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漢的工商業者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選舉權還不是他們此刻能夠觸及的。雖然幾十年的時間裏,陳漢的工商業有了飛速發展,現如今的中國也絕對稱得上地球第一工業強國。
但是之前發展起來的無數企業中有太多太多家與陳漢的高層權貴們有牽扯了。現在後者紛紛抽身離開本土前往南美,空出來的位置不僅僅體現在陳漢高層,更體現在陳漢的商業經濟中。
就像那些剛被提拔到新的崗位上的高層們沒有鞏固好自己的地位之前,是不會對外面生出垂涎的心思的,這些工商業者們也一樣。在自己的擴張和根基還沒有牢固之前,他們也不敢去奢望更大的收獲。
甚至于連這會的官員罷免權,那都是眼紅内閣的收獲,又有大氣候下的推動,依舊陳鳴似有似無的縱容,是的,陳鳴的眼睛是在盯着西北方,但資政院和谘議局的事情早在五年前他都做好了計劃。
大冊封是陳漢國家政治、經濟大變革的一個節點。時間到了,完全可以加快進度。
皿煮的本質是在一定的階級範圍内,按照平等和少數服從多數原則來共同管理國家事務的國家制度。簡而言之就是決定權,而決定權既可以用“肯定”即選舉來行使,也可以用“否定”即罷免來行使。隻要這兩種決定權有一種得到真正行使,就是有充分的皿煮。
現在資政院所求的就是否定的權利。
同時,爲了更好地讓政府認同他們,資政院還聯手谘議局,要求以法律的形式規定規範兩者的人員比例。之前被法律規範的更多是國家級的資政院,而不是地方性質的谘議局。
前者代表的身份有貴族、退伍軍人、農民、商人、教師、大夫、記者、演藝界人士,等等,涉及到社會的許多行業。就是沒有官員,也沒有在職的公職人員。
後者議員代表的身份在最初的時候也跟前者沒什麽兩樣,可是慢慢的,金錢的影響力就滲透到了谘議局的角角落落。
這個時間,是很少有人能抵抗的了金錢的腐蝕的。尤其是谘議局的權利越發的壯大之後。
資政院可是有枷鎖的,一百個資政院議員中必須有三十個軍人、農民、記者啥的。可谘議局呢?聞所未聞。現在谘議局要自己給自己套上個馬嚼子,付出這麽大的犧牲那必然有所求。他們要的就是對地方官員的否決權!
是的,地方官員,而不是中樞官員。
但誰都知道資政院與谘議局是同氣連枝的好哥倆,如果谘議局的能夠拿到否決權,那麽有朝一日資政院也必然能拿到中樞官員的罷免權。雖然這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來反複厮殺,反複鬥争,甚至還有失敗的可能。但這對前途茫茫的資政院來說卻是照亮前途的一盞明燈。
資政院和谘議局自從出生之日起,那發展速度就被陳鳴給掌控着,繼承的谘議局還好,國家級的資政院那俨然就是陳鳴手裏的玩意兒。
資政院自身沒有誰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引領着他們前進。
隻因爲中國的帝王傳統太具有震懾力了,那些資政院的大人物又大都是陳鳴安排進來的,那自然是跟算盤珠子一樣,不撥他們就沒人動彈。
分割皇權這種事兒是要掉腦袋的,誰敢肆意妄爲,大步的朝前走啊?
說真的,這資政院都出現那麽多年了,這種大事情‘背着’陳鳴搞,這還是他們的第一次。
這些人準備的很充分,爲了‘否決權’讓谘議局大大的出血了一回,除了主動套上馬嚼子外,谘議局的一幹人還在之前的短短一個月裏向陳漢各級慈善組織捐款足足高達5個億。
當然,爲了拉攏更多的力量,就比如今個出面的嶽雲鵬對鄭之信和陶澍,那也是要出血一番的。
現在人等皆退出去之後,三人說話就敞亮很多了。
不過嶽雲鵬是要失望了,他拿出的代價并沒有讓代表着九州商會的鄭之信和代表着太子的陶澍滿意,認可。
資政院對于這兩者是十分關注的,因爲他們的事情要是有了九州商會和太子的參與,那就相當于皇家參與了進來。這跟十二年前的情形可是完全的不一緻。
當年那個‘妖孽’是沒有經過皇家的任何認可,甚至都沒有主動接觸皇家的意思,依靠着那時候法國大革命對中國産生的震撼性影響所帶來的反思熱潮,想要立言于華夏,稱尊做祖,做孔孟第二。
不管是其本身的思想,還是他在報紙上發表的評論,以及在明面上的報紙報社都對其關閉了大門後,他私自搞出來的《進步報》這份地下報紙,在很多人眼中那都屬于自己找死的行爲。
‘大同’可不是這麽個‘同’法!
然後他也真的就死了。
不是無聲無息的死了,而是在上海的黃埔碼頭,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一槍爆了頭。
刺殺者似乎是在用這個行爲告訴所有人,爲了消除不應該存在的隐患,他們是可以用任何手段,也一點也不會顧及民衆人言的。
而且在那個妖孽遇刺身亡之後,身上還被潑澆了很多污水,不管有的沒有的,不管真的假的,反正是全扣他頭上了。
這事兒很難說跟皇帝沒有關系。因爲那案子至今都沒有破,甚至都沒有一點頭緒。
這些年來無數人對之議論紛紛,但沒人敢自己找死,也沒幾個真正爲他報冤的。就連那個妖孽的朋友弟子和親戚,都沒有一個敢對着南京城的皇宮喊冤,雖然他們内心裏肯定是憤恨滿滿。但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些年裏,無聲無息的,這妖孽的不少親友學生已經被送進了大獄。
無數人都猜測是皇帝的手段,但是這點小瑕疵對比陳皇帝的豐功偉績來太不值一提了。這就好比一滴黑墨滴進了汪洋大海之中,再黑的黑墨也會瞬間被淡化的無影無蹤。
隻因爲那個妖孽的言行太過于驚世駭俗,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這倒不是什麽新鮮事兒。可‘凡天下之田天下人皆當同耕’又是什麽鬼?
……凡分田,照人口,不論男婦,算其家人口多寡,人多則分多,人寡則分寡,雜以九等。……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此處不足,則遷彼處,彼處不足,則遷此處……,始至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
那真的是讓這個時代的無數中國人驚駭恐懼,早早的就被天下人罵做‘狂人’、‘瘋子’。
這家夥同法國人克勞德·昂利·聖西門是相當好的朋友,雖然沒真正的見過面,卻一直書信不斷。
那聖西門認爲,法國大革命後建立的資本主義制度隻給少數富有者和大資産階級帶來了利益。他認爲三權分立的實行并沒有真正解決社會問題,法國大革命“這一争取自由的偉大事業隻是産生了新的奴役形式”,“現有政治體系的三個主要弊端,即專橫無端、腐敗無能和玩弄權術”,法國的社會結構依舊是傳統的金字塔形式。那妖孽是很受聖西門的影響,但同時他也深深地影響到了聖西門。
聖西門把階級鬥争,尤其是把暴力革命,作爲壞的東西加以排斥,竭力宣揚和平改造,以宣傳和輿論提高人們的“理性”,進而改造社會。但是妖孽作爲有着深深地造反思想的中國人,他對聖西門思想的這一點是絕對的不認同。
以鬥争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妖孽不是聖西門,他反而向把和平衛士聖西門送上了鬥士之路,他的這種思想對于社會是相當危險。而且隻有極少人才知道,這家夥在最初的時候還與陳漢朝堂進行一些聯系,到後來他雖沒有掐斷與陳漢朝廷的聯系,卻不再聽從陳漢官府的‘指導’了。這在很多人的眼中就是完全不在乎朝廷和皇帝的表現,然後他的死就十分正常了。
也是有了前車之簽,所以陳漢内部的混亂登時消除,無數有心人都以爲自己已經知道了朝廷的底線。
所以這一次資政院的搞事情也尤其的小心翼翼。
他們也讓自己那邊的官面人物試探過皇帝的意思,可惜他們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幾次嘗試全都是石沉大海,這些人也就不再不知趣了。
雖然有人說這是皇帝默許了,但誰敢真正的放心大膽的搞事情呢?
這間客房裏一時之間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嶽雲鵬緊鎖眉頭,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陶澍則盯着鄭之信那張溝壑縱橫的臉,神情嚴肅,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九州商會想要圖謀地方谘議局和中央資政院的實權,而太子方面追求的則是工商界的順服。這都不是嶽雲鵬這種‘信使’能擅自答應的。
良久,陶澍卻首先搖頭說了一句話:“現在不是原先了。”皇位傳承已經大局已定,陳鼎對工商界手中的資金的需求已經小到了極點,相反是工商界要在一定事兒上奉承着陳鼎。
他們除非願意跑去歐洲當野人,不然他們就逃不脫太子的影響力。雖然皇帝在位,身體康泰,太子距離掌握大權還有的等,可成事困難壞事對于太子系來說還算艱難嗎?
兩邊的供需關系已經發生了颠倒,立場決定觀點,‘屁股’決定‘腦袋’。工商界再想用上個時代的價錢來‘收買’現在的太子爺,可是注定難成事的。
嶽雲鵬看了一眼鄭之信,再看了一眼陶澍這麽個政壇上的後起之秀,他心裏頭有個感覺,自己被鄭之信那張老臉給晃悠了。最後說話的人是陶澍而不是鄭之信,可他之前卻隐隐把年老的鄭之信當主将,把陶澍當副将了。
而且這是不是就意味着,九州商會,太子已經能光明正大的插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