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襲來,山谷中的秋風帶上了濃重的涼意,遠處的山頭再也看不見痕迹了,隻能隐約望到層巒疊嶂的龐大陰影越來越濃,漸漸和夜色混爲一體,但不久,又被月亮燭成銀灰色。
七八月裏的GS還沒有太冷,這裏氣候最大的問題是晝夜溫差太大,中午熱的時候能有20°,可晚上就5°以下了。特别是太陽落山後,迅速變冷。
這支騎兵繞過了山腳,停了下來,所有人都穿上了背袋中的薄棉衣。而董威本人則穿上了一件皮大衣,是鹿皮制作的,很柔很輕便,也很保暖。風吹在董威臉上并不能讓他皺一皺眉頭,剛剛結束的平涼之戰,心無戰意的清軍在複漢軍的攻擊下再次落荒而逃,董威需要帶着騎兵迅速由平涼北上,向着黃河岸邊插進。
這樣不僅可以把至今還滞留在甯X的一部分旗人和剛剛向北逃入NX的清軍給截留在那裏,更能讓北逃的一部分GS敵對武裝鎖死在NX奪取了陝X以後的複漢軍立刻就對GS展開了攻勢,戰鬥完全稱得上‘追亡逐北’。大兵跟着清軍的前後腳,進入甘S的東北,在平涼才完成了陳鳴下達的‘再次痛擊俄羅斯人’的軍令。斬獲俘虜近六百人,雖然裏頭大部分是戰鬥力低弱的鞑靼人。
正式展開GS攻略的複漢軍并沒有對GS各地的地方武裝,不論三七二十一的就展開碾壓。而是很明智的選擇了招撫。隻對那個少數堅決與複漢軍敵對之勢力展開鎮壓,整個戰鬥可以說是一路車翻。
後者被逼的隻能向西向北逃難,被俘的戰俘和民人也被打入了勞改營。将來的大西北植樹育林計劃可需要太多太多的人力的,還有道路修通等等,勞動力缺乏缺大發了。
而再看八旗和清軍的處境,大部分的人都已經跑到了蘭州及更西的地方,但還有小部分留在NX董威說要面對的敵人就是這小部分清軍,還有逃入NX府的敵對武裝。而NX這個‘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的塞上江南,地理位置真的很得天獨厚,如果是休養生息或者是屯兵,這裏将是一個完美的地方,土地肥沃平坦,水力充沛,無論是耕種還是放牧,都是一塊福地。
但是要從這裏往西面去,那可就悲催了。銀川的西面是賀蘭山,賀蘭山的更西面的騰格裏沙漠,那就是一道十足的鬼門關啊,讓人望而生畏。雖說騰格裏沙漠中有一處處的草湖,但清軍就算有熟悉地理的向導,清軍加敵對武裝,小兩萬軍民要橫穿浩瀚的騰格裏沙漠,那也是九死一生的。而從銀川向北面走,又是烏蘭布和沙漠。
這烏蘭布和沙漠和騰格裏沙漠之間并不相連,也存在着草原通道,但那等于是繞着騰格裏沙漠走上滿滿一周,才能抵到GS的西部,距離實在太遙遠了。就算複漢軍不派兵追擊,沿途路上的艱難困苦也能奪走大部分人的生命。
所以啊,他們隻有沿賀蘭山向南,也就是順着黃河,如此的走到蘭州府。而中衛這個地方,就是清軍和八旗,還有敵對們必須要保的地方。他們要從中衛走過,沿着黃河轉蘭州,然後從蘭州繼續向西,向着涼州、甘州、肅州去。
保不住中衛,那麽這條生命線就給複漢軍掐死了。
董威對這一戰有着期望的。自從西北攻略發動以來,清軍的表現堪稱垃圾,一次次作戰都表明了西北清軍脆弱的戰鬥意志。即使是在延安,海印都死了也沒個卵用。
複漢軍可以說是趕在清軍的屁股後面一路奪下了SX和SX現在又要奪下半個GS了。
但複漢軍卻從沒有能将清軍逼到不得不死戰的境地,隻有現在,在中衛,這還複漢軍第一次将清軍逼到了不得不拼死一戰的絕境!雖然這支清軍隻是西北清軍中的一支。
這個地方一失,NX清軍和旗民殘餘就成了甕中之鼈,而且跟他們一起當鼈的還有一部分平涼之戰後暈頭轉向的往北逃的敵對武裝,他們也要完蛋。
後者兵力并不多,隻有一兩千人,但都是騎兵。
董威現在還需要時刻提防的是,蘭州的清軍會不會也出兵來夾擊,接應NX的人馬。他這一回的任務是很較重的。
“副座,前面就是古水井堡。”而過了古水井堡,最多再有二十裏,那就是中衛的治所所在甯安堡了。
“今晚上咱們就在古水井堡紮營。”董威不覺得二十裏路是多麽遠的距離,不過派出去探騎是必須要做的。“讓探馬都小心一點。”隊伍距離目的地越近,也就是距離敵人越近。
董威手下隻有兩千來人的馬隊,兵力上處在劣勢,就要更加的小心謹慎了。
這一戰的性質不一樣。之前的清軍,至少是永瑢帶領的清軍主力,那想來是能跑啊跑的,可現在這支清軍卻極可能要拼死一搏。再說了,董威在GS都這麽長時間了,他怎麽會不知道敵對教徒們的瘋狂呢。
古水井堡是中衛一個很老的地名,相傳在北宋的時候就有了。明朝的時候更是成爲NX衛一支衛兵的駐地。但如今一切都被風吹雨打去,這個地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村子,回漢雜居,都算不上是個鎮集。
外頭的栅欄、土牆還不到一丈高。不過夜間土牆、栅欄也是守的有人的。近來兩年,整個GS都不安穩,古水井堡一樣組織起了丁壯,值夜、巡哨。還集資外購了一些鐵料打造刀槍。
今晚上值夜的人離得老遠就聽到了馬蹄的轟鳴聲響,吓得人連忙把土牆上的鐵鍾給敲響了,銅鑼也給敲響了。整個古水井堡的人都給驚動了。
天剛黑不久,很多人已經躺下了,但還沒睡去。古水井堡不是什麽富裕的地方,一日三餐對于絕大多數的人家來說都是奢望,即使想當地的富戶,到了晚上也頂多喝碗奶茶吃點自家做的面餅子。
當董威帶領着人馬抵到古水井堡的時候,星星點點的火把已經把整個古水井堡照亮,土牆大門外也燃亮着篝火,兩個人,一個中年人,一個老年人,靜靜地站在下面。
“敢問,可是南面來的複漢軍?”中年人秦吉,透過火光看得到馬隊打着的紅旗,胸膛裏這提着的心是放下去了一半了。但不聽到對面的回話,他這顆心就落不到實處。
“我們正是複漢軍。今晚上要在古水井堡留宿。你們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寨子裏,這一期間不準有任何人外出。否則也諜探論處。”
出面的是一個左校尉,騎着一匹泛着金黃色的頓河馬上。這頓河馬當然是繳獲自俄國人手中,比蒙古馬要高大一些,但也僅僅是如此了。還沒有被混血改良的頓河馬,比之蒙古馬強大的相當有限。
左校尉領章上兩顆銀星精光閃閃,一身紅色的薄棉大衣,而紅色的軍服與軍旗那完全就是複漢軍的标記。
雖然左校尉說的話很不客氣,但門下的這兩個人則臉上全都浮現出了由衷的笑容。是複漢軍好啊,複漢軍守規矩,不禍禍人。比清軍和亂兵土匪都強多了。
特别是那個中年漢人,笑的一百個開心。這可是漢人的武裝,還馬上就是自己的朝廷了,他心裏徹底放下了。
複漢軍統治力上的表現可比原先的滿清朝廷強硬多了,可以說光明正大的徹底傾向于漢人。後者在西北的統治期間雖然也扶持漢人,目的是爲了壓制什麽,漢人們心知肚明。同時那些當官的又何嘗不是在利用外來的那股力量牽制漢人呢?西北這塊地方,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方壓倒東風啊。畢竟這裏還牽扯到了信仰。
但中的來說,漢人還是占優的。這個年月還不是原時空的同治時候,不管是勢力還是武力,這西北大地都是漢人穩穩占據上風。而在這個基礎上再多了一支作風強硬,武力上完全是碾壓模式的複漢軍,這兩年裏西北雖然大大的混亂,地方攻殺也不是沒有出現,但包括本地的清軍在内都絕不敢生出屠戮漢民的事情來,漢人還更加的揚眉吐氣了。
說到底,滿清在西北的那啥政策是帶着深重的政治目的的,就像他們在湘西、雲貴等做的扶漢抑苗、土等等一樣。
“開門,快開門。”
秦吉對着身後土牆大喊着,土牆和栅欄旁邊已經響起了人們的歡呼聲。來的不是清兵,也不是土匪,而是複漢軍。現在這西北大地還有幾個人不知道?漢家重興,這複漢軍就是今後的官軍啊。整個古水井堡的居民都在歡呼着!
原木釘成的厚重大門被緩緩地拉開,左校尉打馬走到這倆人跟前,對他們再一次鄭重的吩咐了一邊,任何人不得允許,不許擅自外出。否則格殺勿論!
而不遠處的複漢軍大部隊已經靠着水源地開始安營紮寨。散出一支支的小編制的探馬,向四周布開眼線,警惕的觀察着周邊的一切。古水井堡這個地方距離中衛城太近太近了。
兩頭牛被牽了出來,然後是六頭豬和六頭羊。這是古水井堡犒勞軍隊的敬獻,對于這個并不富裕的地方而言,這是一個很大的負擔了。
尤其是兩頭牛!
董威依舊沒時間出面,左校尉再次出馬,看了眼一左一右泾渭分明的兩組人,手指點着兩頭牛說:“這個拉回去。”牛,對于複漢軍而言還是要盡可能的少殺的。在這個時代,耕牛是十分重要的生産資料。至于豬羊,左校尉就毫不客氣的笑納了。不過他也扔了一小袋銀元給了那個零頭的秦姓中年漢人。
裏頭有二十塊銀元,在這個地方足夠買下六頭豬和六頭羊了。
“别廢話。俺們複漢軍就這規矩,還能占你們這個小村子的便宜不成。”左校尉沒心思跟這些人閑扯淡,隊伍修整修整,早點休息。明天還有硬仗等着他們呢。
粗俗的左校尉對待人的态度相當的粗俗。但是這話一出,那秦吉的臉色變了變,周邊所有古水井堡人的臉色也都變了變,但轉眼就都露出了笑臉,由衷的笑臉。
新朝對于百姓的态度是早早的就表現出來了,他們之前隻是‘耳聽爲虛’,現在終于眼見爲實了……
秦吉和他身邊的漢人們臉上露出了看笑話的不良心态來,特别是秦吉。激動的臉頰都紅了,這兩年他們古水井堡可沒少被滿清剝削。一些大的地方勢力也時不時的來打秋風,現在終于來了一支愛護百姓的隊伍了。
激動的都不能自已的秦吉回到土牆内立刻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精神抖索,臉上一點也沒有了剛才的老像。他手中握着二十塊銀元,身邊一個二十來歲的人牽着一頭牛。
左校尉剛才的态度一點也沒讓讓他受傷,這小老百姓過這般的日子也過的不是一天兩天了。面對當官的,面對有錢有勢的,甚至是一些抱團的外來戶,古水井堡過去受的壓制更大。秦吉對此是沒有太大的抵觸。
而且,“太平了,今後真的要太平了。這亂攪的日子算是到頭了。”複漢軍這樣的好隊伍要是還坐不了天下,那真的是老天爺瞎眼了。秦吉身邊的大爺淚都要流出來了。
他今年都六十有四了,西北大亂的時候他都以爲自己再看不到天下太平的那一日了。哪裏想到這西北才亂了兩年,中原的新朝就大軍殺到。
“大清要完蛋了,那些抱團的東西也要完蛋了。咱們今後有的是好日子過!”
秦吉手裏拿的那本書就是現在複漢軍走一路發一路的《國策》,裏頭相當相信的介紹着陳漢的稅收、雜務和徭役等等相關事宜。
雖然秦吉本身對于新朝要求的降低租稅,從心底裏來講相當的是不滿意的。可是中國人是最現實的,現在新朝勢大,很快複漢軍的大部隊就能席卷整個GS他們除非想跟敵對教徒一樣,被殺被勞改,否則就隻能适應現下的變化。
雖然這新朝的一些要求不是強制性的,但誰要以爲如此就可以不遵循了,秦吉以自己四十年的人生經曆來告訴他,這家夥要完蛋了。很快就要完蛋了。
朝廷的話都不聽,不是要完蛋還能有好下場嗎?
“都下去吧。這本書我要好好地看一看。你們回家後,一定要看死了任何人。誰要是想給中衛報信,你們就先把他腿給打斷了……”
秦吉把人都送走,回到炕上,讓妻子給自己拿來一個算盤,還有筆墨。他要好好地算一算,自己要降多少,才能讓朝廷滿意——他自己估量着啊。
這都是差不多能有個譜的。
比如說朝廷的農稅降低了多少,這有個尺子在這裏,秦吉要先算算自己也如此做要把三成五的租子落到多少去。
然後呢,他還要算一算本錢和糧食增産。
這書上附後的還有一個青貯池的結構圖,請人來,照着這結構圖就能挖成一個青貯池,這要是真的能把草料放幾個月還是青的,這可比看天吃飯要強的多了。但這造價……
“老大,去,叫姚抹子來一趟。”
已經脫了衣服的秦吉夫人怒了,“你這人,這都多晚了,你叫個外人來家作甚?放到明天就不行了……”
秦吉沒有說話,起身把鞋子穿上,拿起算盤筆墨和那本書就往外走,“我啊,不把這個搞清楚我夜裏就睡不着覺。”
……
而古水井堡外的複漢軍營地,喧嘩過後就重歸于平靜了。
空氣中隐隐還有一股子肉香,不時的還有一兩聲馬鳴傳出來。複漢軍入睡了!
除了夜間的警衛部隊,整個大營都陷入了趁機。
董威也滅了燈,他都能聽到衛兵沉睡後的呼吸聲音,但他沒有睡。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明日的戰争,自己兩千騎兵對付數倍于己的清軍,這還是不得不拼命的一支清軍。
“歸師啊,這是一支歸師。”
兵法有雲:歸師勿遏。這要回家的隊伍,那勇氣和爆發出的攻擊精神,與之前的清軍肯定是不一樣的。而偏偏他手下的這支隊伍還是純粹的騎兵部隊,這要是一不小心栽了,那董威他來大西北拼殺一場獲得的全部本錢就都要賠進去了。
擔憂與顧慮讓董威這一夜都沒有合上眼睛,當黎明的晨曦在東邊的天氣泛起,嗚嗚的号角聲吹響,兩隻眼都是血絲的董威從床上一躍而起。
“弟兄們,這中衛之戰的意義大家夥都該知道了。我在這裏不再多說。”董威帶着一下馬頭,在集結起來的騎兵隊伍面前,轉了半個身。
“我隻想告訴大家,這天下就要太平了。仗,很快就沒得打了。”
“到時候你們甭說是想立功受賞,就是想受傷想死,也沒那個機會了。”
“今日不戰,更待何時?”
“等到蘭州城嗎?”
“我給你們賭一個銅子,永瑢他一定會早早的夾着尾巴逃跑,逃的更西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