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綠蔭如海。
梅雨也顯得那麽熱情洋溢,生機盎然。
這就是江南的四月,氣候宜人,綠枝舒展,彩蝶舞動,是一年中最清爽,最美麗的季節。
晚風輕輕吹過黃浦,溫柔如水。燈火闌珊處,英國駐上海領事館内,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閃爍。
時間已經是深夜的淩晨了。但領事館内的宴會依舊洋溢着歡歌笑語,一隊在領事館大門口外走過的巡警隐隐約約能聽到裏面的笑聲。
綠樹、鮮花、樓房和高高的圍牆,也擋不住裏頭的大不列颠人的喜悅之情。
這是一場僅限于在華的英國人參加的宴會,更準确的說,這場晚宴的對象隻限于活動在江南一帶的大不列颠人。
已經升任大不列颠駐中國大使的羅伯特親臨這場晚宴。
“先生們,女士們,讓我們舉杯,爲偉大的暹羅親王通銮閣下慶賀。他做到了一個又一個歐洲強國渴望而又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給驕傲的中國人制造了一個大大的麻煩,富饒的暹羅國從中國人的大糧倉正在向着大泥潭迅速轉變。
這是多麽美妙的事情啊。以至于讓我都無法抑制内心的激動與興奮。
我真誠的期望這個大泥潭能夠變成一個大沼澤,即使不能湮沒了中國人,也要困住他們的大腿,吞噬着他們大把的金銀,讓中國緊張的财政永遠的緊張下去。
來,讓我們一同舉起酒杯,來表達我們對于暹羅親王通銮閣下的敬意。
他是大不列颠王國最好的朋友,他是西方文明最好的朋友。我祝福他能一直活躍在暹羅國内,永遠不死,永遠健康,永遠具有強大的号召力、影響力,鼓舞着勇敢的暹羅人更激烈更頻繁的反抗着中國的殘暴統治。”
“最好能鼓動起整個中南半島、整個南洋對中國的反抗……”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高級商務代表阿爾傑斯·夏洛特緊跟着插嘴道。
這似乎是并不怎麽禮貌的一種行爲,但羅伯特沒有一點的不高興,而是臉上笑的更開懷,因爲他與夏洛特是非常好的一對朋友;更因爲夏洛特所說的這句話,正是羅伯特想說的。
暹羅優越的地理位置,讓通銮有可能攪亂整個南洋的局勢。
這可是一個在暹羅國内擁有着強大影響力和實力的人,更殺伐果斷,在吞武裏之戰局勢不妙的時候,他果斷的處決了鄭信,用一種流傳于暹羅文化中的古老方式——派人将鄭信用麻袋裝起來,然後用檀香木棍擊頂而死。堪稱是了不起的一個壯舉。此舉一下子掐斷了很多造反者的後路,讓他們不得不跟随通銮,死心塌地的站到了吞武裏王朝的對立面,因爲繼任的暹羅鄭二世是通銮在南京留學的孫子——格龍坤拉普擺,現在十二歲的他漢名叫鄭昭。
通銮一塊處決的不僅有鄭信,還有他的兒子、女兒等一大堆人,其中就包括鄭昭的父親昭水。
這讓南京的陳皇帝氣的發瘋,也爲暹羅局勢的恢複埋下了嚴重的隐患。
進入暹羅境内的陳漢大軍雖然發瘋的圍剿通銮,可是暹羅國内有着大批的雨林,而通銮在暹羅境内又有着根深蒂固的人脈和勢力,一時半會兒的真的很難剿滅了他們。
到了後世,科技那麽發達,緬甸老撾泰國交界還有着那麽多的反對武裝和私人武裝,生存着一個個大毒枭,那就更别說現在這個時候了。
短時間内,陳漢大軍可以在正面戰場上徹底的擊敗通銮,但是當通銮帶領着殘兵敗将逃入雨林後,那根本不是短時間裏就可以清楚地。
而通銮一日不死,暹羅局勢就一日不得安定。何況,鄭昭繼承了王位之後,吞武裏王朝的大權完全掌握在了陳漢手中,鄭昭的形象就是一個傀儡,這樣的王權如何能讓暹羅這個存在了上千年的國家認同?
還有對暹羅境内的佛教勢力的清洗工作,這幾乎是能夠預見的,必會激起暹羅民間極大地不滿。
事态要是進一步惡化的話,暹羅是真的有可能演變成一個大泥潭的,至于能否繼而将’影響力’放送到整個南洋,羅伯特雖然嘴上這麽認可夏洛特的話,内心裏卻覺得不靠譜的。
可能性太小。
微乎其微。
暹羅的勝利是建立在王權‘動搖’和信仰‘動搖’的基礎上的,緬甸還有點可能,安南、金邊、萬象和馬來、蘇門答臘等地,王權要麽則早已經喪失,要麽則還比較穩定;至于信仰方面,明眼人都知道中國人在去天方化,但是中國人在當地的這種去天方化,手段相當和婉。
當地的天方教阿嗡雖然不滿意,但絕比不上暹羅的僧人對鄭信的不滿。要知道,天竺佛教分派衆多,而流傳于緬甸、暹羅、金邊、萬象,和過去的南洋等地的佛教是上座部佛教【大體可理解爲小乘佛教】。
整個東南亞地區隻有安南受中國印象深重,爲大乘佛教,其餘國家都是上座部佛教是主流。
而上座部佛教與大乘佛教雖然都自诩爲佛教正宗,都以釋迦牟尼爲佛祖,都剃度落發等等,但兩者之間的立意卻大不相同。
上座部佛教是一神論,(與一神教和天方教相似,)以釋迦牟尼爲唯一的神【佛陀】;大乘佛教着是多神論,他們除了崇拜釋迦牟尼外,還崇拜諸多佛陀和文殊菩薩、觀音菩薩、普賢菩薩,地藏王菩薩等。
之前鄭信要求在暹羅社會中占據了絕對主體地位的上座部佛教衆人承認他是佛陀,這比喂大和尚們吃屎都讓後者難受。
陳漢‘統治’下的暹羅當然不會要求九成以上的暹羅人該信大乘佛教,教派管理局完全承認上座部佛教的地位和意義,但後者必須付出代價爲鄭信的死陪葬。
這樣的措施無疑會在一定程度上緩和陳漢與上座部佛教的緊張關系,但引發暹羅國民間的震蕩也是肯定的。
這一切就正如羅伯特他們想的那樣,暹羅正在從一座糧倉向着泥潭轉變,隻是局勢還沒惡化到泥潭變沼澤的地步。但局勢越發艱難的通銮是不會束手待斃的,而許多佛廟裏的大和尚也不見得會自願坐化。
誰都可以預料到暹羅未來的樣子。
如果陳漢‘撐’不過去,暹羅國就會從泥潭轉變成沼澤;反之,陳漢就大大的有力。
“中國的财政壓力十分巨大。北美的戰争已經結束,西班牙人接受了中國人的訛詐,必須要承認,在這方面上,中國給了我們巨大的幫助。”
“但是中國的胃口太大了。”
“他們不僅要在北美紮根,還把目光盯向了錫蘭。”
“荷蘭人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錫蘭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中國人的殖民地。我們在印度的利益受到了他們巨大的威脅。”
英國去年于北美積蓄了很久的力量,在西班牙戰敗之後,徹底爆發了。可惜,大陸軍氣候已成,英國人的反撲雖然取得了一些成就,但大陸軍與法軍的密切配合,還是讓英軍喪失了翻盤的可能。北美的戰事進行到1784年的5月【西曆】,已經吹響了結束的号角。
爲了遏制中國人勢力的發展,在中國人的觸角要探向印度已經成爲既定事實之後,英國最急切的事兒就是需要有人搞出一個動作來,扯一扯中國人的後腿。
通銮的出現就像是上帝的庇護一樣,簡直太讓羅伯特爲首的一批英國人高興了。
如果暹羅亂了起來,如果緬甸也能跟着亂起來,再加上安南、馬來,甚至是馬六甲海峽對岸的蘇門答臘也跟着亂起來,整個南洋都受到了暹羅人的鼓舞,那麽,中國人對印度的‘開發之旅’将就此告一段落。他們的腳步隻能在保克海峽的南岸止步——保克海峽是位于印度南角泰米爾納德邦與斯裏蘭卡本島之間的海峽。最窄處還不到70公裏!
中國現在的‘攤子’鋪的非常大,南到南明州,北至外東北,西到哈薩克,東至北美,不管是移民還是殖民,那麽大的攤子,是非常消耗财力、物力和人力的。
即便現在的中國已經被西方承認是真正的世界第一強國,他們還有着世界近三分之一的人口,以及巨大的令人震驚的财政收入——換算成英鎊的話,中國去年的财政收入在五千萬英鎊左右,而西方世界最強大的英國的國庫收入也才一千五百萬英鎊。這差距是巨大無比的。
而且今年中國又多收了好幾項的稅賦,這些稅賦可不簡單,就羅伯特自己的估計,今後幾年裏的中國财稅收入将迎來一段大幅度的增長期。或許隻需要三五年,中國的财稅收入就将翻增一倍左右。
這可不是羅伯特自己危言聳聽,自己吓唬自己。而是他根據财産稅、遺産稅和個人所得稅所做的額度和他從某些人那裏得到的秘密資料,彙總做出的一份的報表。
想象總金額可能達到的高度,那真的很吓人的。
……
原時空位面的曆史上,英國人在拿破侖戰争期間開啓了bug模式,小皮特首次征收了個人所得稅和财産稅等稅種,讓大英帝國的财政收入有了一次不可思議的膨脹之旅。
大不列颠王國1780年的财政收入才1250萬英鎊,到了1801年就達到了3000萬英鎊。西曆的1815年是拿破侖戰争告一段落的時候,大英帝國的國庫收入也達到了一個巅峰——7790萬英鎊。
這是個什麽概念啊?
在19世紀的中前期,一英鎊等于三兩庫平銀,7790萬英鎊就是23370萬銀子,而滿清王朝在那個時候的年财政收入才4000多萬兩,五倍的差距啊。
這就是個人所得稅、遺産稅和财産稅等等的威力。讓人不寒而栗!
現在的英國已經有個聲音在叫嚣——學習中國的稅務模式和文官系統。
大不列颠王國高額的債務壓力和國内腐朽的官員體系,讓他們自己都受不了了。而學習中國的法子,倫敦的債務壓力必然會大大減輕,甚至過個十年二十年後,倫敦的官老爺們還能體會一把什麽叫做‘無債一身輕’,品味一下‘無債一身輕’的滋味是啥樣的。
中國嚴格的官員資格考試和政績、施政行爲審查,必然能大大的減輕英國内部的官員腐敗問題。
這是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得到的。
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英國腐朽的官場制度下已經建立起來了一個牢固的既得利益體,他們就是一個個趴在約翰牛牛背上吸血的螞蟥,又像一條條百煉精鋼打制的鎖鏈,已經緊緊地包裹住了約翰牛。
英國人現在想要掙紮開這一切,談何容易。
雖然羅伯特還不知道現在得倫敦是什麽樣,但隻靠腦子去想也能知道國會裏會是多麽的熱鬧。
抓胡子、揪頭發、砸椅子、扔皮鞋……
打架鬥毆的場面在英國紳士的集中營——威斯敏斯特宮(議會大廈)裏會經常上演的。
英國國會的椅子是分執政黨和在野黨兩組的,兩組桌子之間的距離,是中世紀兩把佩劍的長度之和——早期中世紀議員們都是帶劍的貴族,這樣可以讓兩把劍不相交。這也可見當年約翰牛的議員們打架是多麽激烈。
隻不過英國議會号稱世界議會之母,打了幾百年了,打出一些規矩來,到了新世紀時候就看起來很文明很高大上了而已。就像紅樓夢裏面的那些個人物不是不‘鬥’,隻是不‘武鬥’,人家是文鬥,鬥起來很講究技巧,吟詩作對中就已經打的死去活來了。
但某些香蕉人以此爲‘紳士風範’,被文質彬彬糊了一臉,認爲是‘精英治國’的典範,而諸多亞洲的國家和地區卻恰恰相反,議會上經常大打出手,引人發笑,弊端在于“草根治國”。也真是個香蕉個巴拉啊。
羅伯特現在非常高興,他看到了希望!
中國剛剛脫離了戰争,旋即又要陷入泥潭,那些已經在暴增的财政稅收,繼續的向軍費流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