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複漢軍伴随着大量從各地方抽調的官員、公員,在随後的八月、九月倆月時間中全面進駐川西原土司區。而如此動作,卻在中國沒有引起半分的波浪。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四川的土司制度完蛋了。
因爲這段日子,所有人的眼球都在關注着一件關系重大的要事——各省的軍人合作社要正式的改爲股份制公司了。而且蘇南和蘇北的軍人合作社鬧分家,皖南和皖北的軍人合作社也在鬧分家。唉,一切都是利益使然啊。
短短幾年的發展,軍人合作社已經成爲中國‘經濟’中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雖然各省的大分家,讓軍人合作社‘勇往直前’的勁頭受到了重挫,随後的市場上外人無有敢惹的軍人合作社自己鬥了起來,但各省的軍人合作社再互鬥,那也是‘鬥而不破’的局面。
面對着這麽一個後台硬朗的巨大經濟體,所有商幫商團能夠慶幸的就隻有——這個經濟體的腳步始終給局限在原始材料這一塊上了。
當然了,這麽一個巨大的經濟團體,貪污啊,腐敗啦,這些事情就有些不可避免了。很多在戰場上沒有被刀槍炮彈打到的退伍軍人,在糖衣炮彈面前紛紛敗下陣來。最終他們是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但損失已經鑄成了。
且随着這兩年複漢軍的攻勢如潮,坐穩江山的幾率已經穩若磬石,這種現象也就越來越嚴重。即使陳鳴要求軍人合作社要做到财政财務公開透明,對于公款費用要嚴格審查,但一些人還是走上了死路。
他們陷入了泥潭中,不管是掙紮,還是不掙紮,最終都被淤泥給吞沒。
利益的驅使,時局的變動,社會的催化,讓軍人合作社最初成立的時候就蕩漾的戰友之情再一次迎來了大消減。從一個生産資料的集體合作經濟體轉化爲商業性質的股份制公司,雖然這些的背後都有陳鳴的一隻大手在暗中推動着,可事到臨頭了他也不禁黯然。
……
軍隊裏面一股潮流正在孕育着。
軍人合作社要變成股份制公司了,然後就可以以利益爲主導,肆意的進入一個又一個生産終端或者是銷售終端領域了。就像一條帶着枷鎖的潛龍,終于掙脫了束縛。股份制,這個名詞就用比風都要快的速度傳遍了每一個士兵的心裏。
這個詞彙事實上還并不是剛剛出現在士兵們的眼前,自從軍人合作社開始将各地的公務人員和地主陸陸續續的‘收入囊中’以後,軍報上頭就時不時的給士兵們打一針預防針。合作社的性質要變了,不再是純屬于軍人的了。然後就拐入了股份的概念中。
以張有财爲例,早在半年前,他就知道什麽叫做股份制公司了,理解的也很透徹。
這個在參軍之前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對于學習是很有資質的,尤其是在算術上。他侄子張大山能練就一身娴熟的軍事技能,不怕死,打仗勇敢,現在已經是營副了。但張大山一直在戰兵中打轉,而張有财卻靠着自己對數字的敏感早早的早早的進到了後勤部隊。這就是老天爺給的了!
之前張有财沒這個條件來學,現在他有條件了,學會了,自然也就出人頭地了。
後勤部門比之一線的軍兵,安全系數上可高出太多了。張有财兩個月前被抽掉了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好些同事,他們領受了任務。
各省的軍人合作社要改組了麽,清賬就是一個重要無比的事情了。軍人合作社這兩年裏大大加寬了自己的‘對象範疇’,但是軍人這一團體占據的比重還是穩穩的占據着第一位的,所以這‘改組’就一定不能少了軍人的監督和參與。這些被抽調出來的後勤部隊的軍人,即是監督員,也是清賬的會計。
戰士們得知這件事情後,最大的感覺是“茫然”。他們不是說支持或者反對,而是有着一種失落。一個光輝的存在,宛若一顆璀璨的流行,在天空中劃過一道離虹,隕落了。縱然很多的士兵對于經濟和經商都一竅不通,但直覺告訴他們,今後這中國是再難催生出‘軍人合作社’這般龐大到的不可思議的‘怪物’了。
後勤部選出不少的‘賬房’趕赴各地去監督查賬,張有财就是其中的一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的麽,這些外出的‘賬房’本身也都帶着任務的光環,在這件事被正式的披露之前,張有财已經在河南呆了足足兩個月了。
而且就他們在開封的倆月工作來說,還真的讓他們揪出了好幾些個蛀蟲。罪責有輕有重,身份也各有不同。
兩個月的辛勤勞動後,最終的時刻到來了,股東代表大會要召開,張有财手裏捏着三十畝的土地,就在河南,就在離開封不遠的陳州。
“我,我去參加股東代表大會?”張有财吃驚的眼睛都睜大了。
領隊臉色不變,說道:“部隊有原則,盡可能的不要抽動正服役的士兵。咱們工作隊都出來兩個月了,再多一些事情也沒影響。”主要是工作隊的人多是後勤部隊的會計員、财務員。不能說他們的缺編對于部隊工作就一點沒有影響,而是再大的影響兩個月的時間也過去了。
“這次的改組基本準則你也知道,依照各地的地價進行總彙,然後依照資産規定份額。”這一次的股份制改革,不增發股票,股價做到一元一股,雖然計算數字巨大,但并不難以理解。
可是未來這樣的股份制公司會發展成什麽模樣,什麽地步,不要說領隊和張有财了,就是陳鳴自個也說不準。中國現下還沒有證券交易所這個東西,但是随着股份制公司的逐漸增多增強,證券交易所的出現也勢在必行。
陳鳴自個對那東西是不了解,但照着西方的‘拿來’借鑒借鑒,也就搞定了。
陳鳴又不需要親自去負責任,他就是拍闆拿個主意,事兒是要底下人去辦的。
金色的八九月份,秋收就伴随着軍人合作社的改組,渡過了整個秋日。這個期間除了複漢軍奪取蘭州的消息讓民衆多瞅了一眼,報紙上關于改組的‘大戲’才是牽動所有人心的‘大事’。
因爲伴随着軍人合作社的改組,蛟龍脫困的軍民股份公司開始了自己的跨行業進軍,以浙江、廣東和江蘇三省的軍民股份公司爲例,他們立刻就揮舞着支票收購或是開辦了一家家的大型紡織、缫絲、絲織工廠。很明顯,這些本來處在生産資料範疇的巨鳄,現在也向着加工領域挺進了,而且他們更大張旗鼓的開辦各自的對外貿易公司,這是要‘一條龍’啊。
中國商界對此本來隻是冷眼旁觀,可現在一看,立刻就從中感覺到了危機。危機,危機,是危險,也是機會。
雖然這很多的事情距離一般老百姓的間距都十分的遙遠,就好比天上的月亮一樣,可隻要是人就喜歡八卦,尤其是看上頭人的‘八卦’。
張有财終于從代表大會中脫得身來,會議上除了确立了新的管理層,還有今年到明年上半年的發展綱要,張有财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隻會舉手的橡皮印章’的感覺,作爲代表的他顯然沒有立刻就掌控到自己本身所擁有的力量。然後他利用僅有的幾天假期,跑了一趟羅田老家。
兄嫂張有利和張王氏依舊在桃花集住,但張家的房子已經不再是先前的土牆草房了,而是窗幾明亮的青磚大瓦房。這幾年不說張有财時不時的寄錢回家中,就是張大山掙下的産業也足夠張有利和張王氏跑步進入小康社會了。
看到兄弟回家來,張有利高興地很。晚上吃飯,請了周邊幾個相熟的鄰居長輩,張王氏更張羅了一大桌子菜,整雞整魚,鴨子羊肉和豬頭,對比張家原先的過活,這日子真真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底下。
喝的酒也不再是便宜的散酒,而是舊都出的名酒寶豐酒,放在他和大侄子參軍之前,張家不要說喝這種好酒了,就是連裝酒的瓷壇子都買不起。
這幾年,桃花集這裏的居民因爲有着張家這個實打實的例子,對于參軍的熱情極度之高漲,而收獲的結果雖然有好幾家的大門上給打上了烈屬的鐵牌子,但整個桃花集的民生也因此得到了極大地好處。
張有财從軍銜職務上都比不得他大侄子,但張有财也是中士了,而且他人在湖北陸軍一師的師後勤部裏,個人的生命保證比之張大山可強的太多了。
一些百姓人家,當自身的貧窮得到了緩解之後,他們就會盼着兒子、丈夫的安全。雖然這算是人之常情,但也算得上‘知恩不報’了。而相對來說,張有财是憑着自己的聰明腦瓜進入後勤部的,這就最可心了。
張有财現在就等着部隊整編呢。太子殿下明年登基後,全軍上下肯定會有一個大整編,到時候他落腳就算穩定了,就可以考慮成家立業的事兒了。
“時來運轉,時來運轉啊,老張家真的是祖墳冒青煙了。有财啊,你跟大山在隊伍上都混的風生水起,你大哥也不差,馬上也是郵局的副局長了。”
在中國這個國度裏,不管是這個時候,還是21世紀,親戚當官了,發達了,那對于自身來說都是與有榮焉的慶事兒。現在這個高興地眼睛都眯起來的老人就是張家的長輩,看瞅着張家這幾年日益興旺發達,他自己的孫輩借着張大山的光,也往部隊裏送了去倆個,一家子人的生活立刻就好轉了。之前六十多年都沒穿過幾件好衣服的老人現在連鞋面都是細布做的。現在怕是老人家立刻就咽氣了,也是含笑而逝。
沒有人不知道給孩子吃肉吃蛋吃好的身體好,沒有人願意晚上睡覺的時候肚子餓得咕咕叫,這個時代的農民一天吃兩頓,那絕不是爲了減肥,而是沒有的吃。雖然早在明朝的時候江南富裕地區的農民就已經一天三頓了。但是在這個時候,在羅田這個原先的窮地方,在桃花集這個窮地方裏的窮地方,一日三餐那隻能是農忙的時候才有的待遇,而且就算是農忙時候,那第三餐也是稀的比幹得多。
但是現在的桃花集呢,現在的整個羅田呢?就算是沒人參軍當兵,一日三餐也是顧得住的。因爲這稅收在大幅度降低,因爲羅田的一些土特産一日比一日外銷的更好。比如那栗子。
羅田的闆栗很多,這裏到處都是山,适于種植闆栗樹。過去羅田人用闆栗來糊口,可現在複漢軍是敞開了收羅田的闆栗。闆栗健脾胃、益氣、補腎、壯腰、強筋、止血,還能消腫強心,是中醫學上得的評價很高,所以這東西也成了複漢軍軍糧配給中的一員!
除了闆栗,羅田的甜柿、茯苓等等,也多少都能被複漢軍的後勤部門采購一些,如此這就給了羅田人帶來很大的補益了。
那大山溝溝裏,很多之前隻有獵戶才會踏足的地方,現在都被羅田人走了個遍。山上野生的闆栗樹和柿子樹,還有茯苓,那都變成了看得到摸得着的利潤。
而且羅田距離武漢不遠,以武漢爲中心的湖北工商界依舊遵循着原先的潛規則,招工緊着平困地區的百姓招。
如此多管齊下,羅田人現在的日子如果過的還能跟滿清治下一個樣,那他們也就沒救了。
“你哥這個副局長的位置啊,仗的還不是你和大山的勢?”外人都走了,張王氏說話就更敞亮了。可這話說的都是真的,張有利得到這個位置後,盡心盡職,全心全意。但郵局裏幹工作一樣盡心盡職,全心全意的不是隻他一個,張有利也不是最出彩的,爲什麽他馬上就坐上了副局長的位子,别人就坐不上?
這還不是因爲副營官的張大山和張有财這個中士軍官麽?
張有财不以爲然,“嫂子,你這話不對。我哥既然有着條件,他憑啥不用?”
“這世界上有的人一出生下來就含着金勺子,有的人生下來就沒吃飽過肚子,這世上有公平嗎?”現在的張有财可不是一直倆多月前窩在部隊裏算賬的張有财了,在開封查賬的那倆月裏,張有财是見識了什麽叫肮髒。
那一些人他甚至都有記憶,因爲那些人在進入軍人合作社之前,在退出部隊之前,都是軍隊中的标兵,都是軍人的榜樣,他們胸前都挂着銀色的、銅色的勳章。
但那又怎麽樣呢?有第一次犯錯就有第二次,等他自己覺悟的時候,抽身已經乏力,或者是他自己舍不得抽身。這些在戰場上沒有倒下的英雄最終實在了複漢軍自己的槍口下,很悲涼,很有教育意義。讓張有财時刻謹記教訓的同時,也打開了他腦子裏固定的枷鎖。
“有财說得對,我有着條件憑啥不用呢?”得到了自己親兄弟大力支持的張有利興奮了。他拉着張有财的手說起了自己上位後的計劃,他首先要搬家,他準備在羅田買下一個院子。
“大海、大江都給送進了技校,但大河的年紀還小。這兩年我讓他跟着田秀才識了幾個字,等到了縣城,我就把他送到學堂去。”
“三哥,大河都快十歲了,年紀有點大了吧?”學堂一年級的小娃娃好像才六歲。
“大就大點。學到學問是真的。現在田秀才那一套不中用了,連孔聖人家的爵位都給斷了,朝廷還說什麽君子恩澤五世斬斷……”
“那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對,就是這句話。反正都一個意思。現在孔聖人家的國公爺都沒有了,孔聖人也不聖了,不然我就請了那田秀才來做館了。我給你寫信說過,前年族裏都想起一所族學了。現在孔聖人的學問不管用了,那就讓大河學管用的學問。”
“今後啊,你跟大山當兵,是從武的。大海大江呢,就随他們混,把朝廷那五年的工期結束了,看他們的造化了。要是能進朝廷的工坊,也不失爲一條路。”現在技校裏出來的學生要先給陳漢效力五年,當然工錢陳漢還是給的。
“大河就走文的。你知道,這小子從小就機靈,是塊讀書的料。當來考進士做官……”張有利完全陷入了自己對未來的遐想中,沒有看到身旁自己兄弟那一張無語的臉。
做官,從文,考進士,自己大哥以爲現在的進士還跟前幾年時候那麽容易考中嗎?
就當初頭三屆的水準,張有财覺得就現在自己這水平,都能考上‘算術科’進士。但如今他要是真的下場去參考,能不能拿到秀才都說不準呢。
而且張大河,自己大哥怎麽就看出來那小子是個讀書的料呢?他何止是機靈啊,還滑頭的很。
張有财嘴上附和着自己三哥的話,但心裏有種感覺,将來啊,自家三哥家裏肯定會因爲張大河讀書的事兒,給鬧得雞飛狗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