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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正式祭祀宗廟。
次日,正月初二。天色微明,東方天際一抹绯紅初現,黯淡的月亮,隐現高空之上。整個南京城都沁着微微芳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打掃的幹幹淨淨,黃土灑下,無數盆盛開的鮮花在街道綠帶裏擺放着,清香得氣息渲染開了,随着風兒飄溢,飄進了每一個人呼吸的毛孔中。
太子府門前,一路站着侍衛太監,還有婢女,所有人都在恭敬的等待着。
府内的正房,房間裏陳鳴一個人在獨自端坐,一旁的香爐裏袅袅有輕煙飄起,滿屋的香氣,随着房門被打開瞬間彌漫了院中。
“殿下,吉時已到!”劉武的聲音傳來,而随着他的話聲落下,外頭的絲竹之聲就已經響了起來。陳鳴把眼睛睜開,表情端重,深一口氣,再長長的吐了出去。他起身對着側手放着的大穿衣鏡看了最後一眼,穩步邁出了房間。
天不亮他便起身沐浴熏香,不敢進飲食,唯恐中間那啥,有失體面。現在身着玄衣、纁裳,白羅大帶,頭上戴着九旒冕冠,絲帶系颔,一派的威武容貴。
内務處登基典禮已經排練娴熟。陳鳴走上太子金辂,“铛!”金鍾聲響徹耳邊,禮儀官高喝道:“起駕!”鹵簿甲士随之而動。
黃鍾大呂,琴瑟和聲,搏拊柷敔,石磬鍾銅,箫笙長笛陪着應鼓樂工,夭夭雅樂傳入耳朵。這多虧了當年的老朱,現在陳漢才有了一套現成的‘規矩’來參考。
在明之前,隻有漢高祖二月初二即位氾水之陽,但其時綿蕞之禮未備,一應儀式皆已經不可考。而魏晉以降,隋唐宋又都是受禅改号。元朝沒必要去考慮,就像陳鳴甯願自己找人搞出來一套也不會去查滿清的登基大典,所以中國曆史上唯一個借鑒的就是朱洪武了。明興,朱元璋以吳元年十二月将即位,命左相國李善長等具儀。善長率禮官奏。現在陳漢的這套儀式很多就是照搬朱明當年。然後陳鳴就感覺着金辂一動,滾滾車馬和甲衣碰撞聲發出,立刻就給柔雅韶音增添了一抹烈色。
南京城内早已經人山人海,就是元宵燈節時候的夫子廟也沒有這般擁擠過。禦道兩邊無數荷槍實彈的士兵嚴陣以待,一雙雙眼睛雷達一樣掃視着自己面前的百姓。兩邊無數百姓夾道歡呼,在禦道兩旁樓房的二層、三層上,也擁滿了人,嘹亮的‘萬歲聲’撲面而來。
這是萬衆一心的呐喊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每一聲呐喊就仿佛一股電波從陳鳴身體裏穿過,這與被群臣山呼萬歲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這個時代的中國人對于皇帝那就像是對待‘神靈’一樣,隻要不是昏庸無道,搞得國内民不聊生,老百姓們見到皇帝的下意識反應就是跪地磕頭。
在百官群臣和儀仗鹵薄的簇擁下,自太子府而出,整個南京城無論是黎民百姓,還是富商賢達,都翹首以望着隊伍中那架金辂。臨街道路人家門前都擺滿了香案,全家老幼都一起出動,遠遠見了儀仗過來,就像得到了天大喜事一樣下跪磕頭叩首,山呼萬歲。
國賓、使臣隊伍中,除了朝鮮、安南、暹羅、琉球、日本等來使和君王外,還有牛頓、羅東尼兩人帶領的羅伯特·皮爾、米歇爾·克魯爾斯、弗朗索瓦·菲利·佩裏埃、羅賓·盧斯蒂格等人。
這些洋人的出現,在中國曆朝曆代的登基大典中也算是一個‘第一’了。
陳鳴坐在金辂中一動不動,他看不到外面,但他能想象得到,這個時候肯定是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不論是白發滄桑的老者,或是童顔稚齡的玩童,所有所有的人都要跪伏叩首,山喊萬歲,這是一股絕大的力量。東方文明的力量就孕育在這山呼海嘯一樣呼喊當中。
“羅伯特先生,這就是東方帝王的權勢。在他的國度中,沒有任何人能挑戰他們的尊嚴。他們的意志就是整個國家的意志,喬治三世陛下與中國皇帝相比就是渺小的引火蟲和天上的月亮。
唯一可以令中國皇帝俯首的是上天。”牛頓對于中國的‘上帝’與西方的‘上帝’間的區别了解很透徹,爲了更直白的說明,他用‘上天’來形容。
“中國的每一個皇帝都自稱是天之子。神靈也要得到中國皇帝的認可才能成爲真正的神靈。中國皇帝的權力實際上沒有任何限制和禁忌。整個國家都是皇帝一個人的私産,萬衆都是他的奴仆。隻有皇帝一個人是自由的,其他的人,包括宰相在内,都是他的仆人。”
“在這裏,皇帝不是因爲國家而存在的,相反,國家是因爲皇帝而存在的。這個國度,皇帝一個人的意志大于所有臣民意志的總和。整個國家,就是給皇帝提供服務的。全體臣民,他們生存的意義都在于爲皇帝奔走。一切制度安排,都以皇帝一人的利益爲核心。
所以,我們看到,在皇帝制度下,皇帝支配一切、主宰一切,所有的一切的權力都爲皇帝一個人壟斷,社會的方方面面都爲皇帝一個人得意志所決定。”越了解東方,中國在牛頓的心中就越發的可怕。在中國,皇帝與他的臣民,不是人與人的關系,而是神與人的關系,是人與他飼喂的家禽的關系。中國的皇帝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靈,天下臣民以何種手段謀生,如何的穿衣戴帽,按何種樣式建造自己的房屋,甚至如何思考,都得由他來決定。如果用孟德斯鸠的觀點看,在中國皇帝的疆域之内,那就是沒有任何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氣。
鞑靼人皇帝統治中國的時候許多人因爲日記中的一句不滿而被斬首,也有人因爲精神分裂胡言亂語而被千刀萬剮。而最偉大的漢族皇帝之一,朱元璋在開國之初也曾屠殺了數以萬計的人。那些位高權重的大臣大将軍大貴族,在他手下就像一隻隻被任意宰殺的雞鴨。
關于這一點,牛頓早就跟陳鳴讨論過,而羅東尼也跟陳惠訴說過。隻是他們兩個人得到的是不同的答案,羅東尼口中的西方君主在陳惠眼中就仿佛可笑的小醜兒,而陳鳴确認爲是雙方文明鑄就的差異。
他曾經對牛頓說過,“在皇帝的命令之下,一個宏偉龐大的國都突然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出現。邊疆和海港今日開放與外人互市,明日全部封閉。在皇帝可否之間,有些經濟領域或者被全力支持,有些經濟領域或者被通盤禁斷。龐大的軍隊進出于蒙古及越南,最遠的抵到中亞,世界上最強大的艦隊遊弋到非洲東岸,爲的隻是一個不可考的謠言,爲的是宣揚皇帝的威嚴。再大的事情,對于一個真正的中國皇帝來說,就像用手掀動自來水的龍頭。他可以一下掀開,也能向反方向一扭閉傷。全天下的命運,完全在于皇帝一個人的“英明”或者“昏庸”上。皇帝性格平和安定,天下按部就班;皇帝好大喜功,天下則動蕩不安;皇帝萬一是混蛋或是神經病,天下就會變成屍山血海。”
所以現在的牛頓很不認同英國在緬甸的行動,而且英法這兩個在歐洲針尖對麥芒的國家,竟然在遙遠的亞洲因爲一個不可能阻擋的帝國聯起手來了,這真的太可笑了。“英國應該用和平的思維來解決印度的利益問題。”
“與這樣的一個國家做對,與現在的中國皇帝做對,這是大不列颠王國最大的不幸。”
“每一位中國的開國帝王都是萬中無一的英雄,縱覽中國的史書,中國曆史上數百位皇帝中最出色的一批人他們占據了大半。與這樣一位英明的中國皇帝爲敵,那就像是在與凱撒作戰。”
因爲你隻要觸怒了中國皇帝,你将要面對的就是一個強大無比的帝國傾盡全力的打擊。中國皇帝的權勢達到了人類所能達到的頂峰。不論是東方的其他國度,還是天方世界,亦或是西方的王國,其君主的聲威都遠遠不能望中國皇帝之項背。
歐洲最有權勢的皇帝,法國的路易十四出行時,身邊帶着“瑞士百人警衛隊”,就以爲排場大到了極點,殊不知千年前隋炀帝楊廣每次出門,身邊盛裝的武士最少三萬人。
****色彩非常濃厚的俄國,伊凡四世也召集由波雅爾、高級教士和封地貴族組成的缙紳會議來制定全國的政治經濟政策;英國更是在十三世紀便确立了議會制度,逐漸形成了王在議會的慣例,國王無權擅自制定和終止法律;即使在歐洲君主****制度達到頂峰時期的法國,路易十四也無權随意剝奪别人的生命,而隻能把自己瞧不順眼的人送入巴士底獄。反觀中國,那些與中國皇帝根本就是連提鞋都不配。
站在天壇上,陳鳴俯視着文武百官,看着周邊簇擁的禁衛軍兩萬名軍士,心中百感交集。他穿越十年,今天終于走到這一步了。在場所有大臣分列兩側,神情莊重,目光低垂。這一刻除了呼呼的風吹刷着旗幟的聲音,他再也聽不到一絲兒一毫兒的雜音。
登基,登基,這個詞是不是就由皇帝要登上圜丘壇才來的呢?
陳鳴先祭天壇,再祭地壇,這其中天壇是重中之重。
風吹拂着冕服,冕旒相互撞擊作響,清脆悅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天的歡呼聲,天空中的萬道陽光照射在陳鳴的身上,張開雙臂,他這一刻真的覺得自己擁抱的是整個世界。
内心裏,一股激流仿佛浩蕩的長江黃河奔騰咆哮。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一條真龍。
色成玄黃,駝頭、鹿角、蛇頸、龜眼、魚鱗、虎掌、鷹爪、牛耳……,直飛沖天,然後體型從一開始的幾十丈長迅速的變成千裏之軀,然後盤轉在中國版圖上。
無數陽光照撒,陳鳴眼睛突然的一亮,太陽的光芒讓他禁不住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天空上那裏還有什麽神龍,連鳥毛都沒一根。
“皇天上帝,後土神祇,眷願降命,屬鳴黎元,爲民父母,鳴不敢當。群下百僚,不謀同辭,鹹日:滿虜乘釁,因緣禍亂,竊踞中原,奴使天下,百有餘年矣。
神明胄子,降爲輿台;錦繡江山,淪于左衽。凡有血氣,未有不痛心切齒于奴酋者也。
鳴發憤興義兵,破僞清奴兵百萬于中原,誅封疆大吏文武重臣不計數,平定天下,海内億民蒙恩。上當天心,下爲元元所歸。息民于田野,諸臣下皆曰生民無主,必欲推尊帝号,臣不敢辭,亦不敢不告上帝皇祉。是用二月二日于鍾山之陽,設壇備儀,昭告帝祉,惟簡在帝心,如臣可爲生民主,告祭之日,帝祉來臨,天朗氣晴。如臣不可,至日當烈風異景,使臣知之。”
二月初二這一天當然不會有任何的‘烈風異景’,不然陳鳴再‘皿煮’,他也會下令砍了整個欽天監的人頭。所以整個大典順順利利的完成。
祭天禮畢後,陳鳴被擁簇到金椅前,面向南,執事官捧着冕服案和寶案上前,内閣重臣和大将等人取衮服披在陳鳴身上,再戴上十二旒冕冠。
絲竹磬鍾一頓,立刻的樂聲一變,禮儀官喝着:“百官禮敬!”
“告祭禮已經結束,請即皇帝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磕九拜的大禮要一絲兒不差的認認真真行來。如此皇朝算是正式的建立了,已經在老天爺那裏挂上号了。
新朝定國号爲漢,改元承天!今年就是承天元年,西曆的1775年。【有很多人提議用黃帝曆什麽的,但看中國的曆史傳統,曆來都是皇帝紀元,搞出一個黃帝曆4xxx年,不還是在學着西曆的模式的嗎?】
大部隊轉回南京皇城,打今天以後這裏再也不用說是漢王宮了,從今天以後這裏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宮,奉天殿内。
宣登基诏書,陳鳴在龍椅上坐下,禮儀官引領陳聰到皇帝寶座前,跪下亮出笏闆,百官接着下跪。捧寶官打開盒子,取出皇帝玉玺交給陳聰。陳聰手捧玉玺獻上禦寶。尚寶卿接過玉玺,收到盒内。然後就是群臣進禮,鞠躬、拜興、拜興、平身、笏、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頭、山呼萬歲、再三呼、跪右膝、出笏,文武百官按照這個步驟一絲不苟地行完大禮。
吾皇萬歲的呼聲還在陳鳴耳邊回響着,陳鳴已經輕輕咳了一下嗓子,開口道:“朕登大位,當統一天下,諸臣需恪盡職守,早日平定胡亂!”
内閣帶着百官,再次俯首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禮畢後,陳鳴去太廟追尊先祖,尊老太太黃氏爲太皇太後,陳惠高氏是太上皇和皇太後,但從陳惠向上三代先祖都是要追贈的。
百官再一次行三跪九拜之禮。然後陳鳴冊立皇後。至此,登基典禮就算完成了。
皇帝的登基大典是結束了,陳鳴也該封賞有功将士及百官了,頒诏冊封陳聰爲宋王,陳喣、陳喅、陳哙、陳呂、陳唁、陳哲這六個小兄弟封爲蔡王、徐王、鄧王、薛王、莒王、申王;王爵一下子封出去了七個,本來說也要把陳二寶算上的,但最終還是把他給拿下了。可陳鳴對陳二寶也做了補償,給他的封号可是燕國公,陳權爲許國公。隻從封号上就壓過了宋、許、蔡、燈、申等等,而且這一批人中也隻有他的爵位是可傳承五代的貴爵,陳聰、陳權的爵位隻能傳承三代,其他六王的爵位更隻是流爵。
然後是陳亮、高鵬起、陳嘉、陳益、石猛、盧龍、陳光、陳啓、黃捷、黃安、高平山、高靖輝、陳文贊、陳建白、陳洪濤、高峤、黃靖亭、陳開山、陳安同、高元厚等等,一幹人等全部分封侯爵。之前戰死的如高鵬嶽也給追封爲正陽侯!
然後是一些文臣,還有一些地位弱了一等的武将,比如說柳德昭、陳崗、彭忠瑞、沈國貞、任萌、張馳、鄭宏宇、魏秀志、劉武、陳大偉、黃子聰等人,還有楊世金、鄭連福、陳岱、段秀林、葉相德、王倫、劉松、苗福偉、劉文等等,包括水師諸将和一些投降的清軍将官,人數是相當的多的。這些人都被封伯,隻是位置有高有低,有的是傳承五代、三代的貴爵,有的則隻是流爵。
總之,整體上看受封之人,功臣中的王爵和公爵極少,但侯爵不下五十人,伯爵更是超過了百人,總人數都逼近二百大關了。
“百官之首不可空置,晉宋王内閣大臣财政部尚書陳聰爲内閣首輔大臣。”
陳聰上前領旨謝恩,以王爵之身領内閣首輔之職,陳聰雖早有準備,聽了這話,還是一陣難以自制的激動。
“太子爲國家未來之根本,不可輕立。今朕諸子皆未成年,暫領國公禮,待弱冠之年後,再定爵位。”
弱冠也就是二十歲,到那個時候,人已經長成,是聰明是笨蛋,行爲做派如何陳鳴心裏也都有一個譜了。到時候再定不完。
整個過程結束,時間天都要黑了。
等到陳鳴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擺駕後宮。他先去了西宮,拜見了已經搬家到這裏的陳惠和高氏,然後是老太太這位輩分最高的太皇太後,之後到了坤甯宮的時候,李小妹、柳挽雲、石氏、馮氏、烏氏、姚氏、林氏等等已經都在坤甯宮前等候着了。
前朝大封群臣,然後陳鳴又大宴群臣,後宮裏也沒有閑着。李小妹被冊封皇後的同時,爲陳鳴誕下子嗣的幾位也全都被封爲了正妃,接下人等就是庶妃了。陳漢宮廷裏沒有那麽多的溝溝道道,就四等身份。
庶妃、正妃、貴妃和皇後。皇貴妃爲副後,理論上皇後在的時候是不會出現的。
“都起來吧。”陳鳴大手一揮,聲音中帶着掩不住的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