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西屬美洲各地的反抗此起彼伏,内部矛盾日趨激烈,而美洲南端的戰火依舊在燃燒。
但是也有‘平靜’的地方,比如鄧國與西屬佛羅裏達的交界處。
那裏本來有一個歐裔的小鎮,裏頭生活着英裔、法裔、西班牙裔、德意志裔、意大利裔等等,連同外圍的幾個小村落,總共有一千五六百人。
在這個時代的美洲,非繁華地帶,能夠有一千多人居住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可是就在去年,一下子超過三千名的東方人湧入了進來,這讓當地的鎮議會和居民們亞曆山大。
他們從沒有想過武力去反抗,因爲三千名湧入來的東方人群裏,至少有五百人配了槍,他們還拖着四門火炮,還有一支騎兵隊。
這直接讓小鎮上下所有的人變成了啞巴。
幾百槍炮對着一個人口不到千人的小鎮,對着人口隻有一二百的村莊,是個人都要軟腳。
而在這些槍炮的保護下,一群穿着統一帆布工作服、留着短發的小個子勞工揮舞着鐵鍬、鐵錘,在小鎮千八百米外的一處小山下開了一處采石場。這裏的石料是正經的花崗岩,雖然在現在的美洲賣不上啥價錢,但絕對有必要。這可以起防禦工事,不管是碉堡、城牆還是堡壘、炮樓,花崗岩都能起到永久性工事的效用。甚至比眼下的劣勢土水泥都要堅固。
以如今這個年代的大炮和火箭彈的威力,想要對付一座完全用堅硬的石頭壘砌的堡壘的話,那還真的不太容易。
采石場裏的破碎石子也有用處。大塊大塊的岩體被黑火藥炸開後,大塊的石頭被運走,小塊的碎石這可以用來鋪路,但這還需要人力來破碎。
至于說國内大型工地上已經普遍使用的蒸汽式空氣破碎錘,很對不起,這麽高級的設備是根本不會來到這個地方的。眼下這地兒不安全,有戰争的危險,所以啊,一切從簡。
這些日本人多半在登船的時候就已經剃了發,不剃沒辦法,剃了發的一天兩頓飯:一幹一稀,偶爾還能混點帶着碎肉沫的鹹餅吃。不剃發的也是兩頓飯,卻全部是稀的。
日本人也很重視發型的,滿清入主中原後,去日本做生意的華商就因爲金錢鼠尾和馬褂長袍而被日本人嗤笑和歧視,尤其是日本武士。月代頭在日本是‘統治階級’的象征,很多下層武士,肚子都吃不飽,月代頭卻打理的異常齊整,跑去給商人打工的時候都要把頭發給包住。
但現在他們在飯食的誘惑下,堅持一天兩天還行,十天半月已經到極限了,一兩個月根本不可能的。很多人堅持不住就都陸陸續續剃了短發。再多的講究,也大不過肚皮。天大地大,肚皮最大。
這些日本人就是勞工苦力,他們在美洲充當的角色也就是原時空位面裏被當做豬仔買賣的華工們的角色。隻是中國人對待他們要比曆史上的美畜對待華工要好得多。
甚至這些人爲什麽來到萬裏之外的美洲讨生活,那原因也都跟原時空的華工相似。
在國内混不下去了,窮的一無所有了。來到美洲,不管幹活再苦再累,總會有一口吃的吧?還有一份對于日本來說并不低的工錢。
德川幕府在做了第一筆的勞工對外輸出的生意之後,看到好處的他們就會做第二筆、第三筆。
中國移民局在日本搞的更多是女人,這勞動力還是要日本人自己出面組織。那些地盤裏難民、流民衆多的地方大名,現在普遍搞起了勞務輸出。隻是他們的公司搞起來很容易,做成生意了也的确賺錢,但就是生意不多。
他們可不是有内閣買單的移民局,可以先囤人,然後再向美洲運送。這些地方大名搞得勞務輸出,那都是有了訂單後才再揮舞着糧食組織男丁,而且方向不僅僅是針對美洲。對于環境甚是惡劣的庫頁島和外東北的生意,他們一樣接單。
彭薩科拉的這批日本勞工是去年臘月裏抵達鄧國的,3月裏才替換走了之前的一批人,他們來到彭薩科拉這塊臨海的天然深水港灣區,那就是打算在戰争爆發之初,大軍就直接席卷了這一帶地盤,然後兵鋒直接殺入聖布拉斯角,佛羅裏達的北部就被打開了大門了。
如果不能搶先動作,讓西班牙人搶先在彭薩科拉小鎮周邊部署海陸軍設防,那還真是有的麻煩呢。
陳鳴很擔心中西戰争爆發後,西班牙人會學兩千年前的韓國上黨郡守馮亭,用禍水東引之計,把佛羅裏達教給美國人。
隻要西班牙人在彭薩科拉稍微的拖延幾天時間,這個買賣就能達成。
雖然陳鳴根本不把這個時候的燈塔國放在眼裏,但現在他的主要目标是西班牙人,大大的肥肉擺在眼前,可顧不上去瞧老美,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隻是陳鳴對老美的開國元勳不放心,那裏面可不敢确信就沒有一個平原君。
這個時候美國地方州政府的權利大的驚人,保不準費城都還沒有答應呢,南方的地方州政府就已經派出軍隊進入了呢。【1790-1800年,在華盛頓建市前曾是美國的首都。】
再說了,彭薩科拉也是一個非常适合作爲軍港的地方,天然的深水港灣不說,從右邊橫着伸入大海的半島就像一個大茶蓋,把彭薩科拉前的水域蓋着了大半截,那完全是天然的海堤。
隻不過北美一直是西班牙人勢力範圍的邊緣地帶,說真的,彭薩科拉單單一個海港地理優勢,真的吸引不起西班牙人的興趣。漫長的美洲東海岸,有太多太多的優良港灣了。西班牙人的開發是從中選出一個擁有着最好的區位優勢,可以爲自己帶來最佳的經濟效益的地方,然後重點投入、經營。
所以,彭薩科拉到現在也隻是你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小鎮子。港口碼頭也是一個民用的小碼頭,大的軍艦都停靠不上,更不用說維修廠、造船廠等等了。
如今彭薩科拉的東方人種一共有四千上下,其中一半人是移民——2000移民,四百戶,力度很大了。另外兩千來人呢,一個營的民兵,這是軍事力量,剩餘的就全是日本勞工。
日本人别看個頭矮小,但是服從命令,馴服聽話,幹活兒也賣力。是很好的奴工人選。
勞動力比二十年前的朝鮮人都要強,比之南洋的土著們更是高出許多。
而民兵營是鄧國等美洲的六藩國自己‘整出’的一支軍隊。實際上是他們雇傭的原美洲派遣軍。
作爲未來的大小藩國藩軍的根基,這些部隊照理說是要他們的主家一直養活下去的。現在被租出去,這些派遣軍的士兵也沒有覺得自己被買了,被不尊重了,他們倒是很欣喜于自己能領三份工錢。
一份是基本工資,一份是訓練補貼。是的,如今即将爆發的戰争對于派遣軍/藩國民兵來說,那就是‘訓練’。
還有一份是各藩國給予的‘訓練’補助。
三份薪水加在一塊,這數額是真的不低的。比埋頭賣苦力的日本勞工,高出太多太多了。
現在,兩千名鄧國移民已經在在彭薩科拉鎮的對面建立起了一個鎮一級據點和兩個村一級據點。
防禦工事——都來自彭薩科拉鎮不遠處的這個采石場。
足足四個生産隊/400人的日本勞工在采石場内外忙活。
剩餘的日本人還需要負責的有磚窯,伐木場,建築隊等。
前者攻擊修築村鎮的原材料,後者在最初的局勢據點的基礎上擴建城區、修建城牆、平整碼頭貨場、修築道路,總之工作量是很大的。據說東邊馬上還會給這裏再調撥五個日本生産隊和三百印第安人過來,修建、擴大位于港灣南方的港口。
很顯然,被擴大後的港口就絕對不是僅僅限于民用了。而肯定有防禦工事和炮台、炮壘。
今天的天色不是很好,陰了大半天,四點多鍾的時候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到了第二天早上,雨勢雖然停了下來,但空氣依然很潮濕。
費爾南德斯先生很讨厭下雨的天氣,他來自葡萄牙的西北部,那裏是整個葡萄牙最陽光明媚的地方。他爲什麽來到北美那就不需要多說了,反正費爾南德斯的腿跛了一條,而且他似乎感情傾向了西班牙。
反正打他跛着一條腿來到北美以後,每到下雨的時候費爾南德斯的腿關節總會有些疼痛,所以他從最初登陸的古巴哈瓦那,轉到了智利。隻不過智利在上一次中西美洲戰争中遭受了很大的破壞,費爾南德斯被迫離開了那裏,他來到了彭薩科拉。
彭薩科拉并不是一個缺風少雨的地方,這裏的年降雨量超過了1000毫米。
但費爾南德斯在這裏尋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真谛,他在距離中國人最近的地方,又一次觸摸到了他心愛的大炮。雖然那隻是一門口徑小的可憐的三磅炮,并且‘服役’時間超過了一百年。
費爾南德斯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是葡萄牙軍隊的一名炮兵軍官。他還在鞑靼帝國的軍隊中效過力,在被中國人俘虜之前,他非常勇敢的幫助鞑靼軍隊盡可能的給中國人以殺傷。也因爲此,葡萄牙人遭受了慘痛的損失,他們這些被大人物送去幫鞑靼軍隊的士兵軍官們,在中國人的戰俘營裏遭受到了地獄般的待遇。
隻不過費爾南德斯瘸掉的那條腿跟中國人沒什麽關系。但他痛恨中國人,痛恨葡萄牙,也似乎不是全無道理的。
隻是面對着眼下的這種情況,他束手無策,絕對的實力面前,個人的努力顯得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甚至于他在雨季的時候,還必須借助他所痛恨的中國人的‘膏藥’才能舒服一點——龍虎壯骨帖,這東西本來1塊鷹洋,也就是1比索就能買一盒。一盒裏面有五帖,可現在就隻能買到兩帖了。
這是費爾南德斯偶爾中發現的寶貝,那天他的腿實在是疼得厲害,結果碰到了前來醫治的中國醫生。中國人當中,隻有這些醫生是好人。
他們每個月會來彭薩科拉鎮進行一次義診,如果碰到急症,彭薩科拉鎮也有兩名西班牙醫師,可是他們的水平是那麽的糟糕,除了放血以外,他們會用的就是烙鐵、斧頭和鐵鋸。
對比起那麽可怕的東西,中國人的醫術雖然像是巫婆的巫術,靠着一大堆草根樹皮治病,但總是更讓人相信的。
因爲中國人自己被這般治病,已經好幾千年了。不管是尊貴無比的皇帝,還是一般的平民,染上的疾病都是被這些‘草根樹皮’給治好的。
那名醫師來是爲給一個在雨水中被受驚的牛踢斷了腿的少年治療的,看到他那樣痛苦的模樣,無償贊助了一帖龍虎壯骨貼。
費爾南德斯意外的發現,中國人的這種黑乎乎的藥膏,竟然真的有用。粘貼上了後效果很不錯。
所以,費爾南德斯就成爲了龍虎壯骨貼的忠實用戶。
隻是伴随着中西的再次緊張、對立,中國人在四個月前對彭薩克拉鎮關閉了大門,之前一個鷹洋可以購買五帖的壯骨帖,現在就隻能買到兩貼了。
雖然這種藥物的療效确實不錯,但它的價格實在太坑人了。不管是一個銀比索買五帖,還是兩帖,這都是魔鬼的價格。貪婪已經完全吞噬了他們!
窗外響起了一陣陣的軍号口令聲,那是對面中國人的民兵在進行軍事訓練,下雨天也不間斷。與西班牙陸軍的士兵們空閑的時候賭錢喝酒睡覺打架不同,中國人的民兵看起來更像是一支真正的軍隊。
這些人不管是精氣神,還是對嚴格軍紀的遵守,對自身職業的榮譽感,作爲一名曾經的軍官,費爾南德斯都敢負責人的說:那是要遠超過西班牙本土軍隊的。
他在伊比利亞半島,哈瓦那,在智利,都看到過不少的西班牙軍隊,那真的不能算是一支強兵。
尤其是美洲的這些,對比本土的軍團,夾雜着土生白人和混血兒的殖民地軍隊,那就更加差勁了。
本來便是身爲敵人,一劑藥膏和醫生大夫的小恩小惠,收買不了費爾南德斯這名堅定的戰士。
尤其是現在他從鎮長先生哪兒聽到了一個噩耗般的統治,這讓他對中國人的觀感降到了最低:爲了防止不必要的沖突,中方建議彭薩科拉鎮撤掉對準西面的大炮,并将之交由中方代爲保管。
美洲的藩國和督軍府,本身就擔負着挑起事端、激化矛盾的責任。但是他們不能輕易地開啓這第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