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從來沒有想過複漢軍會從山東沿着陸路一路打殺上來,他們眼睛裏看着複漢軍的水師優勢,看着複漢軍水師的活躍程度,是一百個心的認定複漢軍必會打天津殺來的。所以楊柳青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鎮子。
當然,就算楊柳青鎮是一個軍事要點,陳鳴也不會害怕。隻是這樣一來他就省事了很多,當即派出一個營渡過運河,兵不血刃的占據了人走屋空的楊柳青鎮。
複漢軍占據了這裏後,陳鳴還特意讓人從當地找來幾塊年畫雕版。乾隆時候的楊柳青,這可是其興盛時候啊。年畫這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伴随着楊柳青都上了後世的教科書了。
但是再富裕的鎮子,面對軍略大局的時候也渺小的被人忽略掉,誰也不會把一個楊柳青鎮放在心上。當地的百姓紛紛逃亡去,整個楊柳青鎮幾乎成爲了空城。它在接下來的戰争中所能起到的作用,隻能是從運河對岸掩護了複漢軍的側翼。
大運河行到楊柳青的時候,正是一個七八十度的大轉彎,楊柳青就在那個轉彎的頂上。
南岸的複漢軍也依靠着這個彎兒來布置宿營地。
清軍沒有想到陳鳴會從山東一路打到天津,可同時出乎他們預料的還有陳鳴的兵力。出現在楊柳青的複漢軍總兵力竟然隻有一萬三千人,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一萬三千人就來闖京津?其中騎兵有一千。
可于陳鳴來說,這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從山東武定府開始,德州——東光,東光——南皮,南皮——滄州,滄州——興濟鎮——青縣,青縣——唐官屯——靜海,靜海——良王莊——楊柳青,沿着運河北上的一條直線,雖然無法應用到運河本身,英廉早就命人在多處沉船,不大規模的疏通清理,現在河北境内的運河是廢掉了。
但這一連串的據點,複漢軍不想後路+後勤線被切的話,那每一處都要分兵據守。而且留守地方的兵力還不是兵站式的純防禦,而是還要有多餘的可主動出擊進攻敵人的兵力。這下割掉了陳鳴太多的力量了,要不是山東陸軍第一師的一部緊急北上,陳鳴抵到楊柳青的兵力絕對會不到一萬人。
而陳鳴對面的清軍,從一開始的一萬多步騎,迅速彙集到了三萬人,其中光馬隊就有小萬騎。
每日還明目張膽的讓大群馬兵從複漢軍營外南下,做出掐斷複漢軍運輸線的勢頭。卻不知道陳鳴早就不指望身後的一串‘珠子’能真正的起到‘運輸線’的作用了,分兵留守它們更多是爲了來日撤退時候還有個接應和落腳點,暗營還傳來了更進一步的情報,清軍的八旗新軍不僅出動了,還一舉出動了至少兩萬人,并且攜帶了五十門以上的新式大炮,現已經從通州下到了武清。
高靖輝、盧龍對于兩萬八旗新軍十分感興趣。“鞑子居然舍得把老本拿出來了。”
“咱們已經打到了楊柳青,天津還會遠嗎?天津不遠了,北京還會遠嗎?整個京津都在震動,鞑子就算從安定人心上來講,也會派出人來打咱們的。”
“殿下,那咱們就在這裏和他們打一場大的。我都擔心他們一門心思的掐咱們後路,在正面卻避而不戰呢。”盧龍眼睛裏閃爍着精光。滄州一戰守備二師露了大臉,不僅把山東逃出來的舒赫德裝進去了,英廉手下的直隸綠營也完蛋了。可那榮譽更大在太子在山東騎兵,再退一步說也是第十三旅赢得的,盧龍的手下是第十四旅。
這一回高靖輝領着第十三旅雖然也來了,可沿途分兵嚴重,攏共就剩一個團的兵力,而第十四旅卻基本保持完整。
盧龍絕逼的也想露臉,如果能有一次高靖輝那樣的光彩,來日複漢軍大擴編,他正師帥的位置是闆上釘釘的。何況這是京津啊,北京城就在眼前,這算是滅國之戰了!
就好比陳鳴前世的春晚,這樣宏大的舞台,誰不想亮一亮相?吼一嗓子?這比在小舞台上蹦跶十場都更有的面子。
信心一路暴漲的複漢軍,對于滿清已經真的進入了‘不問敵人有多少,隻問他們在哪裏’的境界了。一萬兩千步兵加一千傳統騎兵,對戰兩三萬清軍步兵和大群的馬隊,并且後者很快還有兩萬八旗新軍作爲援軍。高靖輝和盧龍卻絲毫不想着‘打得赢打不赢’的問題!
手下有如此高的士氣,陳鳴自然不會滅自己的威風。就憑他現在手中的實力,滿清這五六萬大軍即便一塊攻來,他也半點不怕。“打決戰當然好了。”拼個兩敗俱傷,複漢軍都是大賺,“就怕他們不打不退,跟咱們耗着啊。”
還是年月不對,如果這個時候是無冰期,陳鳴現在拉着隊伍到海邊。複漢軍的運輸船即便隻能停在遠遠的海中不能靠岸,憑着小舟小船轉運,陳鳴也不懼怕任何人。
而現在,他手中的各種彈藥儲備,“應該能夠打兩三場高烈度的會戰用的。”
陳鳴就要開口說話,遠處突然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音。他以爲又是清軍履行常規一樣的馬隊奔馳呢,外頭劉武快步走進來報道:“殿下,清軍又來了一支馬隊。沒有彙入清軍大部隊,就留在了運河對岸。”現在正沿着運河向複漢軍營地這裏運動呢。雖然隔着一條運河!
“清軍沉不住氣了?”陳鳴臉上一樂,知道清軍的動作要開始了,他眼睛從左右手在座的軍官們臉上掃過,“諸位,可有克敵決勝之心?”
盧龍首先蹦起來,“殿下,隻要鞑子敢來,俺們旅保管殺它個片甲不留!”盧龍作爲守備二師的副師帥,是兼職的第十四旅旅帥職務。可現在看來,他跟兼領第十三旅的高靖輝一樣,更多地把自己當做了旅帥而不是師帥。
漢清雙邊的第一次大規模接觸戰就是在十月初一的下午。從運河北岸運動到複漢軍側面的隊伍不是别人,正是海蘭察領的那支馬隊。
今日的這場接觸,除了海蘭察出馬外,天津清軍主将富僧額和援軍主将富爾勒也全都在場。
兩邊隔着八裏地列陣,複漢軍在大運河轉彎的前方,與陳鳴來說是前方,與地理位置來說是正東方,布置陣地。複漢軍沒有修築什麽工事,他們抵到這裏後,除了幾個營地外根本沒有修築工事。清軍也是這樣,兩邊就是野外列陣對峙,間隔着八裏遠。沒辦法,複漢軍和清軍的大炮射程都自個清楚,五裏地再也不是一個絕對安全的數字了,八裏還差不多。
“殿下,鞑子似乎不打算主動進攻啊,和咱們隔着那麽遠就列陣了。難不成他們還有支援軍會到?”那樣的話可就能一定程度上振作了清軍的士氣了。沈世英放下舉了好久的單筒望遠鏡,對陳鳴說道。
他是沈國貞的兒子,夏天的時候以第一名的成績從軍事學院畢業,被陳鳴調到了大都督府,然後進了總參謀部,現在是陳鳴的随軍參謀之一。
“那又如何?羊羔子還能變老虎嗎?”陳鳴現在打量着清軍的‘士氣’,棉絮狀。這士氣低落的很。倒是運河對面的那支馬隊,士氣看起來像是‘白巧克力’,可比對面的清軍強多了。
高靖輝哼笑一聲:“有援兵好啊!要是能把北京全部的兵馬都吸引到楊柳青,一戰全打光了,那就再好不過了。”此次大軍随軍的有足足一千枚火箭彈,除了四百枚的小型火箭彈和一百枚的特殊彈外,剩下的五百枚全是中型、重型的火箭彈。而除了火箭彈外還有一千五百發的火箭炮彈。
十五門六管的火箭炮!
雖然後者的射程短,精準度差,但隻要速度快,火力密集,威力大,那就是現時代一件完美的武器。
佩裏埃還有那個西班牙人,陳鳴并沒有帶他們,而是把他們留在了靜海。
“甭管鞑子是不是要等人,先把鐵蒺藜和拒馬槍布置好。”陳鳴搞不出大批量的鐵絲,對于現在這個時代,制造鐵絲的速度太慢了,也太費人工。經濟效益十分的不美好!
陳鳴就隻能把鐵蒺藜再次撿了起來。至于拒馬槍,中國傳統的防護器具,隻要有用,那就拿來用呗。
“殿下,這一陣我來打頭。”
“可以。但必須給我打赢!”
“打不赢了,我就不回來見殿下。”
雙邊列陣一個時辰了,眼看着複漢軍的布置已經完成,清軍除了派出兩撥馬隊遠遠的來探看,啥事兒也沒有做。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
第十四旅一團的士兵高唱着《紅巾軍戰歌》,昂首挺胸的向着清軍陣地右翼——靠着運河——推去。他們身前,足足十二門八斤炮被炮兵們緩慢的前推着;他們身後,數十輛老牛壯馬拉拽的平闆車,牛車上面裝載的是彈藥,比例較少的馬車上面裝的則是藤筐和麻袋。
第十四旅一團的三個營呈品字排列,團部夾在中間。整個軍列的行動十分緩慢,而是走上戰場的複漢軍士兵,士氣就像燃燒起來的火堆,沒有了先前的穩定和凝重,卻更具有傾略性。而對面的清軍呢,當複漢軍的動作開始,他們的士氣就再度低落了一個層次。
乾隆的死,滄州的大敗,以及之前山東的落敗,一連串的‘失敗’,滿清是真正的屋漏偏逢連陰雨,他們的士氣太低靡了。
當然,這可能也是因爲複漢軍還沒有真正打到北京城下。
如此這樣的隊伍,就應該守在工事裏,而不是拉出來野戰。
陳鳴再一次爲自家的時運不濟感到無奈,這要是開春了該多好?通過海運送過來五六七八萬人,哪怕陳鳴在海邊等上一個月呢。大軍彙聚,堂堂正正的壓過去!他真的是有絕對的把握将清軍碾壓了的!
現在,卻隻能給清軍創傷,而不是緻命的打擊。
眼前的清軍有那麽多的馬隊在手,他們的步兵就算全軍崩潰了,陳鳴敢追嗎?
可明知道戰鬥隻會打成擊潰戰,而做不到殲滅戰,陳鳴依舊要打。能赢一仗是一仗,能打滅清軍一分士氣是一分士氣,能咬掉他們一塊肉是一塊肉。
清軍的炮兵沒有前移太多,當複漢軍的炮車推進到距離清軍炮兵五裏地左右的時候,清軍的大将軍炮和葡式的十二磅炮開火了。
複漢軍前凸的一營作爲炮兵的護衛部隊跟着向前,餘下的部隊暫時停止前進。同時炮兵部隊的護兵和後勤士兵催趕着馬車也跟着向前。藤筐擺在炮位的前方,麻袋用來裝土,車子上裝的還有質量上等的鐵鍁。布置一個完整的炮兵陣地就是這麽的麻煩!還是要在滿清的炮口之下!
當複漢軍的大炮也開起火的時候,時間又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而炮兵陣地的修築還在進行中。
一團的偵察兵和狙擊手作爲散兵,率先出擊。在他們背後是一團的主力,一營回歸序列,三個營連同團部已經全部變成了細長條的三根線。
而總數隻有四五十人的散兵,面對清軍炮兵的轟擊毫無懼色。那一顆顆鐵球要想在寬闊的戰場上打中隊形散亂的他們,那隻能說老天爺就要你這個時候死的。很快的,雙方陣地的右翼,槍聲零星響起。
當一顆顆開花彈砸下來,當細線一樣的列兵線壓過來,清軍炮兵表示自己的精神壓力很大。
那開花彈一爆,彈片四處橫飛,其殺傷力和覆蓋範圍遠比實心彈厲害。雙邊的炮戰都打了小兩刻鍾了,複漢軍炮兵方面似乎沒有什麽損傷,頂多是亂竄的後勤兵死傷了幾個人,損失了一匹馬,一頭牛,可是清軍炮兵陣地卻已經傷亡了二三十個炮手。全是被彈片殺傷的!
當複漢軍的列兵不斷地向清軍炮兵陣地縮短距離的時候,富僧額也不得不派出火槍兵方陣應戰。
其結果毫無置疑!
人數足足三千人的清軍火槍兵都沒能把雙方距離縮短到五十米,就大嘣而逃。
第十四旅一團沒有追擊,因爲清軍的馬隊在他們的火槍兵即将崩潰的時候,就已經小跑的接應來了。
而複漢軍火槍兵也少間的沒有排出空心陣,而是依舊排着三列橫隊,隻有團部自己排出了一個不怎麽大的空心陣。并且十分勇敢的走到了三列橫隊的正前方。
在空心陣的最中間,三輛四輪車上各安放着一個六管火箭炮。
……
陳鳴聚精會神的看着前方。
“嗖嗖嗖……”不同于臼炮,也不同于大炮的火箭彈發射聲隐隐的傳入他的耳朵。陳鳴眼睛緊緊地盯着天空,十幾道黑影在空中拖着長長的尾焰穿過。
“轟轟……轟轟……”
“轟……轟轟……”
猶如一道道耀眼的流星從天際滑落,伴随着震耳的爆炸響聲,一股股濃煙在前方戰場上升騰。
一股股蘑菇一樣的黑煙沖天而起,四面飛濺的填裝物——鐵砂、碎鐵釘等,帶着巨大到血肉根本不能阻擋的動能,撕裂着自己前方的一切。
血肉模糊,鮮血淋漓。每一個爆炸處都仿佛下了一場血雨,一匹處在爆炸中心的蒙古馬連同馬背上的馬兵,都在橘紅色的硝煙中粉身碎骨。
“沖鋒,快沖,沖到陳逆跟前了才能活——”内務府蒙古鑲白旗副都統濟格大聲的叫吼着。
也不管自己的喊聲能不能在嘈雜的戰場上被他人聽到,或是他的命令是不是正确,反正下一刻他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一枚火箭炮彈就落到他左手邊不到一丈的距離,猛烈的爆炸聲中爆裂的碎片和硝煙立刻把濟格和他身邊的籠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