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談判并沒有用去多長時間,這一次見面+談判,更多是雙方總體意見上的一個交流。
雖然沃特森知道下一次談判開啓的時候,他今天在乾清宮内見到的那些個中國政治巨頭們,将一個也不會出現,但這卻是沒辦法的事情。
中國不可能讓一個首相大人來親自跟自己一個小小特使談判。
中國談判團的領銜之人是黃松,他與沃特森之間,才是真正的對手,會就雙邊所關心的問題就細節展開詳盡的探讨。
陳鳴回到後宮,李小妹立刻就以一種見到怪物的神情在他面前情緒激動的比比劃劃、叽叽喳喳,讓他真的想哈哈大笑一番。
“看來特使夫人的打扮把真的皇後給吓壞了。”
可事實上西洋人的低胸裝和唐時貴婦的着裝又有什麽區别呢?在陳鳴眼裏就沒有大區别麽,給人的印象最深刻的都是那胸口的兇器,額……
“傷風敗俗!”
李小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真的被吓到了。現在她想起沃特森夫人胸口的一片抹白,臉色還忍不住發燒。
“哈哈,這有什麽。那朝鮮不還有漏乳裝的嗎?”
這是駐朝漢軍回禀的事情,把陳鳴都吓一跳,現在已經被朝鮮政府下令一律禁止。陳鳴接到這消息後都不敢相信,受儒家熏陶上千年,自诩是小中華的朝鮮,民間竟然會有漏乳裝???讓人瞠目結舌啊。
最後想想,也确實不是不可能。朝鮮的那些兩班貴族們可從來沒把下層的賤民跟自己當成那啥。
晚上,外交部出面宴請了沃特森一行,在宴會上沃特森本人表達了自己對于飛剪艏的執念不移,被出面的黃松一口答應了下來,表示第二天所有的資料都會送到英國使館。
英國人既然對飛剪艏念念不忘,那就讓他們自己造出來後親自去體驗吧。沒有了火箭彈這樣大殺器的飛剪艏戰船,戰鬥力直線下跌倆仨檔次。
再或許,英國人有自信自己能矯正飛剪艏的那些臭毛病,或者說他們能玩出新花樣?管他呢。
中國與英國的談判就此拉來了帷幕,頭次見面之後沒隔兩天就再開了二次‘約會’。這可讓一直密切關注着的佩裏埃有種被架到火堆上的感覺,他派出去的人回報說,英國人的精神狀态十分樂觀,這就讓人他焦急上火了。
在國安的監控下,陳鳴清晰的‘看’到,接下的幾日裏,以法國爲首的歐洲多國大使就像是一隻隻被紗窗隔離在了腐肉之外的蒼蠅,一次次的接觸,以尋找着自己能夠穿過這層紗窗的機會。
“陛下,佩裏埃急了,他向外交部傳去消息,請求我朝慎重考慮,不要爲利益所動,同英國人作出威脅、損害到法國利益的決議,爲了表示誠意,他願意先将廣南的法國力量撤出。”
“哈,這是要放棄廣南的布局嗎?”
陳鳴略感到意外,同時爲佩裏埃震驚,這家夥的膽子不小啊。
法國人在廣南的一系列動作,在北美戰争爆發之後都還始終堅定不移,外加上廣南軍在戰場上好多次被西山軍壓着打,顯然國勢已經日落西山了,但法國人還在堅定不移的支持着他們,可見主使這一切的人是法國政壇上一個絕對的強力人物,已經登上法王王位的路易十六是最大的嫌疑人。
大人物的态度可不是佩裏埃想否定就可否定的,巴黎的決議不是他一個前東印度公司代表升格而來的大使抵抗得了的。現在佩裏埃就拿廣南來做‘友誼的橋梁’,就他個人而言,這個誠意不可謂不大。
“拖上兩天。把這個消息傳給沃特森,我們需要他們手裏的緬甸全部情報。”
後者可是熱帶雨林地區,地形地勢複雜,這幾年依靠着暹羅和撣邦土司對于緬甸的偵查,中國雖然了解了緬甸不少的内情,還有山川地勢,可真正到戰争的時候,這些了解還遠稱不上‘清晰’。特别是緬軍的熱火器配備情況。
“飛鴿傳報廣東,讓南洋水師速與廣南國接觸。告訴他們,法國人已經對廣南放手了,廣南國山窮水盡矣。隻要阮家願意内附,朕封阮福淳爲國公。”
“讓南洋水師注意西山軍的動向。阮文嶽要想摘果子,就堅決的把他手給敲回去。”
現在的安南整個有多少人口呢?不到四百萬吧。連綿的戰争讓很多平民失去了生命,也讓更多地人逃入了鄰國,其中都包括鴻基市。
中國還從越南引入了不少女子,來婚配移民南洋的光棍們。越南男人懶散,好逸惡勞,活脫脫的就是南洋猴子。可是越南的女人挺不錯的,雖然很多人長的有點那啥,臉龐大,顴骨外翻,眼睛微凹、鼻子扁寬、嘴唇厚還前突,皮膚黑個子小,下巴短,找缺點能說出一大堆來,但越南女人挺吃苦耐勞的。對于一些娶不上媳婦的人來說,這就足夠了。
不管是因爲什麽原因,是因爲風俗文化造就的,還是因爲真的人種基因有問題,反正勤勞堅韌,這就足夠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戰争席卷了安南全境的時候,中國的販奴貿易自從朝鮮開啓了罪惡源泉之後,迅速的就擴展到了安南。就像很多朝鮮奴是被朝鮮的貴族軍隊給‘販賣‘的,安南也是如此。
廣南、北鄭和西山軍,三支安南的本土力量,哪一個沒這麽做過?
現在的越南頂多還有三四百萬人口,極可能還達不到三百五十萬。這些人口如果凝聚在一起那還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的,比如暹羅和緬甸的人口,還不到這個數字。可是在安南,這不足四百萬的人口卻分散在四個勢力之手。
就算這當中人口基數最多的西山軍和北鄭,手中握着的真正基本盤部隊,也就那麽三四萬人。各自的總體軍隊規模已經普遍下降到了十萬人水準線。
大批青壯死于戰争,戰争更摧毀了安南的經濟和農業,也在安南民間産生了很多寡婦和未婚成年女人,這些人被捉去販賣,雖然很罪惡,但卻是一方所有,另一方有所求。
法國人的‘誠意’,給了陳鳴收網的時刻。
奄奄一息的廣南國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當法國人斷開了對其的支援後,廣南國在西山軍的進攻下滅亡就是早晚的事情。這個時候陳漢插手進去,收獲會遠遠大于付出的。
事情就是這麽奇特!
陳鳴就在密切關注着與英國人談判的時候,法國人出人意料的送來了禮物。
“啪。”
收到‘秘密消息’的廣南國駐京大使驚慌下把桌邊的茶盞都打落地上了。但他這個時候絕對沒心思去看茶漬有沒有染污了地毯,也沒有暴跳如雷怒不可惡,而是整個人都如同受到了驚吓的小孩兒,顫顫發抖。
老天爺,他剛剛‘買’到的消息是什麽?這是真的嗎?
宋福和根本無法想象此刻的廣南國在失去了法國人的支持之後,究竟還能在西山軍的攻勢下支撐幾天?
後者每每從馬尼拉運來的槍炮,那就是廣南的生命補給線啊。
外頭明明是夏日明媚,宋福和卻感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西山軍的叛逆曾經花過大量的心思來溝通法國,金錢、利益,但最終都沒有能談成;阮文惠還派出自己手下的水匪去偷襲,但毫無戰果。
中國人在下龍灣一帶清理海匪,大量的安南海匪都奔到了南方,或是依附了西山軍,或是依附了廣南國。兩邊那是爛桃對爛梨,半斤跟八兩,鬥得旗鼓相當。
可被西山軍揮起鋤頭挖了一遍又一遍的‘牆角’都沒有倒塌,現在就因爲一個‘猜測’……
這就是小國的悲哀嗎?
宋福和好容易穩定下心神,但他的腦子翻來覆去的打轉,也想不出一個合适的法子來。
廣南國現在想要支撐起來,那就必須有外力支持。
法國人已經收手了,中國人一直不伸手,這讓他去找誰呢?難道要去找金邊或是暹羅嗎?
晴天一記霹靂,打的宋福和暈頭轉向,整個人都不知道怎麽好了。
很快,接到消息的使館參贊阮文景就鐵青着一張臉來到了辦公室,兩個人面面相觑,辦公室的氣氛冷若冰窟。
雖然他們還沒有去求見法國使館,可是把這消息賣給他們的人是絕對有信譽保證的,那就不會出錯了。沒有立刻跑去法國人那裏,隻是宋福和要保留着自己内心的一丁點希望罷了。
“廣南要完了嗎?”
宋福和都要哭出來了。
時間轉過去了半個小時,兩個人沉悶的抽掉了一根又一根煙,辦公室裏都能騰雲駕霧了。宋福和終于站起了身來,“走吧。去法國人那裏。是生是死,來一個痛快。”
呆坐得這短短時間裏,宋福和發現自己内心剛加的不好受,無盡的雜念和恐怖的思緒就像是一個磨盤,将他整個心髒都碾成了肉糜。
而距離廣南國使館有一段路程的西山軍使館,西山軍駐南京的華裔大使焦福祿此時高興的卻都要跳起來了。
“哈哈哈,主上大業有望也,大業有望也。”
南阮沒有了法國人的支持,沒有會認爲阮福淳能支撐多久的,雖然阮福淳已經把張福巒和他的黨羽的腦袋砍掉了一大串,但這兩年廣南國的軍政還是一樣的黑暗。
那杜仁青、朱文接幾人都要發展成盤鎮了。阮福淳則還是在後宮中花天酒地,尋歡作樂。
“立刻去給我盯着宋福和的一舉一動。”
焦福祿是西山軍大首領,現在已經自号西山往的阮文嶽的老師明鄉人焦獻的兒子,不僅深的阮文嶽的信任,與西山軍的另一個大boss阮文惠也交情很好,自身熟悉中國文化,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這完全是來南京當使臣的不二人選。
焦福祿到今天爲止已經在南京呆了一年半了。
宋福和與阮文景垂頭喪氣的打法國使館走出來,高盧公雞的絕情是不留一點殘餘的,佩裏埃自己甘願承擔那麽大的責任,又豈會被宋福和的幾句哭訴就打動?最後的結果跟宋福和來時候的預料完全一樣。
走出法國使館大門的宋福和站在熱鬧的商館街大道上,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谷深幽靜的原始森林中。
五月南京的太陽已經很火辣了,照射着身上,不多時就能讓人汗流浃背。可宋福和卻隻感覺一股快要把他整個人都凍僵的冰寒。
“哦,看看,看看。我看到了什麽?”
焦福祿那熟悉的聲音猛地在宋福和耳邊炸響,作爲不共戴天的死敵,這樣因他倆很熟悉。
“一條老狗,一條沒家可回的老狗。”
從馬車中走下來的焦福祿帶着勝利的笑容一步步走到宋福和與阮文景面前。他此刻的神情是如此的驕傲,眼神是那樣的蔑視。
“喪家之犬。沒有了法國人,阮福淳的腦袋過不到明年就會被我王一刀砍下。”
站在低落的敵人面前秀着自己的優越感,焦福祿感覺到一股由衷的暢爽。就跟那小報上說的一樣,三伏天裏喝了一碗冰水,爽到家了。
焦福祿用看待宰豬羊的眼神看着宋福和,這個無能之輩雖然沒有半點本事,但他自身卻不是沒有半點價值。自從廣南國在南京的使館建立之初就開始擔任廣南大使的宋福和,在情報方面的價值遠比他身邊的阮文景要高得多。
已經将廣南國看做是死人的焦福祿還想着要榨幹宋福和的最後一點價值。一切在這兩個人失魂落魄的從法國使館裏走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塵埃落定!
宋福和慘然的笑了笑。
“是啊,我就是一條無家可歸的老狗。”這比喻讓他都想起了自己的祖師爺。
“東門有人,其颡似堯,其項類臯陶,其肩類子産,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
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這是每一個儒家子弟都度過的一段。
當時的老夫子可謂很慘了,但他還有弟子,還有自己的聲望。
現在的南廣呢?就也是一條沒了主人的老狗啊。而且什麽也沒有了。
不要說國内四周,就是在南京城裏,廣南國的名聲也是臭不可聞。碰到阮福淳這樣的主上,這是廣南的大不幸啊。
“然而,國雖将亡,亦有忠貞。”
無盡的憤怒将宋福和剛剛因法國人的冷漠而産生的不滿也一塊催發了出來,他一把拽過焦福祿來,揮起拳頭,一拳砸在了焦福祿的前框上。
伴随着’哎呀’一聲痛呼,焦福祿栽倒在了地上,然後宋福和直接撲上,掄起拳頭再砸。在他身邊的阮文景都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
“哦,上帝。”
站在二樓窗紗後面的佩裏埃閉上了眼睛。很難想象在他面前始終都畢恭畢敬的宋福和,這一刻竟然能爆發出如此的‘雄武’。
“快,快把他們拉開。”
直接推開窗戶,佩裏埃對着使館門口的兩名警衛大喊着。
商館街作爲外國駐華使館的聚集地,這裏有着南京城第一流的警察力量,很快法國使館前的鬧劇就引來了警察的主意,口哨聲響起,群架迅速被‘鎮壓’了下。
當警察們看到被拉開的宋福和從嘴巴裏吐出的半截血淋淋的耳朵的時候,所有人都對這個民間評價一般般的廣南國使臣投以了‘敬佩’的目光。甭管那廣南國是多麽的稀爛,這宋福和還是夠血腥【性】的。
焦福祿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商館街。
沒過多久整個商館街就都傳遍了法國使館門前發生的那一幕,然後是整個南京城。
這件很突兀很突兀的發生的事情,讓宋福和這個在許多人的印象中絕對是屬于平庸無能的一個人的家夥,形象‘煥然一新’。至少這個人還有‘拼’的勇氣,這可比水太涼好的太多了。
持續不覺的國家宣傳是很能改變人認知的。
現在的中國人,很多人腦子裏的儒家形象都定格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這一形象,就好比被宋福和痛毆的焦福祿,陡然間來了一個‘男人’,很讓人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