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項政策的實施,讓暹羅、安南,每年都大批量的運輸糧食來到中國,那是數以千萬石的糧食,甚至包括日本的大名也在倒騰糧食運到中國換錢。
暹羅國因此而大發橫财,成爲當今世界上少有的與中國全面展開通商之後,依舊處于出超水準的國家,小日子過的不要太舒服了。其國内的水稻種植面積也在不斷增高。而中國國内的糧價經過外來糧食的猛烈沖擊後,不僅全國範圍内恢複了正常,在恢複到了往年的正常價格之後,依然還在繼續的往下掉。
這就很大程度上觸犯了陳漢權貴們的利益。
不要忘了,身居高位的他們每一個都擁有大量的軍功田,這些田畝現如今縱然變成了一個個不同省份軍民合作公司的股份,那他們就成爲了這個時代實力、影響力最大的一批農業公司的股東。
如今的軍民股份制公司,很多依舊在埋頭從事着傳統的農業生産,頂多是自己搞一個糧店、榨油作坊啥的,還沒有擺脫傳統農業的束縛。真正轉向金融投資業,将自己每年賺到的利潤投入到股票和風投行業,或者是零售、房地産業等方面的軍民股份制公司,那些不敢說現在已經完全完成了産業轉變,至少已經擺脫了純農業的束縛的軍民股份制公司,隻占全國軍民股份制公司數量的很少一部分。這當中還包括了在股市沉淪,樓盤破産的苦逼們。
所以陳漢的高層勳貴重臣們,幾乎全部都跟農業有着極大的利益牽扯的。
看着國内的糧食價格因爲外來的糧食而不斷下挫,他們想出的法子是什麽?那就是打着保護本土農貿利益的旗号,讓朝廷取消對外來糧食進口的優惠政策。
說起來也好笑,日本作爲向中國出口大米的糧食出口國之一,一邊向中國出口大米,另一邊卻從中國大肆的進口土豆、紅薯等粗糧,陳鳴看過這幾年的中日貿易統計表單,他是真擔心未來日本人會不會變得更‘小日本’了。
“陛下。近年來外海流入中土的糧食日益增高,去年已經超過兩千五百萬石,今年份額則極有可能達到三千萬石。”陳聰如此的說道。
此議他固然是存着私心,但也不乏公利。糧食這東西他感覺是真的不能再優惠了。
“受海外糧食的沖擊,國内糧價不斷下挫,舉國億萬農人,雖得豐收,卻不能收得實利。”
“陛下,谷賤傷農啊。”
任何人都知道,農民從出售糧食中獲取之利潤取決于兩個因素:産量和糧價。
農民所能得到的利潤是二者的乘積;但這兩個變量并不是獨立的,而是相互關聯的,其關聯性由一條向社會對糧食的需求線來決定,二者成對立關系。就像太陽從東方升起的時候,必然也會從西方落下。
糧食的價格高,糧食所需就會變少。而當糧價下跌時,民衆對糧食的需求量會增加,但增加得不是很多。這主要還在于産量。
豐收了,糧價才會真的降低;而欠收了,糧價就會大幅度上揚。
很多農民對這條需求線的變化并不是很敏感,這也就使得糧食需求線缺少彈性,增加了谷賤傷農的風險。就是到21世紀這一現象也普遍存在。普通的小老百姓哪裏有那麽敏感的嗅覺啊?
陳鳴他的一個表姑父,當初在新疆包地,最初幾年形勢好。他表姑父承包的土地也越來越多,做的越來越大。可是好年景沒幾年,那就種啥啥不值錢,堅持了兩三年就不幹了。
在信息時代的農民都是如此,眼下這個時代就更是如此了。
“耕地獲益日薄,如成慣例,今後再組織百姓外遷,恐怕難矣。”
陳聰唯恐單純的‘谷賤傷農’打動不了陳鳴,就又把‘移民’生硬的挂了上。
這幾年國内組織移民真的是越來越難了。本就故土難離的中國人,現在在國内的日子好了,至少能活的下去了,很多人就不願意再遷移。地方上現在都畫起了紅線,人均土地在三畝以下者,都屬于貧民,都在‘移民’範疇之中。
但不少這一範疇中的貧民雖然日子過的苦一點,但比起原先已經好多了,他們甚至還看到了盼頭,他們都不願意離開故土,遠去萬裏之外。
乾清宮内氣氛一邊沉凝,一雙雙眼睛都在盯着陳鳴。在場的内閣重臣身後每個人都有很大的利益鏈,這一提議的份量還是很重的。
隻是陳鳴明顯的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這太皇太後的喜壽剛結束,内閣就給他爆了個大炸彈。
整體提議不是輕言片語就能做決定的,光是不同的地方之間的利益交換就忙活了好一陣。
很大程度上把持着安南海外糧食進口利益的閩粵商人之所以能同意,可是費了兩湖、黃淮不少勁的。這都需要很長的時間。之前這個消息也報到了陳鳴這裏,可是陳鳴的精力都花在了壽慶上面,沒有留神。
現在搞得他對這整個過程都不了解。
不過提高糧食關稅這事兒,陳鳴個人遇見是贊同的。就像上輩子的兔子,用保護價和對進口糧食收重稅的方法保護國内的農業生産,這事兒現階段發生在中國也不錯。
老美搞得法子不适合現階段的中國,國家出錢補貼農場主,使得糧食價格維持在低位,保持了美國的物價穩定。這是建立在美國稀少的農業人口和高度發達的現代化機械農業生産的基礎上的,這可不适合眼下的社會。
倒是上輩子兔子的做法,設立農産品保護價,以高于市場價的保護價收購餘糧,使得糧食價格維持在高位水準。這倒不錯。
至少能保持農業從事人口的基本收入,雖然這看起來沒有老美的高大上,但兔子的農業人口實在太多了,必須全民買單才能養的起。這一情況也适合眼下的中國。
陳鳴之前對糧食免關稅那是爲了彌補國内。現在的糧價雖然低廉,陳鳴依舊沒有改變那一政策的主要原因是,現在的中國很多人依舊在吃雜糧、粗糧,對于不少農民來說,細糧依然是珍貴的。很多人依舊在做着跟滿清時候一樣的舉動——将細糧換成粗糧,以此維持一家人的生存。
這讓陳鳴心裏很不好受。
他也不求自己手下的子民,天天都能吃上葷腥。他隻要求大家都能吃上白面饅頭、白米飯,這要求在一個穿越者感知中實在不高啊。但民間許多人家,包括城市居民,依舊在吃粗糧雜糧,這讓他心裏有種輕微的不安和負罪感。
那麽就繼續擴大海外糧食的進口。
暹羅、安南、馬來、金邊、萬象等等……,讓這些亞熱帶地區都成爲中國的農田。
但是他的這一理想化的想法似乎太過理想了,眼下内閣這項提議,那是很多股力量達成共識了啊。
“内閣以爲這糧食關稅要取多少?”
陳鳴當然不會立刻就答應這一提議,而是問向内閣加征稅的額度。
“陛下。國内糧價雖低,但從境外進口糧食還是必須的。臣以爲不當加之以重稅,一層足矣。”
柳德昭搶先站了出來。可他的話顯然沒有得到内閣内部的統一。
“外糧加稅一成也高不過保護價。臣以爲要提高國内糧價,保障農人利益,當加稅三成方可。”
滾滾大潮中,汪輝祖也不能置身事外。
他不僅在江浙影響力巨大,在兩湖也有很大的利益,因爲他自從投了複漢軍後,就一直在陳鳴身邊。不過汪輝祖還不是最狠的,而柳德昭也不是最善淨的,内閣中還有人提出50%和5%稅率的呢。
陳鳴看着吵作一團的内閣群臣,眼睛眯了眯,内閣還是有紛争的,但是他們在糧食進口稅的征收問題上卻已經達成了一緻。
“此事且容朕細思。”
陳鳴悔退了内閣,他并不是準備撥回内閣的這次提議,後者能在‘加稅’這一觀點上得到所有人的同意,這股力量陳鳴也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他是能夠将這一提議撥回,可問題是有哪個必要嗎?
“谷賤傷農”這一情況是不是真的存在,這在陳鳴心底雖然打着一個大大的問号的,但理智告訴他,這不會是假的。
至少糧食價格的低廉傷到了滿朝文武大臣和地方上的諸多利益體了。
“給朕傳蕭劍進宮。”
……
冬季裏,江南蕭瑟,湘南、贛西都一片冰涼,然而更南方的嶺南還一片溫暖。
砂糖橘、柚子,冬季裏成熟的水果在一船船的向被北方運輸。
而設立在廣州城内的廣漢大道南路總局,一場熱火朝天的招标會卻在熱烈進行中。
所謂的廣漢大道就是廣州到武漢的官道,這是連通中國南北交通的一條很重要的交通命脈。往西的這種交通大道的建設是沒有嶺南商人什麽事的。
他們不僅在關系人脈上跟北方的一些老牌建築商有差距,就連工作質量和速度上都存在着不小的距離。而且前者後世排斥後者對于國道建築行業的介入,對嶺南的資金和承包商完全是一副隔絕的态勢。
可是廣漢大道不一樣了。
閩粵商人在付出了巨大的利益作爲代價後,終于獲得了一塊敲門磚。
按照彼此心不照宣的約定,這南起于廣州,北抵達湘南株洲的南段,就全部是他們的盤中餐了。
盧觀恒看着眼前熱鬧的場面怅然若失,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當初選擇走官場路線的決定是對是錯了。
雖然選擇了官場的他已經走到了銀管會的中層,并且成爲了中華銀行在粵省分行的總經理,可是爲了更好地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他不也一樣要跟這些商賈之流打交道?
吸款放款的時候都恨不得求人呢。
而廣州的這些富翁呢,那日子過的可真輕松。
北面和廣州商團掐架的時候,那段日子的堅信盧觀恒記憶猶新,至今難忘。
當時有人給盧觀恒抵話,讓他催幾筆貸出去的款子,而時間明明還沒到期限呢。
那被催款的人直接來見了盧觀恒,盧觀恒也不願意平白得罪人,就把可以告訴人的事兒,坦言相告。那人倒是明理,沒有把盧觀恒給恨上,還很感謝盧觀恒的坦言,然後掉頭就走了。
撐到了貸款期限到來,立刻就歸還了借款。結果第二天那人就又來盧觀恒的辦公室。
當時那人微微一笑對盧觀恒說道:“盧總,在下今天來是遞交貸款申請的。你不需要給出什麽明确的答複,我隻是要你對幕後的那些人帶一句話。”
“老子做不成買賣,賠了百十萬,我讓他翻倍扔海裏。老子做不成生意,他們也誰也别想做!”
“你再告訴他們我說這句話憑的是什麽。”
“憑的就是廣州商團在粵省地面上打下的關系。憑的就是商團在兩廣、閩南有的人脈!”
“玩陰的,誰怕誰啊?”
“咱們就看他有沒本事把生意做下去。”
“老子要他中了标,也完不成工程建設。”
當時盧觀恒的辦公室裏是一片刀光劍影啊,那張嘴每吐出一句話來,都是殺氣騰騰。
“你不信?”
“那就都走着瞧。看誰笑的到最後!”
嚣張霸氣。那粵省的一席話讓辦公桌對面的盧觀恒整個人都傻了。
……
雖然盧觀恒知道,那個人背後站的是整個廣州商界,所以他說話的禀氣才特别的硬。但想想現在自己過的生活,盧觀恒還真的有些羨慕。
廣州廣漢線南短工程招标結果很快就送到了南京的建設部,然後建設部一邊遞給内閣,另一邊送到了陳鳴手中。陳鳴都不用等蕭劍的消息,大緻上他就判斷出了一個他想要的結果。
——利益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