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帶着點置氣意味的命令!有點輕率,卻也很正常。
兩千清軍馬隊剛剛在陳州殺了一圈,然後向着北面逃去了,那麽襲擊運輸隊的清軍馬隊自然就不是他們了。再說,那戰鬥已經打響了很長時間了,可見來襲的清軍戰力不強。否則就運輸隊那點力量早完蛋了。
一個步兵團的力量足夠了!
高元厚根本就沒想到那裏的槍炮厮殺聲是阿桂故作的。
高元厚想不到襲擊小小一支運輸隊的清軍兵馬會是阿桂親自帶領的七千多清軍馬隊。所以他隻派去了一個團。現在陳州的攻防戰已經進入到了關鍵時刻,複漢軍已經登上了城頭,眼看着就要拿下陳州城了。
所以奪取陳州城才是他的第一要務,大量的兵力被他部守四方,謹防剛剛過去的事情在度在陳州城下重新上演。
這個團的複漢軍剛剛走過李柿園就被滾滾殺到的清軍馬隊吓了一大跳。
七千來馬隊的奔馳啊,煙塵蕩漾,把天空的太陽都要遮蔽,在遼闊的平原之地上是根本就隐藏不了行蹤的。
團長第一時間打出了求救信号彈,然後讓通信兵回去急報,他自己則立刻領着部隊轉移進了道旁的農田裏,可惜想再退出村莊卻是不可能了。清軍沒有給他們那麽多的時間。
黃色的大地上,複漢軍已經組成了刀切一樣平直嚴整的方陣。
三個營加團部,一千七八百人,沒有大炮,隻有各營所屬的一部分臼炮,攏共才十六門,還多是小口徑臼炮。對出發動的太急了!
戰士們面色堅毅!軍官們神态高昂。
他們可是親衛旅,他們是距離漢王最近的部隊。
“命令各營,準備戰鬥!”
“漢軍威武——”
“有我無敵!”
“漢軍威武——”
高亢的吼聲遠遠地傳出。
清軍零散着隊列,一樣鬥志高昂的吆喝着,複漢軍這是中計了。作爲設計的清軍,他們自然士氣高漲,催促着戰馬慢慢的向着複漢軍戰士所組成的那片刺刀叢林一樣的方陣沖去。
複漢軍一片肅然,稍微有點經驗的漢軍官兵都能看的出來——眼前的清軍馬隊乃是支精銳,很快的,這支馬隊的速度就已經提到了快跑,但之前是怎麽‘散亂’的,現在他們依舊怎麽‘散亂’。也就是說這支馬隊自從慢跑開始,騎兵在陣列裏是怎麽一個站位,現在其中的騎兵依舊處在整個陣列中的那個站位。可以說人馬是無一分雜亂。
清軍在襲殺運輸隊的過程中吃了大虧。運輸隊攏共才二百個運輸兵,清軍那一戰卻死傷了小三百人。除了常安那次愚蠢的進攻外,就是最後的一次大爆炸。清軍完全沒有防備,不像之前的那次爆炸他們早有防患,這次是挨了個正着。熊文炳投下的手榴彈引爆了整個手榴彈箱,手榴彈又引爆了近在咫尺的火藥桶,連續的大爆炸讓上百清軍粉碎碎骨……
之前的戰鬥清軍吃了大虧,這一次阿桂就要搞回本來。
看着正在接近的清軍馬隊,團正抽出了軍刀高高舉起,咬咬牙:“全部都有……瞄準!”
“虎——”
一支支火槍全都上了刺刀,指向前方,作爲親衛旅的戰士,職責拱護魯山爲第一,他們不能跟身經百戰的教導師或近衛旅作比較,可也不至于看到本來的騎兵馬隊就吓得尿褲子。他們可是親衛旅,是陳漢的禁軍!
是整個複漢軍裏第一批全火器——燧發槍——的隊伍!
也是整個複漢軍裏陳氏最最忠誠的部隊!
眼下的這個團,從正副團、教導、參謀長正到下面的營官、教習,一水兒的三姓子弟。
“200步!臼炮開火!”一線的營官大聲喊了起來。
“轟轟轟……”一枚枚開花彈被發射了出去。雖然十六門臼炮多是小口徑臼炮,而且彈藥有限,但分作兩隊射擊,一團團硝煙還是迅速且持續的彌漫在沖鋒的清軍馬隊隊列中。
慘叫聲響起,殘肢斷臂伴随着鮮血灑落田地。可清軍馬隊依舊在沖鋒!
“150步!”
“100步!”
“70步,開火!”
一道整齊白煙從複漢軍最前凸出的一營列兵方陣噴湧出,四五百枚橢圓形的鉛彈迅速越過百步的距離,射入沖鋒而來的清軍馬隊當中。那正對着一營列兵方陣的清軍馬隊陣列裏立刻就濺起上百道血線。
一枚枚鉛彈不管是打中馬了,還是打中人了,那都是緻命的創傷。
不過排槍還沒結束,第一營來了一個齊射後,左手處的第二營接着開槍,然後是右手處的第三營……
左右兩個營的射擊都是45°斜射。
三個營連接着的齊射,一千四五百枚子彈的殺傷,清軍馬隊的前凸部分幾乎被打光了。
常安繼續大叫着,沖鋒,沖鋒!
根本不顧前軍的死傷有多麽巨大,繼續催促着手下馬隊向前。因爲他的頭上有一把鋒利的砍刀在等着他呢,阿桂說了,這次要還跟上回一樣窩囊,别看他是骁騎營副都統,一樣砍他腦殼。
爲了不被阿桂砍掉腦殼,常安哪裏還管手下馬隊死傷多少呢?
再說了這是沖陣,是沖擊擺好陣列的步兵方陣,那本身就是要付出巨大犧牲的。相對松軟的田地和一道道的田壟讓清軍的馬速始終達不到最頂峰。
複漢軍三個營的排列是一條弧形,一營在頂點,二營、三營列左右,三個營并沒有列在一條線上,所以左右兩營的交叉射擊殺傷最大的還是清軍馬隊橫面的中心點,直接就把前突的一塊騎兵給完全抹消了。而受他們三次齊射的刺激,受殺傷最小的清軍沖鋒橫面左右兩邊的騎兵,全都發瘋一樣抽打着快馬的戰馬,他們空出手來掏出火槍還擊,然後向着複漢軍兩翼包抄過去。
清軍原來是一個中央前凸的沖擊陣列,與複漢軍是針尖對麥芒,現在卻給打成了中間有些小凹陷,兩邊突出的鉗型!
遠遠的位置,同樣有兩支清軍馬隊從左右向複漢軍陣列的背後包抄。
阿桂是沙場老手,當然知道打這種方陣最好的辦法是什麽,隻是因爲李柿園距離陳州太近了,他怕陳州外的複漢軍再派出人來救援。所以才下令常安直接開啓沖鋒,然後才命令兩支部隊從外圍包抄複漢軍側後。
“該死,這陳逆的火力也太……”慶安就在阿桂的身邊,看到三塊複漢軍兵陣來了三次嚴整的齊射,外加始終在急速射的臼炮部隊,這才還是沖鋒就趕得上一陣的傷亡了,人馬在火藥面前變得異常的脆弱。
清軍馬隊的沖擊之勢驟然一滞。二三百騎被打得炸得人仰馬翻。剩下的清軍馬兵如何不膽寒心驚?再有沖鋒的道路被倒卧的人馬屍體,或是失去主人的戰馬,或是失去了戰馬的馬兵、還沒有死去的馬兵所阻擋,他們沖擊的速度無疑要放緩了一些。
不過清軍馬隊依舊在沖鋒,雙邊的距離迅速拉近,然後臼炮就不再響亮了,剛剛還在操縱着臼炮的炮手們一個個擡着臼炮拖着彈藥車躲進了小空心陣中。之前左右都是四列橫隊的兩個營的複漢軍士兵,在打出一輪齊射後就迅速轉化陣型,從營一級的大方陣變成了一個個的隊一級的小空心陣。而最中間的第一營則靠着長一點的準備時間,彙合了團部後組成了一個大空心陣。
“轟轟轟……”一連串的手榴彈爆炸聲響起。
“啪啪啪……”接着就是最後的槍聲,這是些許手速快的士兵打出的第二槍,也不再講什麽齊射不齊射,排槍不排槍了,有一槍就是一槍。
“舉起刺刀,頂住!”
“有我無敵!”陣列裏響起了如此的叫喊聲,隊官、營官乃至團正。“虎——”
除了炮手們還可以繼續一門心思的操縱臼炮,其他的複漢軍戰士就将要面臨最嚴峻的考驗!
一匹匹沖刺的戰馬,陽光下耀眼的槍尖和馬刀,奔雷一樣滾滾不絕的馬蹄聲,步兵刺刀方陣與騎兵的碰撞,這是這個時代的陸戰最殘酷也是最經典的一幕。
任何方陣都不存在絕對的克制騎兵屬性。空心陣也隻是相對效果好一點。
複漢軍軍官們的吼叫響起,意志的比拼到來了。
馬隊跟人群猛然相撞在了一起,人馬嘶喊的聲響響徹雲霄。
加裝了刺刀的火槍遠比馬刀更長,所以火槍兵對抗騎兵的最大依靠除了方陣就是他們的攻擊距離長,當然西方有成規模的槍騎兵,從理論角度上是完全克制步兵刺刀方陣的——因爲他們的長槍比步兵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槍要長得多。
清軍騎兵中也有一些人拿着長槍長矛,尤其是一些軍官。
在中國傳統的觀念中,馬上使長兵器幾乎是傳統武将的一個标記。
再加上,騎兵的沖擊力,就複漢軍以隊爲建制的小空心陣,立刻的就有被清軍騎兵沖的七零八落的。騎兵可不隻有長槍馬刀,戰馬的沖擊力才是他們最大最有力的武器。
一沖之下,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鮮血哧濺,骨骼破碎的清響直入耳膜。尤其是在之前的齊射中受創最輕的兩側,幾個小空心陣當即就崩潰了。
隻是陣勢零散的複漢軍火槍兵并沒有就此失魂喪膽,抱頭鼠竄,而是相互靠在一起,迅速的聚攏在一起,或是直接并入臨近的小空心陣裏。
沖進去了!
常安像是看到了勝利的希望,精神大漲,大聲下令剩下的騎兵跟進!
整個清軍攻擊馬隊就像一個大大的鐵刷,鋒銳的鐵齒刷刷的拉掉複漢軍一層層血肉。兩翼包抄的清軍馬隊也加快速度,前方沖擊過後的清軍馬隊也迅速帶回馬頭,整頓隊形。常安他要用騎兵巨大的沖擊裏徹底打垮面前的敵人,然後将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除了最中間的第一營,第二營、第三營的小空心陣一個接一個的崩潰,然後複漢軍與回頭殺來的清軍馬隊,兩邊散亂的步騎兵混戰成一團。
騎在馬上的清兵奮力揮舞馬刀,腳踏在地上的複漢軍戰士則用手中的刺刀勇敢的回擊,還有些複漢軍軍官、士兵腰間挂着手铳,近距離瞄準射擊,一打一個準。而最狠的是那些中基層軍官,對于這些出身普遍貧窮的軍官們來說,他們現有的一切财富和地位都遠比自己的一條性命來的重要的多的多,他們的戰鬥意志比之普通的複漢軍士兵還要強出一等。當一個身陷重圍的中士副隊官拉響了腰間的手榴彈後,那就像開了一個頭一樣。陷入絕境之中的複漢軍官兵,時不時的就發出拉響‘光榮’的爆鳴!
所以,混亂中的第二營、第三營士兵,靠着身上的胸甲,更靠着自己勇敢的鬥志,跟清軍騎兵死死的拼殺起來。他們雖然在步步後退,卻也是步步抵抗,而沒有被清軍騎兵驅趕着撞散中間的大空心陣。
伴随着左右包抄的清軍馬隊的殺到,清軍人數迅速超過了複漢軍。第二營、第三營的殘兵被清軍騎兵一步步的壓到大空心陣前。
第一營和團部組成的大空心陣還在射出一排排的彈子——規模變小了很多,裏面的炮兵也在全力以赴的發射着開花彈。他們始終在用火力給清軍騎兵制造着傷害。等到越來越多的第二營、第三營殘兵被清軍騎兵們逼到了第一營大空心陣前的時候,讓清軍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大空心陣根本就沒有被這些敗兵沖散、擠垮,而是後者毫無障礙的融入了其中,就像雨滴融入河流。
騎兵必須運動起來才有威力,就算是混戰中,清軍騎兵也不是站定不動的。但是戰場上清軍的攻勢已經用到老了,除非阿桂把現在戰場上的騎兵撤回來,再派出新的騎兵部隊沖擊剩餘的複漢軍,否則兩邊混戰,就隻能繼續這般的人命換人命,讓傷亡人數直線上升去。
阿桂無奈的閉上了眼睛,他錯了,這一仗是他估料錯了。
他把複漢軍想得太脆弱了!
他就不應該隻準備一波進攻部隊,常安之後應該還有第二波、第三波進攻部隊,用一波接一波的沖擊,以快速的騎兵群沖擊着沒了陣勢的步兵,就算後來的隊伍依舊沖不動中間的那個大空心陣,也能把左右的複漢軍吃個七七八八。而不是像現下……
阿桂真的後悔了。
一場本該是暢快淋漓的殲滅,因爲他的失誤,打成了現在的樣子。
沒有了疾快的速度的騎兵就是沒有了牙齒的老虎,現在戰場上的清軍騎兵當然不至于落到一頭被拔掉了爪牙的老虎的境地,卻也是一頭步入了‘暮年’的老虎。
速度,他們缺乏速度!
當然,即使如此,清軍也是占優的。
倒在血泊中的清軍越來越多,倒在地上的複漢軍就更多了。以步兵對騎兵,即使這些親衛旅的複漢軍戰士意志極度頑強,還個個披着胸甲,也真心的吃虧。對付步兵的騎兵真心很占優勢,戰馬的沖擊力不是人力可以抵擋的,即便戰馬的速度遠沒有達到巅峰。
清軍在沖擊時候折損的人馬很快的就給他們撈了回來。但是混戰到現在,清軍騎兵雖然大大占着便宜,卻始終沒能将左右兩個營擊潰,雙方的近戰肉搏,兩營的殘兵始終在堅強的抵抗着。
阿桂眉頭皺的死死地,他不敢輕易下令進攻部隊撤出,因爲兩邊整兵再怼的話,清軍騎兵的沖擊力當然會大增,可在他們沖擊到複漢軍面前的時候,也必須先承受一波沉重的傷亡。阿桂一時間很難判斷這麽做的清軍——是賺便宜了?還是吃虧了?
最重要的是,陳州城下的複漢軍有動靜了。
然後血腥的戰鬥又持續了一刻鍾時間,戰場上終于沉寂下來,傷亡過半的複漢軍戰士屹立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中,目送着清軍騎兵迅速遠去。
陳州城外的高元厚親自帶領上萬複漢軍增援而來。阿桂知機的帶兵走人了。
伴随着滾滾黃龍,陳州城郊外的這一場步騎對戰結束了。高元厚的舉動完全落到了阿桂的算計中,可是清軍未能取得萬勝,以騎兵對步兵,甚至在整體傷亡上也不比複漢軍少多少,那就是阿桂對野戰中的複漢軍的整軍速度和頑強意志認知不足的問題了。
也是清軍倒黴,碰上了親衛旅的部隊。這個是整個複漢軍中最忠心最可靠的部隊之一啊。甭管他們的戰鬥力能不能比得上主力師。
一千七八百人的團最後還能站起來的隻有四五百人,這是一場損失慘重的激戰。可他們用自己巨大的傷亡也留下了大片大片的清軍騎兵。
别管阿桂有多麽的不甘心,認真說起來,這樣一場清軍還能占點上風的野戰,已經是近兩年來,清方對複漢軍主力部隊所取得的最佳戰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