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繼剛過了三十歲生日不久。雖然是‘降将’,是個過氣之人。但因爲頭上好歹有着一個“同安伯”的爵位在,就跟鄭連福兄弟一樣,下海經商,誰也不敢得罪他。雖然在南京城裏是孫子,可到了福建,還算一個爺。但要說鄭繼這樣的日子就過的快活自在了,那也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就鄭繼自己心裏的感想,他當然有在賺錢,可人是很不痛快和很發愁的。因爲他看不到家族的前程!!!
這塊伯爵牌子能夠支撐家門多久?一代人、兩代人?
他們家族對比起鄭連昌鄭連福兄弟來,先天上受到限制,人也也要避諱,可皇帝後宮裏有人家門裏的閨女,鄭繼他可沒這個能耐。現在新朝鼎立,國勢昌隆,鄭家沒人能出人頭地,這就太危險了。很大很大的可能,他們一家日後就會變成商賈之流了。鄭繼十分爲這件事發愁。
現在的中國的确跟原來不一樣了,商人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但幾千年來固有的印記還是讓鄭繼十分決然的視‘商家’爲恥,他們家可是勳貴啊。再不值錢的流爵,那也是勳貴不是?這要是兩代人之後堕落到商賈階層當中,那他鄭繼就是死,也無顔以見列祖列宗了。
鄭繼的家境很好,他們在泉州搞到手的一些産業,并沒被後續進入的複漢軍給全部沒收了。現在家族名下的田畝已經成立了一個農場公司,轉向經濟作物種植了。但以鄭繼的眼光和觀念,鄭家家裏就是再富有,産業做的再大,官場上沒有人站穩根腳,那也是一場災難。鄭家也一樣是墜落了門楣。
“謝皇上給微臣一個機會。皇恩浩蕩,臣誠惶誠恐,當肝腦塗地,以報皇恩!”
當從陳聰口中聽到自己的任命後,一股巨大的驚喜彙成一股洪流,直接沖懵了鄭繼的大腦,他整個人都僵硬了,興奮和激動如同決了堤的洪水,浩浩蕩蕩,嘩嘩啦啦地從他的心理傾瀉了出來,他隻想沖着藍天大吼大叫,忘情的奔跑、奔跑、奔跑!内心裏的激動和痛快已經不能用淺薄的語言來表述,鄭繼此刻渾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暢快的跳動着!
鄭繼“啪唧”一下跪在地上,對着東面磕了三個響頭,眼淚都流了下來。這或許是有些故作了,但鄭繼内心裏絕對落下了一塊大石頭。他重新被啓用了。兩年來的擔憂一瞬間消散,三個響頭算什麽?三十個都不足以表達他的激動。這是重獲新生啊。
他們閩中南的天地會,“解放”了!隻要在南明州表現不差,陳漢的官場、軍隊就對他們這些人裂開了一條縫隙。
兩年來一天比一天重,如山一樣重的壓力瞬間全部消散。站起身時,鄭繼淚流滿面。
“王爺請放心。卑職必将南明州守的固若金湯。”鄭繼精神抖索,狀态比來時都要好的多。
陳聰很能理解鄭繼這個時候的狀态,把手往旁邊的座椅哪兒一引。“來,咱們坐下說話。”
“你是南明州的第一任總督,執掌當地的一切軍政大權。朝廷的第一批移民在兩千人左右,再加上你手下的那個營,還有二百人的日本治安隊,總數不超過三千人。你要在墨鹄這個地方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一座正規化的港口鎮。”
墨鹄就是海外勘探三局在南明州西海岸南端尋找到的一處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幾千裏的海岸線,這裏看成是最最适合的所在。勘探船在來到這裏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河口,船隻沿河而上,沒有過多的深入内陸,就發現河面上有許多别的地方所沒有見過的黑天鵝。天鵝在中國也有很多,可是從沒有見過黑色的天鵝。
所以三局就把這裏定名爲墨鹄,因爲天鵝在中國古代被叫做鹄、鴻、鴻鹄。把那條河定名爲墨鹄河,還立下了界碑。
“這個地方與中原氣節相反。南京城裏夏日炎炎,那裏卻是正值寒冬。”
“你們會在八月底出發,到達那裏估計也要一兩個月。正值暮春。”
陳聰向鄭繼介紹起了墨鹄當地的氣候氣節,他心裏頭是十分驚奇地,這天底下果然無奇不有,那裏的氣候竟然于中原正好相反。中原的夏季,那裏的冬季;中原的冬季,那裏的夏季。而且當地氣溫并不怎麽的冷,就算是冬季,也隻有早晨氣溫比較低,到了中午,就如暮春中秋時節一般。
這主要是陳聰的boss——陳鳴上輩子的地理沒有學好,如果陳鳴的地理知識不錯的話,就能給陳聰好好地講解一下南北球與北半球了,就也能知道所謂的墨鹄究竟是什麽位置了。那裏是另一個時空澳大利亞的第四大城市珀斯的位置。
而珀斯是典型的地中海式氣候,冬天潮濕,夏天漫長而炎熱。夏天炎熱的原因是由東部沙漠風吹來的熱浪造成的,不過熱不了幾個小時,便會從西南方吹來涼爽的海風。這個地方是上午刮熱風,下午又吹涼風,這一現象也使得珀斯成爲澳大利亞刮風最多的一個城市。
當地礦産資源豐富,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大金礦,隻是陳鳴對這一地點根本無了解,珀斯是澳大利亞西海岸最大的一個城市。所以說這個地方,海外勘探三局還真的是找對了位置。
“别把你手下的那個營當真正的部隊來看待,他們連民兵都不如。最大的任務依舊是勞動。你可以從第四建設兵團挑選幾個隊長、營長,也能外聘退伍軍人來充任軍官。但軍隊是不會給你調派骨幹的。”陳聰這話說的就很透明了。鄭繼可以從勞改營的隊長、營長當中選出相當一部分的軍官,他也可以從自己退伍的舊部中選擇一些人。至于是用自己的舊部呢,還是用第四建設兵團中的人呢,兩者各有多少人,這就是鄭繼自身的問題了。“朝廷給你的時間不多。你要在一個月内完成這個營的搭建和整編。九月份之前必須開拔。”
“我醜話先給你說在前頭。到了南明州之後,這支部隊不能亂。如果亂了,你就是能活着逃回來,老夫也第一個要你的腦袋。”這裏所謂的‘亂’,就是叛亂。
“南明州遠離中土千萬裏。保不準就會遇到什麽天災,招兵的時候給人都說清楚了。不願意的,千萬不要招來。到時候有個好歹,第一個挨刀的就是你。可别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海外幾千裏開拓土地,遠在南洋艦隊的籠罩之外,這可是陳漢開天辟地的頭一遭。
兩人細說了小一個小時,鄭繼感恩戴德的走了。陳聰在鄭繼退去後,突然間笑了。以鄭繼今天的表現看,他是不是對朝廷真的有這麽感恩戴德且不提,但至少的這是一個聰明人。這就足夠了!
南明州那裏,中國現在唯一面對的競争對手就是英國人。可英國人就算要這個時候對新南威爾士下本錢,他們也遠遠落後在中國後面了。南明州總督的外界競争壓力不大,真正要考驗的還是他的經營手段。
隻不過老天爺真的很青睐這些洋人,南明洲的東海岸比西海岸環境要好出許多。尤其是被英國人劃入新南威爾士的那片土地。
陳聰是知道陳鳴的想方法的,把新南威爾士買下來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雖然這南明州很多地方都是沙漠幹旱,但南面還是可以的,開墾出來,田畝怎麽着也能比的國内一個省來。小瞧了澳大利亞的陳聰根本不知道那片被譽爲世界上最幹燥大陸的土地有着怎樣的價值。
那裏是地球上最大的島嶼,也是最小和最平坦的陸地。隻以農業來論,雖然有1/3的地區不适于發展農牧業,另外1/3的地區隻宜發展畜牧業,但其農用地面積仍然相當可觀。這裏北部有廣闊的平原和雨林,中部有沙漠,而東部、東南和西南部卻有肥沃的耕地。耕地面積達五千萬公頃,也就是七億多畝的土地。
這可不是一個省,而是好幾個省的耕地面積了。
何況澳大利亞還有那麽多的礦産,不僅僅是鐵礦,金礦也是引人注目。
隻是陳鳴上輩子對于澳大利亞印象最爲深刻的就是那裏的鐵礦,還有必和必拓和力拓這兩個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澳大利亞的公司。而對于澳大利亞的金礦,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墨爾本,因爲那裏是新金山麽,與老美的舊金山正好相對。
除此之外就是南非的金礦和加拿大的育空地區了,前者不需要多說,蘭德金礦震驚了世界,而後者他知道育空地區是靠近阿拉斯加的。所以陳鳴才要求登陸阿拉斯加的海外勘探一局在紮下根基後盡快的向育空地區進入。這個時代那裏可能連一個英國人都沒有踏足,除了少數的土著人外,完全就是動物的世界。
至于能不能找到金礦,那就是有棗沒棗打三竿了。現在哪裏還不能算是英國人的地盤,阿拉斯加與加拿大之間的分界線是在老美從老毛子手中買下阿拉斯加之後,英國人、美國人和加拿大人坐到一塊才劃定的,多直的一條線!
離開了内閣衙門,登上了外面一輛馬車後的鄭繼,很快也收起了滿臉的感激。可一想起那道聖谕的内容,臉上立刻就又笑開了花。雖然現在的南明州隻有三千人不到,說是總督,更不如說是一個村長,可南明州的發展前途指日可待。他眉宇間積累的郁氣不自覺中就已完全消散開了。
這就是權利!
李世民在臨死前把李績給貶了疊州都督,留給兒子施恩,這樣的招數李績哪裏會不明白?但李績未嘗就不受用。李治繼位當月,召他入朝拜洛州刺史,接着又加封開府儀同三司,命他任同中書門下,參與執掌機要事務。同樣是這一年,又冊拜爲尚書左仆射。這官升的連李績自己都怕了,上表請求免除自己仆射的職務,李治還是命他以開府儀同三司的職務依舊執掌政事。
君臣二人這一封一求免,情誼就牢固了。
與曆史上的李績相比較,鄭繼當然沒有李績的能力、功勞和資曆,但他被陳鳴之前摁了兩年整,隻剩下了一個空頭伯爵,現在一遭放出來,内心中就算很清楚自己之前的擔憂恐慌都是由陳鳴這個皇帝造成的,可更多地還是對陳鳴的感激戴德。這就有點像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而至于鄭繼會不會心懷叵測,對陳鳴暗中仇恨,隻要鄭繼還不是一個豬腦子,在不可逆轉的大勢面前,他就根本不會升起這般的心思。
人逢喜事精神爽。鄭繼此刻覺得自己渾身都輕飄飄的,要是有陣風吹來,他都能飛上天去。精神的力量太巨大了!
雖然聖谕隻爲他們推開了官場,尤其是軍隊裏的一道小縫。但千裏之提潰于蟻穴,鄭繼從來不以爲當朝的那些軍将比自己有多麽高的能力,當初複漢軍的火力之下就無有抗手,自己坐在陳二寶、陳啓他們的位置上也不會比他們差。這些人就是一個命好!
“接下來就要看自己人争不争氣了!”
鄭繼靠在馬車後壁上,腦子裏已經将過去全部的擔憂還有一縷哀怨忘在腦後了,大腦迅速的盤轉起來,思考着自己手下能安插多少人。鄭家能插進來多少人,還有張家、李家又能分潤幾個位置……。要怎麽分才能在兼顧自己人的同時,也讓建設兵團的那些人激情迸發。
一時間鄭繼腦子裏百千個念頭閃動,帶着他的嘴角都翹起來了。
……
曾母大島。
苦澀着一張臉的黃定友哀歎着,“我到底是發了什麽昏,當初居然腦子發熱,跑到這麽遠的地方,受這大罪?”這地方比江南熱的太多了,穿一層單衣都熱的汗流浃背,而且多蚊蟻。黃定友真甯願大冬天裏再去一趟貝加爾湖,也不願意在這裏待下去了。
所以他從來到這裏的第二個月開始,就不停地向報社總部發信,要求調換一個崗位。他黃定友可是報社裏的功臣啊,當初做戰地記者,給報社遞了不少稿子。
黃定友生性喜歡新奇,聽說報社準備向曾母大島派駐記者,沒有多加考慮就報了名。他是知道這裏天氣很熱,但黃定友絕對沒有想到這裏的天氣會真的熱。
還好他的調職請求被報社給通過了,因爲他被報社直接給開除了。心情暴躁的黃定友‘神經錯亂’下向報社裏的信中寫着不給調離他就要辭職,然後他連辭職都不用做了,還能得到報社多三個月的工資賠償。
而從随後報社中朋友的私信中他了解到,黃定友的‘去職’正好給報社裏某位新任副社長的侄子騰出了個編制。黃定友内心中那叫一個‘我艹’!
《南京日報》是頂大的一個報社,占據着首都之利,除了不能跟幾分國字報媲美外,并不比一些省報的發行量差,而且流傳更廣。
之前也說了,現在的陳漢報業發展迅猛,能在報社中尋到一個編輯的位置,那是聽體面的工作了。黃定友當初爲了從小工轉正可忙忙碌碌了好幾個月,又接着戰地記者的東風這才正式的成爲《南京日報》的一員,可現在就因爲這點事兒,他不能再說是‘記者’了!
黃定友現在是人生事業雙挫折,感覺像是被世界遺棄了一樣?
雖然他可以自由的離開曾母大島了,但他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就此回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