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十八年的四月,陳鳴收到了入藏的整編第五師的第六封奏報。大軍入藏,一路和平啊。藏地的貴族和僧侶甭管内心裏有多少的不樂意,在兩萬多人的整編第五師面前,也全都獻出了自己的臣服。
沒人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的。
兩萬五千人的整編第五師不是二百五十人,對于人口還不滿百萬的藏地來說,這是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之前都說過的,一個整編第五師不要說是占領整個藏地了,就是殺光這兒所有的人,那都夠了。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藏兵拿的還是長槍短弓,連落後了兩個時代的火繩槍在這兒都是稀罕物,僅有的幾門炮也都是滿清時代的駐兵留下的。
就這麽點實力,就要來跟南京硬碰硬,當年大小金川貴族的下場,藏地的高層們可一個個都清楚。
沒人想去見他們崇拜的佛祖,就算最不怕死的人,也不願意輕率的丢掉自己的小命。所以,大軍進藏的一路之上,除了打獵和演武時候放過槍炮,那是根本就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黃子聰很清楚此次大軍入駐藏地的根本原因,是以他也沒故意挑釁和欺辱對方,如此大軍入藏是一路通順。就算路途中有數不清的流言蜚語傳進他的耳朵,當軍隊抵到邏些城外的時候,八世達濑和一幹密宗高層人物,也全都在三十裏外恭恭敬敬的迎候了。
于是,藏地就這麽的被南京掌控了。
黃子聰在領兵入藏後,每隔一個月,就向陳鳴發來一封奏報,至今已經是第六封了。整編第五師全軍入藏也有六個多月了。
如今大軍一路走一路停的,終于是抵到邏些,并把影響力重大的八世達濑牢牢地控制在手裏了。陳鳴心裏松了一口氣,但也生出了幾分不甘心。
這個人生正當壯年的八世達濑,太小膽了。比之自己的後輩來,那就是個‘窩囊廢’。
他就算不号召全藏的貴族行動起來,反抗大軍的進藏,也應該早早地溜之大吉啊。
去加德滿都——廓爾喀都城,去錫金、不丹、拉達克,甚至逃去英國人的地盤,那都行。
陳鳴正好有了機會對喜馬拉雅山脈南麓地區發難。
按照原本的曆史,早早的,廓爾喀王國就該對藏地伸出‘罪惡’的鬼爪子了,陳鳴最初的打算也就是讓藏地的傳統勢力被廓爾喀人狠狠地掃蕩一回,然後國防軍以一種‘救世主’的姿态降臨藏地,那麽自然就能将之徹底變成華夏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可是廓爾喀人并沒有如原時空曆史上那般三番五次的入侵後藏,更沒有把年紀小小的七世班蟬追的落荒而逃,紮什倫布寺三千餘僧衆四處逃竄。以至于廓軍噶布黨瑪木薩野攻入劄什倫布寺的時候,這個班蟬駐地的大寺内僅餘九人。瑪木薩野即入住班禅額爾德尼禅房内,大小頭目分據各處,将金銀佛像、供器、貯藏及靈塔鑲嵌之珍珠珊瑚寶石等物盡行掠去。冊封六世班禅的金冊也被掠走。
陳鳴就想着廓爾喀人如曆史上一樣再發一次神經呢,那樣他才好有借口正式插手廓爾喀。
雖然廓爾喀人在後世的名頭很響亮,但陳鳴覺得也就是那麽一回事。
清廓之役中,廓軍曾嘗試這進攻日喀則宗城,清軍都司徐南鵬率80人堅守,擊斃廓軍10餘人、頭目1人。廓爾喀人圍攻八晝夜後,仍不能破城,遂攜所掠财寶退往邊境。
由此可見廓爾喀人的戰鬥力也就一般般。
而且福康安帶着六千人就能殺入廓爾喀境内,直逼加德滿都,雖然最後因驕兵而敗,但也讓陳鳴對廓爾喀的戰鬥力更加的看不上眼。
後世大名鼎鼎的鐵血,凡是有英軍的帖子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會提到廓爾喀部隊。一提到廓爾喀人,無數ID就兩眼放光,紛紛祭出自己珍藏的尼泊爾軍刀,大談特談廓爾喀是如何如何骁勇,仿佛是他們親眼見過般。
這種‘雞凍’和‘鐵粉’,實在是讓人不可理解。
陳鳴在最早的時候也曾經對廓爾喀人心生敬意,但是真正的想一想,就覺得虛假了。廓爾喀人真彪悍的話,他們自己的國家早稱王稱霸了,他們旁邊就是大肉雞阿三哥啊,自己不闖進門去大塊的喝酒吃肉,至于給人家打工麽?
而真正了解廓爾喀人曆史的人還會發現,曆史上的廓爾喀人,不僅沒能在阿三哥身上割下大塊大塊的肥肉來吃,反而頻頻被印度北部争霸戰争的失敗者、流亡者給入侵和征服。
如今的廓爾喀沙阿王朝正式建立不過二十年,之前一二百年裏都是偏居廓爾喀一隅的小諸侯,其開國之主普裏特維早死,其子普拉塔普·辛哈繼續自己老爹的未竟之業。然而普拉塔普剛剛登上王位沒幾天也英年早逝,由其兩歲的兒子拉納·巴哈杜爾·沙阿繼位,王叔昌達·巴哈杜爾·沙阿攝政。
這幾年,陳鳴對廓爾喀沙阿王朝印象最深的一個人就是王叔巴哈杜爾了。
這是一位很有眼光的決策者,在其15年的執政期間,征服了廓爾喀西部所有土邦,并向西攻入印度,兵鋒達到克什米爾,向東侵占錫金大片領土,曆史上他還一度入侵中國西藏,現在廓爾喀是沒這麽幹,但也使廓爾喀的版圖達到了極盛。而且,昌達·巴哈杜爾并不是戰争狂人,他很善于運用外交手段鞏固已有成果,使廓爾喀不斷強大。
如果廓爾喀王國的位置是由這麽一個人才占據着,陳鳴會堅定地支持廓爾喀,向印度的北部土邦發起進攻戰争。可惜廓爾喀的國王是拉納·巴哈杜爾·沙阿。
這是廓爾喀王國最大的隐患。
在陳鳴派出整編第五師入藏的時候,他就斷定廓爾喀人這輩子是不敢将戰争的矛頭指向後藏了。
陳鳴就打算改動一下自己多年前就需要調整的路線問題,讓黃子聰同時兼任一下特使,轉告昌達·巴哈杜爾·沙阿一聲,陳皇帝支持他廢王自立,而由昌達統治的廓爾喀王國在從此之後,就将成爲陳漢在喜馬拉雅山脈南麓的一頭忠犬,一頭惡犬。
這是大緻的方略。具體細節還有很多,整整一個文件夾呢,被黃子聰鎖在他随身的小箱子裏,鑰匙由他親自來掌管。
比如說,今後廓爾喀軍隊的換裝和教官問題,警察和關口稅務問題;
比如說,廓爾喀的新式教育和财政顧問、法律顧問,廓爾喀方方面面所有的顧問;
比如說,陳漢會給廓爾喀多少資金支援,又要向他們索求什麽……
這些都是問題,都是可以談的問題。
陳鳴正在對着印度張牙舞爪。
反正法退中進已經成爲定局,如今革命态勢下的法蘭西是絕對沒有可能償還欠中國的借款的。他們更沒有任何能力保障自己在印度的那點殖民地,所以,将之與中國‘兌換’就是巴黎最理智的決定。
如此态勢下,中國進入印度一樣成爲定局,那麽中國跟英國人的競争就等若已經擺到了明面上。
如此,陳鳴要對廓爾喀下手,又何必掖着藏着呢?
他光明正大的亮出來,英國人就算想幹涉,他們拿什麽去幹涉?又如何保證幹涉能成功,還不激化中英矛盾?
而廓爾喀就在印度的北頭,距離孟加拉邦,距離加爾各答,都距離很近。
陳鳴就不信那兒的有識之士會看不到英國人的‘危害’!
而至于在英國和中國之間,選擇誰做靠山,中國的中獎幾率絕對要比英國人高很多。因爲廓爾喀人更像中國人。
誰也不會放着一個相貌相似又強大無比的鄰國不靠,而去靠一個相貌迥異,文化迥異,膚色迥異的外國。【廓爾喀人是現今尼泊爾人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至于中國徹底吞并廓爾喀人土地的可能性,那真心的是不大。
甚至比起英國人傾吞孟加拉邦,廓爾喀人對中國的警惕心更小,警惕性更低。
陳鳴放在乾清宮側殿的南亞次大陸地圖上,中國在喜馬拉雅山以南地區的勢力範圍中,就存在着幾個色彩不同的獨立勢力。
廓爾喀人就是其中之一,再有一個錫克人,阿富汗人則可以做第三個。
陳鳴對印度的處置打算,并不是整個吞并,哪兒的人太多太多了,而且有自己傳承已久的宗教和文化,要吞并,要進行漢化,實在太過困難。
所以,陳鳴就要把印度當成中國版的‘南美’——後花園。
“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格蘭特的這句話在後世百年中都被一代代的燈塔國總統奉爲綱目。雖然這期間也出了一些變故,比如古巴,比如委内瑞拉。
但總體上,拉美各國那真的是老美的後花園。是燈塔國維持自身利益和霸權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陳鳴就打算把印度地區分裂成一個個小國,讓這一個個小國全都變成中國的附庸國,源源不斷地對中國輸送着利益,成爲中國工業制品的銷售市場,成爲中國各類原材料的來源市場。
以印度地區如今的人口來看,百年之後它依舊會成爲全世界僅次中國大陸的人口密集地,也會成爲中國最大的對外銷售市場。
很少有人能知道陳鳴出兵藏地的真正打算。陳鳴醉翁之意不在酒,陳鳴‘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
承天十八年的五月,也就是西曆1792年的六月初。
從瑞典王國的首都斯德哥爾摩出發的‘斯德哥爾摩号’大型遠洋商船,搭載着法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三世的特使,緩緩靠近了上海港。
“……黃浦江裏密密麻麻的帆船似乎比整個波羅的海的船隻還要多,漂亮到無以複加的飛剪船,一艘接着一艘。這種在戰争中正在被逐漸淘汰的船隻,在商業上還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中國人發明的第一種注定要被記錄在航海史上的西式帆船,修長優美的艦身上幹淨整潔,當它在你面前以常規帆船根本無法啓迪的速度劃過一道優美的圓弧的時候,你就好似看到了宮殿裏翩翩起舞的貴婦人,它們是那麽的美麗、優雅、高貴。
“上海并不是中國人的國都,但上海是中國新式城市的模範,是了解中國所必須要說到的一座城市。它也不是中國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但它絕對是中國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之一,還是這組居民人口以百萬人計算的城市當中,年紀最輕的一位。
它距離中國人的首都隻有三百公裏,從成爲一座真正的城市,到常駐人口超過百萬的今天,上海隻用了短短二十年的時間,這就像是上帝賦予的奇迹一樣,神奇的讓人不敢置信。
這裏大概居住着相當于三個斯德哥爾摩的人口,有着讓人驚訝的壯麗而寬闊的街道和城區。
靖海已經是我見到的最幹淨最漂亮的城鎮了,新加坡刷新了我的認知。而上海,就是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實,難以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更爲精美華麗的城市存在。十幾年來所有的歐洲傳言累加起來,都比不了現在看到的一個小角落。
它的奢侈、高貴與整潔讓它的每一個子民都深深的自豪,看到這兒的一切,中國人那強大到自負的驕傲感似乎也變得不能理解了。……”
40歲的葉戈爾·蓋達爾乘坐着馬車,驚愕地、留戀的,看着窗外那畫一樣美麗的上海市容。
對于習慣了現今俄羅斯城市髒亂差的他,看上海真的如天堂一樣高貴。
這可不是小小一個港口區,而是整個城市,龐大的超乎蓋達爾想象的城市。這兒每一個角落就是那般的幹淨整潔。蓋達爾對這個傳聞中占據着世界上最廣袤土地的最強大國家終于有了最直觀的認識。
此前,歡迎瑞典使團的儀式在上海的碼頭區進行,在前來迎接的高彥明的陪同下,瑞典國王特使埃利諾拉還一同檢閱了到場的三軍儀仗隊。
中國那讓西方人感覺完全不同的軍樂鼓噪聲中,一排排戴着白手套、軍服筆挺、挺胸持槍的海陸軍官兵,個個昂首挺胸、神情肅穆,嚴整的隊列讓所有的瑞典人感覺到了一種整齊的美。而碼頭區簇擁的市民把大道兩側都給占滿了,中國人不似作僞的‘夾道歡迎’,讓每一個前來的瑞典使團成員都倍感榮耀。
除了前來歡迎的羅賓·盧斯蒂格臉色微微的有些發硬。
羅賓·盧斯蒂格很不滿意古斯塔夫三世的決策,這是感情用事,他被‘友誼’沖昏了頭腦。竟然在大好局勢下,與俄國人議和了。埃利諾拉的此次中國之行,帶來的還有一個礙事礙眼的俄國人——葉戈爾·蓋達爾。
羅賓·盧斯蒂格真的很擔心,中國的皇帝陛下會不會勃然發怒。
古斯塔夫三世,這是在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