境山地還能看到雪花飄落。而康國北部的原佐治亞地區,整個州在冬季的時候都會下雪,不管是靠海的南部平原,還是北部的蘭嶺山脈、中部的彼得蒙山麓。
沙發就放在屋檐下,在這裏,隻要擡起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的馬場,朱岷是騎兵。
他高三畢業之後沒有去黃金公司下屬的職工技校,而是報名參加了軍隊。幾年時間的打拼,以及他這些年學學到的知識,這讓他不僅能寫字算術,還能繪圖和更好的搞偵查,朱岷已經越過了士兵和軍官之間最重要的一道門檻,他現在是一名光榮的騎兵下士軍官,一個排長,偵察排排長,手下有二十來精銳。
以及那些排列整齊的馬圈和草料堆,基地的後勤人員正聚在一批剛剛轉回的戰馬旁邊,做着例行性的維護‘保養’工作。檢查它們是否有受傷,是否有見血的傷口,還有馬蹄鐵、馬鞍的磨損情況。
風依舊在吹,天氣還是很惡劣,在這種氣象條件下,騎兵部隊出去一趟也是很受苦的。
雖然手裏的是一捏法文報紙,但是上頭與法國有關的内容卻非常少,倒是更多在說俄羅斯戰争、奧地利戰争和美洲戰争的消息,占了報紙七成以上的篇幅,這是他們營在最近的行動中繳獲的報紙。通過這個也能對自己的敵人進行一些了解。
而燈塔國的土地上爲什麽會出現法文報紙,呵呵,那就那啥了。
其次報紙上就是法國重整軍備的報道和分析。
毫無疑問,這個時期,法國人和法國社會各階層都格外關心周邊國家的一舉一動。
俄羅斯戰局和美洲戰局是他們重新融入歐洲的一個媒介,雖然這個歐洲體系是以就得歐洲體系爲框架搭建起來的,但那也沒辦法。拿破侖想要搞一個以法國爲中心的大歐洲,這不是已經失敗了麽。
他們現在應該慶幸,自己在這個以舊體制爲主的框架中還沒有徹底失去話語權。
這就像那一句老話,當你無力改變世界的時候,你就隻能選擇融入世界。
這是國家的智慧,所以短期内拿破侖要緊随英國政府的‘腳步’,以示尊重,在重新武裝起來之前,表示沉默。法國國内的有識之士已經看到了它們目前的危機。
大革命的榮光已經死去了,對俄戰争可以說是輸掉了法蘭西一半的國運,大批的老兵戰死。而失敗對拿破侖個人威望的沖擊,以及連年戰争給法國人帶來的疲憊感,還有大革命浪潮徹底退下去後的空虛感,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這不僅極大地消弱的法軍的戰鬥力,也極大地消弱了法蘭西的凝聚力。
這個國家的土地上再也不會出現一支支訓練欠缺,裝備也有限,但士氣無比高亢的自衛民兵。
之前的國民自衛隊能高唱着馬賽曲,在國家的引導下,來自東西南北的人都能合成一體,共同對敵。而現在,拿破侖雖然抵擋住了第六次反法同盟,但法軍原來的建軍計劃至今也沒有完成。這讓拿破侖隻能幾次三番的修改計劃,不斷地縮減法軍的規模。
所以,現如今的法國需要低頭。但拿破侖如此的選擇很難說是正确的,還是在飲鸩止渴。因爲他們彼此兩邊有着太深的隔閡和仇恨了。
法國放棄了伊比利亞半島,而費迪南多一世【西西裏的國王】還在孜孜不倦的追求那不勒斯的土地,維托裏奧·埃馬努埃萊一世【撒丁的國王】也在追求包含整個皮德蒙特在内的大片西北意大利的領土,這些都是他們過去在拿破侖戰争中丢失的土地。而如果任由他們的意願得以實現,法蘭西的西南和正南兩個方向将很快就出現四個對巴黎抱有強烈惡意的敵對國家。
拿破侖已經打破了第六次反法同盟,可他并沒信心應對第七次反法同盟,法國的力量在恢複,法國敵人的力量也在迅猛增強。
朱岷的身份決定了他對于這些國際大事毫無插手的可能,但他還是很樂意在閑暇時候看看外國報紙,這會讓他在和戰友在一切的時候,能多一些談資。
作爲一名高中生,朱岷的學曆在整個連隊裏除了科班出身的軍官以外是最高的。高中生在社會上還是有一些價值的,就算考不上大學,作爲一名高中生也能在社會上找到不少崗位。而這也是朱岷很快就在隊伍裏嶄露頭角的原因之一。
而從一名士兵一步步的走到軍官的位子上來,還不是依靠着報考軍校的途徑走上下士的位置的朱岷,是很理解基層士兵的想法的,他也總結出了基層帶兵的一些‘方法’。
他放得下架子,跟手下的士兵聊天打屁吹牛,這是很好地一種聯絡感情的方式。而在侃大山的同時,嘴巴裏時不時的蹦出一些新鮮消息新鮮事,他會法語,能讀的懂外文報紙,這也是他的一種能力,也能引帶起來士兵們的尊敬。
簡單的一句話說,那就是無形中裝了一個逼,提升了他的格調,赢得了士兵們更大的尊重。
知識是一種寶貴的财富,中國人普遍是很崇拜有知識的人的。
而也正是因爲朱岷是高中畢業生,他老爹朱一山是根本就沒想過讓兒子當兵的事兒。一個高中生,即使是高考落榜生,不太講究的話,在社會上也能輕松找到一份工作。更何況美洲是比本土更缺‘人才’的地方。
可是朱岷還是當兵了。因爲這個他還跟自己老爹鬧得很不愉快。
當然,朱岷也堅持的認爲他的老爹絕對不是不愛國擁軍,不過他也不能否認,他老爹腦子裏的“封建家長意識”太過于濃厚了一些。可這是中國的傳統啊,百善孝爲先,滿清都還提倡孝道呢,家長對兒女們的事情橫加幹涉,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是天經地義的。也就是最近一二十年,國家才逐漸開始提倡‘新時代觀念’——比如說反對包辦婚姻,自然的也有兒女前途的獨立自主。但這一切隻是提倡,而不是強制。
現在,朱岷已經是美洲駐屯軍某騎兵營的下士了,麾下有一個排的精銳偵察兵。依靠他們的努力,這駐地周遭的環境還是安全的,雖然這種安全也僅僅是暫時的。畢竟,敵我兩方力量相差太過懸殊——隻他們所在的這塊戰場,駐屯軍加藩軍的總兵力也才三四千人,敵人如果真的大軍來攻的話,他們要做的就是從平原向大山中撤退,牽制住敵人的第一部分兵力,這才是他們這支隊伍的最大任務。
在廣袤的平原地帶,因爲這兒的‘原住民’已經被國防軍徹底驅除了,就算現在美國人打回來了,他們的農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回來。
空蕩蕩的大地就仿佛被一團團戰争迷霧籠罩,一切都不清楚,一切都需要偵查騎兵前往偵查。後者處境是很危險的。
偵查兵麽,那就相當于斥候,搞偵查的時候怎麽可能是二三十人一群的搞呢?一般都是三倆人一組,最多的也就五個人一組,而那裏頭肯定有人是負責繪圖的。
在廣闊的佐治亞濱海平原上,敵我雙方的偵查騎兵在彼此碰面的情況下,殘酷的厮殺是不可避免的,那帶來的結果自然是一個個士兵的陣亡。
這很危險,可是朱岷卻覺得自己找到了當初參軍入伍時的奮鬥目标。他報名參軍,爲的是在戰争中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那不是保家衛國。這個地球上還沒有哪個國家能讓中國保家衛國的。朱岷更期望着以自己手中的劍,來爲偉大的祖國開疆辟土。
是的,他是一個小兵,不可能如那些名垂青史的将相一樣主宰天下大勢。可軍隊就是由一個個他這樣的小兵來組成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
毫無疑問,燈塔國政府裏面潛伏有中方的情報人員,甚至他們都可能不隻是一方的間諜,而很有可能在向中國通風報信的同時,也在密切聯系着英國和法國。
他們向中方洩露了不少機密,給駐屯軍很是創造了一些戰機。要知道燈塔國是一個移民國度,這裏的六百多萬人可以分成大大小小的十幾個團體,而每個團體内部也能分化出無數更小的山頭。
這當中有太多的空間讓外人鑽了。因爲這些個大小山頭團體可不是全都一百個心的忠誠于美利堅。
尤其是中美戰争之後,老美的前景十分的不美妙。這種情況下,燈塔國内部的不少人都在急切的尋找着自己的下家。至于轉移财産什麽的,那就是小兒科了。
很多燈塔國人都已經選擇了‘搬家’,搬回歐洲舊大陸。
歐陸再打的不可開交,倫敦、巴黎、斯德哥爾摩等,還是有一些安穩地方的,尤其是倫敦。那裏怎麽着也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中國人美國的美利堅要好。
如此态勢下,前來鑽窟窿的也不僅僅是中國人,相對比中國,歐洲人在燈塔國看來更加親近。
所以,華盛頓的國會現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網,到處都是窟窿,數不勝數的窟窿。
燈塔國當然也有自知之明,但他們無力改變這一切,各州州權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沒辦法做到徹底的中央集權的燈塔國在這場競争中已經先輸了一半。
朱岷所在的戰場隻是整個北美戰場中很小的一部分,但隻要對自己的戰鬥表示滿足,在哪不是打仗呢?
放下手中的報紙,朱岷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了飯盒,時間到六點了,可以吃晚飯了。
他們這個營地裏都是騎兵,吃飯不需要像步兵那麽嚴整,尤其是他們偵查騎兵。
但是這個地方的夥食真的是很好啊。
在美洲吃飯,那就不會缺少野牛肉,而同時康國靠海,各類海産品+加上牛肉,那夥食遠超之前啊。
雖然戰争的破壞力是巨大的,但開戰以來,戰火多是燃燒在燈塔國之外,而且開戰距今還不到一年,燈塔國背後又有歐洲人的鼎力支持,是以這個移民國家的經濟雖然變得越來越蕭條,社會物質供應變得越來越緊張,但整個社會還沒變得千瘡百孔。
不過今年注定是燈塔國的悲傷歲月。
美洲可一直來都是歐洲的糧食輸入地啊,而現在老美國内的糧食卻在表示有點緊張了。幾十萬軍隊被一批批的投入戰争,大量的青壯被強行征召入伍,美國内部短缺了大量的青壯,無論是耕種,還是工業生産,都大受影響。
今後的時間裏,美國市場上的各種物資都将變得緊缺起來。從服裝到食物,從黃油奶酪到白糖精鹽,無一不短缺,這是顯而易見的東西。即使是爲燈塔國政府服務的美國人,也将沒有辦法得到足夠的物資配給。這都是已經注定的!
相對來說,陳漢這邊的物質供給那就是天堂。
這裏的大小國度,時間最老的已經有不少年頭了,像陳鳴那幾個小兄弟的藩國,哪一個還不能做到糧食方面的自産自足啊?
戰争打起來雖然對它們都會有極大地影響,可就如美國一樣,戰争開始還不到一年,整個冬天又隻是小打小鬧,各藩屬國的物資儲備還多着呢。
隻有那些剛剛封建的屬國倒黴,因爲他們儲存的物質,甚至是北美各藩國倉庫裏儲存的物質,一定程度上都是他們的,都是他們爲了建設好自己的封國而做的準備。可現在一切以戰争爲主。
而騎兵部隊,尤其是這支騎兵還負責偵查,這種情況下朱岷他們營的夥食狀況真不要太好了。天天不是牛肉就是魚肉,各種水果放到側面的餐桌上,誰想吃盡管去拿。
從蘋果、橙子、甘蔗到芒果、菠蘿、椰子,還有原産自墨西哥和中美洲的牛油果和加勒比海的雞蛋果,可謂是應有盡有。
朱岷現在紅燒牛肉吃的都隻喜歡吃土豆,而不怎麽吃牛肉了。
在食堂打了一盒飯回來,朱岷把削好的半個菠蘿放在桌上的盤子裏,自己把涼透的可可一飲而盡,然後報紙飯盒呼噜噜的将半盒米飯和土豆牛肉一掃而光。
牙齒縫裏還塞着牛肉絲,朱岷把飯盒洗刷一遍後,人再度坐回到那個爛沙發上。這任務之後的休閑時光休閑是休閑,但也确實單調乏味。
把手裏的那捏法文報紙重新翻了一遍之後,朱岷擡起頭來,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馬圈,最後再擡頭看着天空,天依然陰沉沉的,看不到一絲星光,風依舊在肆虐,屋檐下懸挂着的頭盔也依舊在風中搖曳,相互碰撞着,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同樣單調而乏味。
而戰争不僅要有激情,也更要耐得住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