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涼州、甘州、肅州一路敗逃到玉門關外的清軍已經近乎于窮途末路,他們丢掉了所有的火炮,他們丢掉了全部的彈藥儲蓄,手中唯有的彈藥就隻剩下身上的這些。而沒有了火藥槍彈的火槍那連一根燒火棍都不如。失敗的氣息徹底籠罩住了西北清軍,永瑢就發現,自己之前預想的那些根本就不可能實現,是自己把人心想的太簡單太簡單了。
沒人會願意跑去新疆吃沙子,就在蘭州之戰結束後,岌岌可危的清軍确實有一段時間緊緊地團結在了永瑢的身邊,可是随着複漢軍在蘭州止下腳步,一個冬天的時間,永瑢發現自己手下的八旗旗民赫然減少了三成還強。
甘肅偏遠複雜的地理,還有民間普遍存在的大腳媳婦,都給了普通旗人逃匿的生存空間。
在窮途末路的檔口,八旗旗民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新疆遠遠沒有東北【老家】,更能給他們自信和自信。
冰雪消融,春天的氣息席卷西北的時候,複漢軍重新恢複了對西北清軍的進攻。清軍一路敗退,相當一部分旗民在撤退中逃散或是被複漢軍俘虜,就連他自己的側福晉和格格都有人死在路上。當永瑢從涼州府一路敗退出玉門關的時候,他手下的八旗旗民比之八旗兵數量都還要少上四五千人。
很多旗人在現在的境地下,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小命死活,但他們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夠存活下來,特别是自己的孩子。很多八旗旗民的逃散都是主動意願上的,而不是被動承受的。
甘肅西部從去年冬天開始就少将雨雪,這裏的春小麥歉收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兒了,就是看會不會絕收了。再加上清軍的搜刮和戰争的影響,難民群不要太多。要不是口音的問題,八旗剩下的這些旗民說不定也跑的七七八八了。
波将金一頭燦爛的金發依舊璀璨,在陽光下閃耀着金色的光澤。他身上依舊穿戴着俄羅斯中将軍服,光鮮整潔,頭上戴着黑色的三角船帽。坐下的戰馬也被洗刷的光澤四溢,漂亮到極點。可是此時的波将金卻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銳氣和絕對的自信了!
與中國複漢軍交手這麽長時間,波将金不能不承認自己對中國人的戰鬥力嚴重估計錯誤。
不要說把清軍打的落荒而逃的複漢軍了,就算是滿清的八旗新軍,戰鬥力也遠在他的想象之上。可自從他帶領部隊正式的介入這場戰争,他就再也沒有聽到勝利的消息。
清俄聯軍相對優勢的騎兵部隊并不能給他們帶來太多的幫助,不管是複漢軍的主力部隊,還是他們的後勤運輸部隊,強大的炮火力量讓他們變成了一支支鐵打的刺猬,每每讓占據着數量優勢的聯軍騎兵望而卻步。
而當他們優勢的騎兵力量隻能用于會戰和正面作戰的時候,在這個時代,騎兵最大的作用力就已經被嚴重的消弱了。
而且波将金沒有想到的是在遙遠的東方也能見到整齊的如同一排排銅牆的歐式騎兵。
中國人的騎兵數量雖然處在劣勢,可他們用傳統式騎兵與牆式騎兵交替使用,短距離突擊,配合着火力強大無匹的陸軍部隊,正面作戰時所能産生的威力遠遠比他們的人數更大許多。
一路跟着清軍敗退到玉門關外的俄軍也士氣低迷的很。所以,清軍也好,俄軍也罷,現在的他們都需要一個勝利。
就在南京的老百姓都在關注着自家地頭的水塔的時候,就在全中國的人都在議論着專利和一百萬的時候,一個熱風滾滾的晚上,在玉門縣城西北的英峨峽。現在這還是一片水草相對豐美的地方,出玉門縣城北上木龍泉,經過英峨峽到達馬鬃山,沿途上水草豐茂,可不是21世紀時候的荒涼戈壁灘。跟玉門縣城西北的花牛山也不一樣,後者出了玉門縣城向北走,不多遠土地就開始見不到綠色了。
到了花牛山,經常可以遠遠的看到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上聳立着一棵大樹,方圓十裏,甚至是更遠的地方就隻有這麽一顆聳立的樹。
波将金手下的俄軍騎兵就藏身在英峨峽,現在波将金的身後,伫立着一隊服裝不整的騎兵,他們是波将金的親衛隊。剛剛進入中國境内的時候,這些人穿着綠色的軍裝,頭戴着高帽,腰間配着軍刀、火槍和人手至少兩把的手铳,堪稱武裝到牙齒,數目也整整有三百人。
但是現在呢?這批人總數大概就隻有一百六七十人了。
雖然不想承認,波将金卻預感到自己的失敗。中國人統一他們自己國家的腳步不是自己可以阻擋的下的,現在的甘肅,未來的新疆。波将金知道中國還在貝加爾湖和阿穆爾河動了手腳,特别是前者,他們出動了五千人以上的騎兵部隊,人人都配着胸甲。
俄羅斯在西伯利亞的核心——貝加爾湖,就始終處在中國人的槍口下。這絕對是俄羅斯莫大的悲哀。
波将金現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在部隊退出戰争之前能夠打一個勝仗,給自己挽回最後的顔面。他來可是來中國鍍金的,别被扒的光溜溜的一點不剩啊。
帶領一萬騎兵進入東方,這本來是女皇陛下讓自己撈取功勞的,自己卻搞成了現在的模樣。波将金不知道貝加爾湖的戰局現在怎麽樣了,西西伯利亞的援軍到位了沒有,又到位了多少。他現在最關心的是眼下的戰争。中國人追擊的騎兵部隊昨天就抵到了玉門,而他們的步兵大部隊還在嘉峪關,前後拉開了二百多裏路。中國人過于驕橫,過于狂妄了。用他們自己的一句老話:“驕兵必敗!”
一個大好戰機就在眼前!
“将軍閣下,鞑靼人傳來消息,中國的先頭部隊已經進入了三道溝。”
一個身上帶着一層黃土的哥薩克奔到波将金的面前,向波将金傳達了最新的戰況。
笑容浮現在了波将金的臉上,“中國人已經進了三道溝,那就讓我們封住三道溝的入口。”這是波将金洗刷恥辱最好的機會。
從玉門縣走三道溝去安西州,然後由安西州進入新疆的哈密,這當中雖然有着戈壁,但路都是已經趟熟的。乾隆幾次派軍隊征讨新疆蒙回,大軍都是走的這條道,也就是所謂的蘭新大道。
而從馬鬃山走牛蘭子,到野馬井,再順着岷水到星星峽,一樣可以抵達到哈密。而且沿途有水有草,并不用過安西和哈密之間的荒漠地區。
然而有一利也有一弊,路途太遠了。
永瑢選擇的當然不是走馬鬃山,他走的是蘭新大道,而且滿清在新疆的基本盤也已經聚集到了哈密,準備好了迎接。
自從滿清給打出了北京,滿清在新疆的統治也告一完結。不要說這裏的蒙古人了,就連h人也對滿清磨刀霍霍。就算是當初對滿清忠心耿耿的哈密王一系,這老王玉素甫才死了幾年啊?那可是紫光閣繪像的功臣啊。新任哈密王薩克就要跟滿清一刀兩斷了。雖然沒有對滿清翻臉不認人,卻勒兵固守哈密城。拒絕清兵再踏入城中一步!
哈密綠洲是北疆的東大門,想要進入北疆,就必須要走哈密過。從哈密向西到巴裏坤,滿清在巴裏坤設立的有一個總兵鎮,然後再向西是古城,這接下來才是烏魯木齊。再過了烏蘇,這才是伊犁九城!
現在的新疆,雙邊就都保持着一個相對的均衡。蒙回土著心凝不到一塊,雖然總體力量在清軍之上,但誰也不想自己出血,别人坐收漁翁。所以到現在爲止,滿清在新疆的統治已經崩潰,可戰争,特别是大的戰争,并沒有爆發。幾個重要城鎮還牢牢的把握在他們的手中。比如北疆的巴裏坤、烏魯木齊、伊犁九城,南疆的葉爾羌、喀什噶爾。
後世的新疆人口在兩千萬以上,現在的新疆在扣除掉伊犁九城的人口後,全疆則能有一百萬人嗎?哈密王看似郡王的爵位,統帶哈密地區,可他手中的兵力總數不到一千,現在跟滿清都要扯破臉皮了,總兵力也不過提升到兩千上下。已經是抽幹了哈密城和周邊的男丁了。根據暗營對新疆人口的調查,新疆人口數量達不到一百萬人的可能性很大很大。由此也可以看到當年的準噶爾爲什麽能牢牢地掌控新疆一百多年。
所以在這裏,漢人是大有可爲的。佛道也會随着移民大潮而湧入進來,還有全國教務管理局!
……
三道溝是一塊相當寬闊的地帶,哥薩克騎兵如果不願意沖殺,完全可以繞過複漢軍騎兵的阻截。隻是這樣一來,他們就要防備着複漢軍騎兵的斜下裏沖擊了。
蹄聲隐隐,很快便如地底滾雷,由遠而近,哥薩克騎兵出現了。他們沒有膽怯,義無返顧的直沖了上來。
這支百十年來縱橫歐亞大陸的強悍騎兵沒有繞道。他們直直的向着複漢軍隊列沖來。哥薩克是兇悍的也是驕傲的,他們固守自己的榮譽,對于留守的複漢軍騎兵戰士的一部分人下馬排出了隊列視而不見,他們自己就是不願下馬作戰。
仿佛大海生潮,初看不過一線,但轉瞬之間,怒濤洶湧。
數百名哥薩克散亂着陣型,揮舞在手中的軍刀,呼嘯而來。一個聲音高叫着,“勇敢的哥薩克們,爲了女皇陛下,爲了俄羅斯的榮耀,沖鋒——”
“沖鋒——”至少一個營的哥薩克騎兵在縱馬馳騁!哥薩克的百夫長們勇敢的沖在最前。
黑色的披風,疾馳的駿馬,雪亮的騎兵刀,這就是哥薩克。
“烏拉——”
呐喊的口号聲在哥薩克中叫響。
對面的複漢軍騎兵卻絲毫不爲所動,一個上士軍官立在馬下騎兵隊伍側前,高聲叫道:“前排跪姿射擊!”
第一排的士兵呼拉單膝跪地一片。托槍,抵肩,手指搭上了扳機。前一排成跪姿射擊姿勢,後一排成站姿射擊姿勢。
“瞄準。”
“預備!”
“放——”
當哥薩克已經近到了一百米的時候,槍聲驟雨般響起,密集的子彈橫掠出去。
沖鋒的哥薩克騎兵好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高牆,一時人仰馬翻。
然而哥薩克們并不畏懼,猶似一頭受傷的野獸變得更加兇猛了。高呼着‘烏拉’的哥薩克騎兵們,戰馬奔馳的速度更見疾快,軍刀揮舞的更快。
百步距離時,裝彈完畢後的兩列橫隊再次打出了一次齊射。雖然他們中間也有被哥薩克騎兵用火槍打到的。後者已經沖到了近前!
所以他們的這第二次射擊也讓哥薩克騎兵人仰馬翻的更多。
“殺啊——”複漢軍後排的騎兵隊伍出擊,在哥薩克騎兵就要沖到下馬步兵跟前的時候。雙方騎兵猛烈的撞擊到一塊,戰場上人仰馬翻中立刻響起了一片的慘叫。然後下馬步兵整齊的收起火槍,快步返回後頭的戰馬停留處,翻身騎上自己的戰馬。“弟兄們,跟我沖啊……”上士揮舞着馬刀高叫着,一個個士兵揮舞着馬刀毫無畏懼的沖上戰場。
白刃交格,人血飛濺。激烈的厮殺中手槍聲不時的響起……
董威很快就收到了身後傳來的消息——大批的俄國騎兵突然襲擊了留守三道溝入口的隊伍。很快的敗退的部隊的報信也送了到,沖殺而來的俄羅斯騎兵并不是隻有哥薩克,還有更多地鞑靼騎兵和俄羅斯人,留守的騎兵營隻能後撤。
複漢軍追入三道溝的部隊當然就是騎兵部隊了。
複漢軍大部隊作爲一支嚴重依賴火力的部隊,那麽自然這支部隊也是嚴重依賴于後勤的。在現在的甘肅正在大搞赈災的情況下,複漢軍距離蘭州越遠,行動力和速度就越見低緩。能夠對清軍保持壓力的部隊隻有騎兵!
董威立刻意識到自己是被套了。可他并不擔心,玉門縣裏一個兵都沒有,追擊部隊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三道溝裏,隻要他們做好防護,下馬作戰,就清軍和俄軍騎兵現在的攻堅能力,完全沒有威脅性,他一點不慫。
是,前頭的清軍主力在封住了三道溝的出口,清軍雖然沒有火炮,但依靠他手裏的這一個加強團的騎兵部隊的力量依舊難以沖開。可話說他們隊伍的任務也不是擊潰攻擊清軍跟俄軍啊,他們的任務隻是粘住清軍,不讓他們溜得太快。
現在的架勢是清軍俄軍要坑他們一波,那就簡單了,耗呗!
這個地方屬于疏勒河中遊的沖積平原區域,地形相對平坦、分爲戈壁帶、低山丘陵和洪積沖積平原,疏勒河的多條支流豎穿境内,所以才有了三道溝的說話。
身後被俄國人堵上了,在這個地形中,要轉身離去确實是很難了,河面又沒有結厚厚的冰,也沒有一座橋梁。但是對方要進攻也同樣有妨礙啊。
“命令部隊轉入河邊,全力防禦!”
董威現在手下的兵力隻有兩千多人,這是一個加強團。要是跟清軍俄軍死磕,那純是找死。但是這些人說起來了,依靠着手中的步槍來低于進攻,再有騎兵小規模反擊,兩千多人被吃掉可不容易。
而随着董威的一聲令下,一支支工兵鏟被士兵握在了手中,騎兵也是有工兵鏟的,可以快速組裝的工兵鏟在更多地時候都是作爲騎兵戰士們吃鐵闆燒的工具。
沿着河道,一個個防禦陣地或是一條條溝壕就在快速的修築着。而在這些人的外圍,一個個小型的空心陣配合着炮兵和列兵線,再加上嚴陣以待的騎兵,像一道聳立在海邊的巨岩,經受着沖沖海浪的日夜沖打。
“親王殿下,我們必須給他們一個疼痛的教訓。否則中國人一定會追在我們後面殺入新疆的……”即使這個‘教訓’也會讓他們自己付出慘重的傷亡,波将金也在所不惜。
永瑢眼睛裏閃着寒光。
戰場上,俄羅斯人已經開始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