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伯克多爾濟裹着一件熊皮大衣,在一個金發的俄國人伴随下走下了馬車。
陳漢不僅有内閣換屆,還有大閱兵,這消息被俄國駐南京的大使穆拉維約夫迅速通報給了阿穆爾河沿岸總督,然後策伯克多爾濟就成了俄羅斯使臣,他身邊的年青人是副使,帶隊前來南京。
接到這一消息的陳鳴十分的欣慰,策伯克多爾濟是一個代表,俄羅斯人能以他爲使團正使,說明了現在的土爾扈特人在俄羅斯境内的地位,說明了聖彼得堡對于土爾扈特人的信任。
他們此來當然是爲了光明正大的看一看陳漢的大閱兵了。
兵者,國之重器也。閱兵盛狀,浩蕩非常。
觀之景,可審一國情。
俄羅斯人是不願意放棄這一機會的。
……
幾年不見,張家口是更加繁榮了,車水馬龍,人流如梭。在策伯克多爾濟眼睛,這座張家口城放到俄羅斯内絕對是一座大城。可是在中國,掄起城市來,似乎沒有誰會把張家口放進第一列?
策伯克多爾濟臉色陰沉,内心卻是高興的。
中國越強大,土爾扈特部将來得到的回報就會越多。或許他們真的有獨立一國的那一天呢。
俄羅斯副使葉普根尼·維克托羅維奇·普魯申科,是一名情報官,觀察更是細緻。他騎在一匹溫順的蒙古馬上,緩緩的走出張家口朝南的城管甬道。
打張家口前往通州,俄羅斯使團五十餘人在一個隊的國防軍騎兵的護送下,一路快行。
中國人看他們看的并不是很嚴格,因爲中俄通商多年,這些年裏中國有進到莫斯科的,而俄羅斯人也有下到江南的。阿穆爾河沿岸總督區的公署裏,有着大把大把的中國資料。
隻不過随着往通州趕去,葉普根尼卻覺得自己眼睛裏看的一幕比單純的文字描寫要生動多了。
平坦的土地上,一個個密集的村落,一處處密集的房屋,人煙之稠密讓人心悸。道路兩邊載着整齊的白楊樹,一片片平整的土地,眺望去一眼看不到頭,卻全部都是農田。這讓他不禁想到了烏克蘭大平原。
而當葉普根尼乘船從繁榮減褪的通州去到興旺勃發的天津的時候,葉普根尼和策伯克多爾濟看到了天津的繁榮,可更吸引他們目光的是天津城南的熱火朝天。無數人拿着各種工具,頂着冰涼的海風,在天津城南那坑坑窪窪的水坑水澤處忙活着,卻像是在添墊土。同時開展的還有道路修建和房屋。
天津城南的面積并不小,但之前的城南除了水坑水澤外,還有一條條河道。中國人并沒有把所有的低窪處都給填平,一些水道和坑窪處還在進行着加寬加闊的挖掘。
也是今年的氣溫不算太寒。
明明張家口的氣溫就挺冷的,幾百裏外的天津卻與之相差較多。
當然,天津的氣溫也到了零度以下,隻不過天津城南的治理工程在今年春夏之交的時候就已開始了。現在這兒的勞工們已經不需要跳入水中、淤泥中忍受着冰寒,奮力勞作了。
需要的隻是将先前填墊的已經有了基礎的坑窪地底一點點平整,然後修築道路、房屋,規劃建設。
整個天津城南的治理工程投入的勞動力超過一萬人,其中勞改營有五個,剩下的都是天津附近召集的壯勞力。整個工程至今耗資超過了三千萬,天津另外投入的還有幾萬石糧食,和一定量的魚肉蔬果。
沒有辦法,快速的城市發展讓天津不得不向廣闊又荒涼的城南擴張,而城南的治理工程不僅有天津政府的投資,連北直隸省府和天津的商賈、百姓們都在參與。
後者掏錢集資,而作爲回報,天津府就給予了商賈們優先購買城南商業用地的權利,給予了百姓們優先購買城南田畝的優惠。
天津是可以種水稻的,城南本就水道縱橫,水源充足,那裏如果能好好地發開一下,商業用地且不去說,田畝絕對是一等一的良田。
整個策劃算簡直是‘劃虛餅’的一個經典例子。
天津府将城南之地繪成圖版,附屬上城市建設規劃圖,哪裏是商業用地,哪裏是住宅區用地,哪裏是田畝水塘,然後任憑掏錢的商賈和百姓們預購。
哪怕他們的胃口再大呢?想要一舉成爲大‘地主’。天津府也不管不問。
隻要拿的出錢,就算是一個乞丐都有‘資格’。
但等到日後收繳欠款的時候,掏不出銀子來,這‘資格’可就作廢了。到時候商賈和百姓們唯一挽回損失的辦法就是把‘資格’轉賣他人。或許這本身就是一些小商賈和小老百姓積極參與這樣工程的用意。
就像那土地債券,有人就把天津府搞得這種‘集資行爲’比作那土地債券。但事情報到陳鳴那裏後,在他這個穿越者看來,天津府的作爲更像是集資!
可不管怎麽說,天津府在北直隸省府左參政蕭樓的全力支持下,用這個法子一舉籌措起了四千多萬的資金,這在中國官場上引起了巨大轟動,影響之大以至于陳鳴都不得不考慮到這事兒泛濫起來的危害性,爲這一現象加了一副馬嚼子。因爲前世兔子地方政府亂搞集資後的爛尾工程太多太多了。但甭管怎麽說,天津府都吃到了一口鮮桃,配合着上頭派前來的五個勞改營,拉起了天津城南改造工程的大序幕。
如今都已經半年時間了,整個工程建設已經初見成效,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修築起了一條條道路,很多商家都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自己交了‘預付款’的土地上建起房屋大廈。
沒有辦法,陳漢立鼎十年,天津人口從當年的十幾萬增長到現在的四十萬多,增長了整整兩倍,擁擠的人口需要更大更寬松的城市居住面積,天津就隻能向城南大片的水坑水澤低窪地要地了。
當知道整個工程建設的勞動力赫然達到了萬人規模,耗資已經三千多萬華元的時候,策伯克多爾濟和葉普根尼,乃至整個俄羅斯使團的每一個人,全都沉默了。
怎麽說呢,他們被傷到自尊了。如此一個巨大的工程,中國隻地方上的一個繁榮城市竟然就可以‘獨自’負擔的起,這财力充沛的讓人提不起鬥志啊。
這要放到俄羅斯,三千多萬華元都塊抵得上俄羅斯年國庫收入的四分之一了。龐大而貧窮的俄羅斯,年國庫收入兌換後也不足500萬英鎊。
爲了盡可能的多賺取錢财,俄羅斯人連大黃都盡可能的不己用,而用于出口了。
在恰克圖的邊界貿易中,中國出口的大黃,每普特【約等于37市斤】價值二十盧布,等到俄國人運至西歐,則平均以二百盧布的高價出賣。這是十倍的利潤啊。
且因爲藥性和生長環境的緣故,最好的大黃都産于西北和北方,俄羅斯人又派遣的藥師專門驗看大黃的品質,從而确保了大黃的質量,于是從恰克圖等陸路碼頭出發的俄羅斯商隊,不僅用時要比打廣州出發的英法船隻要短,還更安全,藥材的品質也更好。俄羅斯陸路商道沿途的氣候更有利于藥性的保持。
去年俄羅斯境内自己消費了680普特,轉口則高達1055普特。因爲所有的大黃買賣都握在俄羅斯官方的手中,隻此一項就爲俄羅斯國庫賺取了15萬盧布。
高額的經濟利益讓大黃的重要性在俄羅斯國内直接上升到了戰略的高度,俄國人非常迫切的、甚至是不擇手段的得到大黃的種子,爲此他們都開出了一百英鎊一斤的高價。這也導緻他們被中國的一些不法商人忽悠,有人甚至用芥菜種子欺騙俄國人。
但大黃的種子終究還是流入了歐洲人那裏。
隻是藥性品質最好的大黃始終出産與中國的西北,而明明是藥材的大黃到了歐洲卻被英國人搬上了餐桌,大黃紅色的葉柄被嗜甜的英國人切成小塊,和糖一起炖,直到變軟,有時候也加入姜或者肉桂一起,炖好的大黃可以和其他水果混在一起做醬。更常見的做法是直接把它當水果,用在餡餅、酥皮點心等甜食裏,或者直接沾着奶糖生吃。
但這都是後來了。
現在這個時間段裏,歐洲人也剛剛得到大黃。
這個時代的盧布還是挺值錢的。要知道,整個俄羅斯的年關稅也不過是一百二十萬盧布。這當中中俄貿易,各陸路口岸就爲俄羅斯人提供了一半的收益。【1775年恰克圖貿易繳納關稅45.3萬盧布,占俄關稅總額的38.5%。到1800年,恰克圖貿易更爲俄國貢獻了71.5萬盧布的關稅,别覺得誇張。】
俄羅斯全國的正常财政收入和各類特權貿易,比如大黃專***如皮毛、茶葉等,俄羅斯總共的年财政收入也不到500萬英鎊,換算成華元的話,就是在15000萬華元左右。一個天津城南的改造工程就已投入了3000多萬華元,占據了俄羅斯年财政收入的五分之一強。
葉普根尼真有點吓尿的感覺。
雖然他知道這是地方政府和整個天津城内的商人、市民、農民一塊合資的,也知道天津是中國挺出名的一座大城市,但葉普根尼也一樣濕了褲裆。
他都不知道要是聖彼得玩起了這種合資,偉大的葉卡捷琳娜二世陛下能不能一舉湊齊過百萬英鎊的财富。這真的很驚人。
财富也是一個國家實力的體現啊。
想起那份被穆拉維約夫一塊送到尼布楚的情報,中國人若是今年的财政稅賦能夠達到預計水準,上萬萬英鎊,那将是怎樣一筆無法想象的數字啊。
中俄要是再發生戰争,中國根本不用派兵上,隻要用錢就能把整個俄羅斯壓垮。
天津的城南改造工程對于俄羅斯是一個巨大的工程,但對于賦稅有可能是二十多個俄羅斯綁在一塊的中國來說,那隻是他們的百分之一。
能夠讓一個興旺發達的城市在快速發展的道路上繼續奔跑下去,花費了國家全年财政預算的百分之一又算什麽?
而從天津乘船沿大運河南下,整個俄羅斯使團的人都感受到了快速恢複當中的中國所蘊含的力量。
這真的是一條黃金水道啊,兩岸一座又一座的城市看的每一個人都眼花缭亂。
策伯克多爾濟可以對他信仰的佛祖發誓,他現在看到的跟他當初南下時看到的真的不一樣。
那時候大運河兩岸受戰争創傷慘重,短短時間裏雖有所恢複,卻還不能完全褪去戰争的傷痕。
而現在呢,又過去了這些年,運河兩岸的城市一片新顔,那裏還有當年的‘傷疤’。
在交通工具還沒有發生革命性變革的現在,大運河一線依舊是中國溝通南北的重要命脈,海運的繁榮和發展或許帶走了大運河的一部分職能,但大運河在内陸啊,它的輻射區域貫穿了江南黃淮和華北。
一條大運河溝通了多少東西流向的水系,那不是單單的一條線,而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無數河流就是這顆大樹的分叉和枝葉。
所以大運河依舊很牛逼的。
在火車和鐵路出現并鋪展全國之前,大運河是不會綴下‘神壇’的。
在這個時代,不管是中國派往歐洲的使團,還是歐洲派來中國的使團,都可視作‘間諜’。
策伯克多爾濟這一行也是如此。
他們收集一切沿途所見所聞的情報和細節。回去整理備案,也是葉普根尼的工作之一。
于是,葉普根尼在外交部陪同人員的眼中就顯的很謙遜和不恥下問了,整個運河行船途中,經常可以看到葉普根尼拉着陳漢官員的手,指着東,指着西,不停的在問:“敢問大人,貴國這是在做什麽?”
所以都不需要策伯克多爾濟打招呼示意,葉普根尼的重要性就被外交部看在了眼中。
越往南走,氣候越溫暖。
當俄羅斯使團抵到長江邊上的揚州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羨慕起了中國人的土地。對比一年中一半以上的日子飄着風雪的俄羅斯來,這兒就是天堂。
中國的軍隊正在進行武備更換的消息并沒有太過保密,也不可能做到保密。武備這玩兒要是能保密,那隻能寄托在自己的對手‘眼瞎’。
就比如原時空位面裏的1866普奧戰争,老舊的米涅步槍在戰場上遭到了慘重的失敗,在步兵火力對抗上,普軍的後膛德萊賽步槍輕松地擊敗了已經老朽不堪的奧軍前裝米涅步槍,從而讓歐洲軍界正式的進入了後膛槍時代。
那個萬分敵視後膛槍的普魯士将軍,如果真的上了天堂,看到這一幕後一定會覺得自己的遺言很可笑——在他的墓地上用前裝滑膛槍放一陣槍聲,否則他死不瞑目。
無數的普魯士士兵會萬分慶幸的對他說,幸虧你死得早,不然死不瞑目的就是他們了。
而瑞士的那個把後膛槍比作**槍的将軍,會永遠的成爲笑柄。
歐洲人已經知道中國有了一種新式火槍,這種火槍可以在雨天裏發射,而且點火率更高。
他們甚至還知道了‘火帽’這個名詞,但他們就是搞不明白火帽是怎麽做出來的。
這種‘火帽’不僅俄羅斯人想要搞到手,英國人、法國人、瑞典人都想搞到手。但他們還都沒得手。
根據策伯克多爾濟和葉普根尼的觀察,沿途護送他們的那隊騎兵手裏的火槍就是火帽槍,但對于這種新式武器中國人防備的很嚴。
到了年底,高彥明終于回到了闊别多年的母國。
一去八、九年,當年二十來歲的小夥兒,現在已經是一個穩重的中年人了。
高彥明爲陳鳴帶回了兩份協約書,中西《馬德裏條約》達成,中荷《巴黎和約》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