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裀這龜孫一下子就吐出去了十萬人,這是多麽大的一塊肉啊。這個家夥被暹羅人的銀子迷花了眼了嗎?竟然問都不問他陳大統帶一聲!
不知道今非昔比,現在的濟州島已經完全以他陳岱馬首是瞻了嗎?
“搞金家。狠狠地搞一把金家!”石信雄一臉的惡像,兩隻鐵鑄的拳頭緊緊地攥着,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暴戾的氣息。他和陳岱自從來到朝鮮的頭一年開始起,就着手搞起了奴隸買賣。這項生意貫穿的是他們整個朝鮮水師!關乎的也是他們整個駐朝漢軍上下所有人的利益,絕不單單是他們倆人的個人利益。他們這錢賺的就容易嗎?
自從朝鮮王室自己内讧搞得人心大跌後,本來隻是整個貿易當中一環的他們就異軍突起,趁着朝鮮王室‘失德’的空檔,撷取了整個貿易體系中‘賣方’市場的至高權。因爲很多的朝鮮勢力在離開了李裀或喪失了效忠對象後,都投到了他們這裏來。對此,李裀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
他真的以爲現在的朝鮮還是當初的朝鮮嗎?
十萬人,這麽大的數目,中間是多麽豐厚的利益啊,他嘴巴一張就吐出來了?真的就被暹羅人的二百萬紙币胡了眼了嗎,竟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指使金氏等家族與暹羅人進行了溝通買賣。這可不僅是在割駐朝漢軍的肉,這還是在挑釁駐朝漢軍的尊嚴。
“那就隻能用上闵宏鎬了。”陳岱臉上浮現着辣色。他本來是一百個不願意跟闵宏鎬沾染上瓜葛的,這個大朝奸就跟明末時候的吳三桂差不多,被無數人詛咒。可是對朝鮮半島上的各部勢力了解的爛熟于心,閉着眼睛都知道哪在哪的陳岱很清楚,要盡快搞金家還就必須用上闵宏鎬。闵宏鎬的位置距離安東金氏最近,安東金氏現在又回到了慶尚道的南端,而整個慶尚道現今都算是闵宏鎬的‘轄區’。闵宏鎬所部的位置距離金家現在的地盤最近,“這家夥倒是好運氣。”這就逼的陳岱不能不用他了。難道要陳岱緩緩圖謀,等到金家都把生意做好了,才湊夠人手掃蕩了昌原府嗎?那之前怕是還要先把闵宏鎬給踢開。
闵宏鎬此人本是朝鮮駐守平壤的統軍大将,滿清入侵的時候卻是第一個帶頭投降了清軍,然後被清軍驅使着一路南下,就像中國曆史上的吳三桂一樣,從北朝鮮打到了南朝鮮。這人被清軍拉到陣上一次次當做擋箭牌、替死鬼,與複漢軍交鋒的時候手中的隊伍被打散了一次又一次,但他自身幾次險死還生的卻都幸運的活了下來。很得滿清的信任!去年八旗在擊潰了李禛、李裀後,大軍再一次回縮到忠清道。這闵宏鎬就被封爲了慶尚道總管,理論上說整個慶尚道都是他的地盤,就像當年的吳三桂和雲南一樣。闵宏鎬本人的實力這段時間的招兵買馬後,手底直接掌控的軍隊也超過了萬人兵卒。
如果沒有陳漢在朝鮮的水師陸戰隊撐腰,作爲震懾,金氏就現在的那點力量是根本不能在陸路上立足的,如果複漢軍撒手不管了,金氏也絕對頂不住闵宏鎬軍的猛攻。隻不過這闵宏鎬是朝鮮有名的大朝奸之一,要想把他給‘招安’了,那‘民議’真的會很大的。
但陳岱和石信雄兩人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闵宏鎬,這倆人的政治頭腦也是過于簡單了點。
南京城裏愉快的數着錢币的李裀,根本就不知道到自己在‘無意’中觸碰到了駐朝漢軍的利益,然後駐朝漢軍的反擊已經打過來了。他手下憑空多出了二百萬紙币,這一下子是大大寬松了他在南京的生活。
也不知道他内心裏是怎麽想的,在曆經了一次被刺後,李裀内心中猛地對于生命的意義有了新的定義。他變得熱衷于享受了!
作爲一個連直系後代都沒有的人,如果他突然死了,他手中就算積累了再多的錢财又有什麽用呢?而且就朝鮮的複國大業來看,他就算是積累了再多的錢财,沒有上國的支持,那也是鏡中的鮮花水中的月亮,看得到摸不到。上國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就他自己的這麽點積蓄,對于整個朝鮮的‘複國大業’,那也完全是杯水車薪。
所以啊,李裀大悟徹悟了。他還是享受吧,趁着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好好的享受吧。那朝鮮啥時候能夠複國,就看上頭的‘天’定!
隻是他的這種想法跟身在朝鮮的金洪昌,以及背後的金氏等等李裀的擁趸勢力的想法卻大大的矛盾,後者當然是知道駐朝漢軍現今的影響力的。但是他們依然選擇了‘聽從’李裀的話,這在事實上是朝鮮的本地勢力對于駐朝漢軍的一次反擊反抗。而駐朝漢軍在受到挑釁後的反擊力度,更有着更深層次的意義。
過江龍再兇猛,也不能讓地頭蛇們全部都匍匐在地上。強龍不壓地頭蛇,就是這個道理。
隻是這一層意思陳岱、石信雄卻是沒有看透,他所有的惡意全部都給了李裀,雖然他的招數是放縱闵宏鎬這頭惡犬來攻擊金氏!
“請通報陳統帶,金基大有要事求見。”
龍頭岩,駐朝水師大營外,金基大急匆匆的趕到。陽光照射在他身上,散發出了一層光暈。月白色的絲綢閃耀着光澤,朝鮮人很喜歡白色。
……
從昌原府城到釜山港的路上,零零星星的朝鮮人在移動着自己的腳步。金氏等家族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動作。雖然這在後世被無數人詛罵爲‘奴隸貿易’,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可是朝鮮人的生路啊。
他們到了外面是農奴,或者直接就是奴隸,可是待在朝鮮本土,在八旗和降兵的統治下,說的就好像他們不是奴隸一樣。就算滿清沒有侵略前,朝鮮農民的權利也被這裏鞏固的兩班貴族制度壓制的小到極點。
“朝鮮的權利必須握在朝鮮人的手中。”金洪昌義正言辭的看着堂上的所有人,渾身湧動的都是一股愛國者的壯烈。
“上國的大軍已經要奪下盛京了,不日整個盛京就會被上國光複,那麽朝鮮的光複也指日可待了。”金洪昌很确認這一點。這也是整個安東金氏爲之‘奮起’的根由,朝鮮的黎明已經到來了。
“不管是那些可惡的八旗兵在上國天兵徹底斷開他們與東北聯絡的通道前撤離,還是上國天兵奪取了盛京後,對于朝鮮的八旗兵進行攻擊和掃蕩,這都會給朝鮮帶來最終的安定。”
“那些應該死一百遍一千遍的清虜,是絕對抵擋不住上國天兵的進攻的。”
“朝鮮就要光複了。”作爲一個政治人物,金洪昌的演技功底十分突出,呐喊當中他的眼淚都流了下來了。但是政治人物往往都是在鼓舞人心的時候很高大上。但是在背後面對自己兄弟,還有兒子、侄子的時候,面對真正至親的時候,卻是一張充滿了利益和權欲的臉。
金家現在要他們跟着金家一塊做的是啥呢?
那是在挑釁駐朝漢軍,是在挖駐朝漢軍的牆角。可還美其名曰讓駐朝漢軍體會朝鮮人的力量。朝鮮複國在即,最初開始肯定離不開駐朝漢軍的鼎力支持,但是朝鮮沒有内附啊。雖然在被滿清八旗糟蹋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的時候,無數人喊出了‘内附’的叫聲,但朝鮮終究沒有内附。
既然沒有内附,朝鮮就還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那麽朝鮮的權利本應該還掌握着朝鮮君臣的手中啊。金洪昌說,這一下就是要讓駐朝漢軍看到他們的反抗,認識到他們的力量,好爲日後複國之後的行政之權免除駐軍的幹涉。
不管金洪昌說的如何壯烈光大,實際上堂上的很多人都清楚,這一次的行動更是在試探,試探駐朝漢軍的反應。一定程度上這甚至可表明着未來上國對于朝鮮的最終命運裁決,擁有着可無限延伸的意味。
隻不過此刻影帝上身的金洪昌絕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龍頭岩的那兩個大人物竟然已經改變了闵宏鎬的命運。
不,這改變的還有骊興闵氏的命運。
後者可是朝鮮曆史上一等一的名門望族,比之安東金氏還要強出很多很多。闵宏鎬就是骊興闵氏的直系子弟。在闵宏鎬的影響下,龐大的骊興闵氏七成的力量直接投靠了滿清八旗,堪稱是動搖朝鮮根基的一件大事。
這闵氏始祖是孔子的弟子闵損(子骞),世居中國山東。高麗時期,闵損後代闵稱道以使臣身份渡海,後來定居在骊興(骊州舊稱),成爲朝鮮及韓國闵氏的始祖。在朝鮮,闵氏僅有骊興闵氏一門。
與金氏這種除了安東外,還有清風金氏、光州金氏、慶州金氏等等,完全不同。
可以說整個朝鮮姓闵的人都是闵氏子弟。他們的投降比之闵宏鎬手中的那些軍隊的意義可大的多了。
闵氏在高麗時期即成爲望族,闵稱道曾孫闵令謀曾任高麗太子太師和門下侍郎平章事,闵氏在高麗時期出現過闵湜、闵公珪、闵曦、闵漬、闵萱、闵頔等一大群名臣。李成桂建立朝鮮時,闵汝翼協助其創業有功,升爲大司憲、戶曹判書。闵頔之孫闵霁之女嫁給李芳遠,即元敬王後。闵霁被封爲骊興府院君。
中宗反正後,參與政變的闵孝曾被封爲靖國功臣、左贊成、骊平府院君,闵氏得以中興。肅宗時期,闵蓍重、闵鼎重、闵維重兄弟三人聲勢顯赫,被稱爲“闵氏三房”。闵維重之女仁顯王後嫁給朝鮮肅宗。但闵氏後來牽涉到南人與西人的黨争,在朝鮮英祖朝再度失勢。
可能這也是闵氏投降滿清的一大原因吧。
這個時代的骊興闵氏被李昑【英祖】壓制了好幾十年,眼看着李昑要玩完,滿清殺出來了。
可不管是怎麽說,骊興闵氏的主體背叛了李氏朝鮮,甚至是背叛了朝鮮這個民族,聲望必然要跌入谷底。日後被清算之後還能不能重新複起,可是誰都難以說定的。就算是東山再起,也萬難恢複到鼎盛時候的榮光。
而之前的縱然沒落了,自身也占據着很大的利益,闵氏如果被清算,那多出的空間安東金氏吃不完也能吃個七七八八。骊興可就在京畿道,這是朝鮮的精華地帶。可現在陳岱的念頭一轉,卻給了骊興闵氏新的希望。
如果站在李氏朝鮮這一方的闵氏人馬能與闵宏鎬合二爲一,骊興闵氏的力量可一點都不弱。
金洪昌怎麽想也應該想不到陳岱會爲了打擊金氏而突然伸手拉了闵氏一把吧……
……
濟州島一處不大的院子裏,一個穿着朝鮮禁軍裝扮的人剛剛離開這裏。屋子内,闵宏勳臉色仿佛被高壓鍋壓了一百個小時一樣的紅潤。整個人激動地都難以自持。
複漢軍破山海關,克錦州,兵不血刃的奪取盛京。任何一個腦子清醒的人都知道,朝鮮的苦日子到頭了,奪取了盛京後的上國天兵完全可以輕松的将朝鮮從八旗的荼毒中解救出來。
可是對于闵氏,這卻更像是災難的又一次開啓。
作爲闵氏‘正統’的族長,闵宏勳不管是在李祘時代,還是在李禛、李裀時代,都是被無數朝鮮‘志士’們排斥和鄙夷的。就因爲闵宏鎬爲代表的大半闵氏主人的投效八旗。
雖然闵宏勳頑強的堅持到了現在,可整個闵氏的權利、财産丢的一幹二淨,整個闵氏都在苟延殘喘當中。
現在朝鮮的苦難結束了,闵氏的苦難卻真正的要開始了。就像金洪昌不相信朝鮮的八旗和降兵能抵擋住複漢軍的兵鋒一樣,闵宏勳眼中,闵宏鎬的未來也免不了一死。整個闵氏大半的族人都肯定會被人借以機會清晰掉。闵氏過往的财産、權勢也将不複存在,就連闵氏最最重要的聲名也會在無盡的诋毀和事實當中蕩然無存。
對于闵宏勳來說,這才是真正的苦日子。與現在經受的生活上物質上的苦難相比,丢失了過去所有榮光,還有不知道多麽久遠的未來的生活,才是最大的痛苦。
可是他無力改變這一切。
闵宏勳決定在漢城光複的那一刻在昌德宮自盡,希望能以此行爲挽回一點闵氏的榮譽,也赢得一點民間的同情。但效果真的會如何,他心裏一點底兒都沒有。
可是,可是,就在闵氏的未來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時候,他竟然接到了上國統兵大将伸出來的援手。“天不亡我,天不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