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睜大眼睛盯着手下的勞工隊。
這些人都是戰俘,有水兵有陸勇,有清軍有團練,有浙江人,有江蘇人,有蘇南人,有蘇北人。身份有高有低,最高的是千總,最低的是普普通通的小兵。
常州一戰、杭州一戰,還有吳淞口之戰和接下的舟山之戰,複漢軍真真抓了十萬人的戰俘。
而如何使用這批人呢?
不存在任何的争議。——勞動改造。
手中犯的有‘血案’的——特指非戰時,讓戰俘們揭發檢舉,揭發了有獎賞,還可以減刑,如此除去了一批垃圾人渣,剩下的守備以上軍官全部被集中看押,守備以下的兵丁、軍官就全部勞動改造了。
以複漢軍的建制爲例,周鐵柱是蘇055勞改營的二隊隊長。他們現在正是上海吳淞港建設大軍中的一支。這種勞改營前前後後複漢軍境内已經有四五百個了,其中一些已經解散,更多地則始終存在着,那怕是非滿員的。
大批的退伍傷殘士兵被拉進這樣的隊伍中當隊長、營長,如此稱呼是特意區别于複漢軍的。
周鐵柱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本來在南陽家中‘享福’呢,他自己因傷緻殘,周鐵柱的弟弟受他大哥的光,在南陽府法院當了一名法警,一家人過的日子吃喝不愁,有住的有衣穿,對比當年可不就是享福麽。但當征調令送到周鐵柱的手裏頭後,早在家裏憋得骨頭都要朽了的周鐵柱興沖沖的跑來江南了。
他年紀剛二十來歲,哪裏受得了那廢人一樣被養活的日子?
周鐵柱來到江南已經一個月了,之前還特意上了半個月的培訓班,手下的三個排,一開始全是常州戰俘,慢慢的又給調換來一批崇明島的戰俘,經過着一個月的磨合,周鐵柱手下的這個勞工隊工作效率總算是提高上來了。三個原先的排長被他抹掉了兩個,向上反映,然後當着他們營所有戰俘的面處決了其中的一個。新提上來了的兩個排長,他利用新人因害怕而‘積極表現’的心理,引得唯一剩下的老排長跟另外二人的關系十分的不美妙,再利用兩個新人之間彼此競争奪第一的心理,讓兩個新人之間相互也跟烏眼雞了似的。
這些招數自然不是周鐵柱這個大頭兵能想的出來的,這是周鐵柱當隊長前上的培訓班上,教習們教的——管理學!
真的很有效果。讓三個彼此之間有矛盾的人作排長,有意的鼓勵他們之間的競争,這種個人恩怨上的‘仇恨’比什麽恐吓都要好使,每個排長爲了讓自己比另外兩人更受上頭的賞識,都更加賣力的驅使手下勞工努力幹活,唯恐掉在對手的後面。
何況勞改營本身就有一連串的物質獎勵機制,戰俘的勞作也是有積分的,有最低的工作量,完不成就要受罰,單位【班、排、隊、營】工作量連續完不成,單位長官——上到隊長、營長,下到排長、班長【戰俘可以坐到的位置】,有一個是一個一一跟着吃罪,隊長、營長會被調走,戰俘的懲處最嚴重的則可以直接處死。
上限則沒有什麽限制,隻是單位工作量完成超标10%的,受什麽獎賞;20%的又受什麽獎賞……,以此類推。
複漢軍的這個措施就是要保證最基本的工作量,因爲他們找不到太多可信賴又有手腕有經驗的管理者,隊長、營長的素質參差不起,爲了防止工程進度有拖拉,就隻能如此。接下來能不能有賞,能不能出彩,那就要看這些隊長、營長有多少馭人之術了。
這些措施會直接加劇各單位之間的競争的激烈性,如果沒有必要的手腕,合理管理的本事,僅僅靠暴力懲罰來迫使勞工賣力工作的隊長、營長們,即使能一直在原來的位置上幹下去,也出不了成績,也走不上更高的位置。
事實證明,上頭人考慮的不是瞎擔心,大批的傷殘退伍士兵剛剛到位一兩個月,就稀奇百怪的事情層出不窮。有的人爲了催促手下幹活,自己去‘以身作則’的,雖然他幹的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小活;有的人則直接從戰俘從提養來三五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以絕對的強橫姿态絕對壓迫的逼着手下人賣力幹活。
還有的道德标準高的,就要求手下的排長、班長不準欺壓戰俘,幹活的時候還要排長、班長自己帶頭賣力,以身作則。碰到這樣的好長官,戰俘們倒都覺得他人好,于是就不可避免的有人偷起懶來。性格嚴厲的,或者說腦袋聰明的,一經發現就立刻打了,決不輕饒,當得上‘賞罰分明’四字,整個隊伍都很服他。這種人就是大大的好苗子;而性格綿軟的,腦子糊塗的,就不覺得是啥大事,不肯大驚小怪,甚至還怕鬧出事情來惹來别人笑話,等後來發覺自己隊伍的工作量在慢慢降低了,才發了急打人。等到指标上去了,就又開始重複這個循環。
反正各式各樣的隊長、營長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
在勞改營内,陳鳴做了一次很有意義的嘗試——紙币。不同于這個時代中國流通的銀票,而是跟大明寶鈔一樣的純粹紙币。就是拿自家的信譽做保障,作抵押的紙币!
這東西才是真正的一本萬利,陳鳴卻從沒想過要拿到社會上去發行,那是自找麻煩。這個時候的複漢軍的信譽值還遠遠不到發行紙币的地步,那必須有統一穩固的政權,讓全體民衆信任的政府,才可以跨入那個範疇。
陳鳴就是拿勞改營來做一做實驗,積累一下必要的技術。要知道,有做紙币的,就有造假币的,就跟上輩子老美造坦克一樣,一個研究小組負責研制防護裝甲;另一個小組則專門破壞,專門負責摧毀已研制出來的防護裝甲。
再有,他還要種下一顆種子,反正紙币這玩意兒早晚要在中國發行的。
……
頭上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沒有的淨空和尚穿着一身得體的戎服站立在一座莊園的大門前,他的身後是兩排列隊整齊的内衛部隊成員。
内務處是陳漢政體中很不起眼的一個部門,不管内外都被看做是滿清内務府一樣的差遣。卻很少有人知道内務處下屬的還有一支内衛部隊,人數不多,卻一個個都是精悍強幹的人。他們就像是陳漢的大内侍衛!
淨空和尚已經不再是和尚了,他返俗了,但他還是留着一個和尚頭。淨空俗家名字早就忘了,就以‘釋’爲姓,淨空做景崆,現在他叫釋景崆!
他是在去年投效的,去年開春陳鳴打回湖北,陳漢鼎立,釋景崆終于從礦山裏走出來了。
靠着一身過人的武藝,又眼疾手快,耳聰目明,釋景崆直接被選入了内務處的警衛室。
幾輛馬車從小道上奔馳而來,依次在莊園前停了下來,羅伯特·皮爾透過窗戶已經知道會談的地點不是在上海縣城内而是在城外,而且他們乘坐的竟然是西式的四輪馬車,這是他在廣州都見不到的東西。羅伯特路上還是爲不能親眼看一看上海城而感到遺憾。
一群人下了馬車,周遭已經被内衛部隊的人給圍了起來,在門口并沒做什麽停留,直接進了大門。
複漢軍方面出席這次會談的最高人士是陳敏,陳鳴本身是不打算見羅伯特他們的。雙方身份不對稱。
複漢軍會開放甯波、上海等口岸,允許西方人士在港口貿易城市自由活動和居住,當然他們要長久居住的話,必須辦理居住證。也會改變一些滿清時候的關稅問題,同時跟着改變的還有兩邊的貿易模式,十三行這種貿易組織陳鳴是不打算用的,讓兩邊的商人自由貿易。
這才是西曆18世紀,中西方在自然科學方面固然是已經有看不小的差距,但在雙邊貿易上,在國力上,中國還占據着絕對的出超地位。所以這方面陳鳴不打算太多的去插手,由着兩邊的商人搞去。
對比滿清的政策,複漢軍的政策可謂是‘開放’的太多太多。
西方自然要爲此付出一定的代價,陳鳴對西式帆船的渴望已經望眼欲穿了。歐洲人剛剛打了一場波及半個世界的七年戰争,英法矛盾劇烈,不然幾年後老美的獨立戰争時,法國人怎麽會那麽破份的幫老美?
路易十六把自己的家底都填進去了。
就陳鳴後世的目光看,路易十六幫老美跟當年的萬曆皇帝幫朝鮮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這個提議可以放開了來談。英國人如果不願意,還有葡萄牙人,澳門的葡萄牙人跟他們本土的葡萄牙人可是利益不一樣的。然後還有法蘭西、瑞典……”
法國人這個年代的造船技術一點都不次于英國,但是法國缺少得力睿智的海戰将領。瑞典則是完全的無害,陳鳴還記得,這個國家的東印度公司是曆史上僅有的一個沒向中國販賣阿片的西方來華國家,就這一點他就對瑞典大有好感。而且瑞典還在俄羅斯的西面一頭!
“阿片問題一定要明确,走私阿片一經查除,我們是決不輕饒的。會談的時候你可以直接對英國人說這些話,告訴那個羅伯特,他們再敢私賣阿片,抓到了直接就被砍頭的。英國人如果要在中國賣阿片,他們的貿易對象隻能是我們的政府。”軍隊裏面需要大量的阿片來制藥。陳鳴就要把阿片再一次定義到藥用品上來,而且是管制藥品。
除此之外陳鳴對這次會談就沒什麽别的要求了。唯一的選擇項就是澳門葡萄牙人,如果那個裏貝羅真的提出澳門的定義問題,陳鳴這樣對他四堂叔說:“你就直言不諱的告訴他,澳門這個地方的一切權力都将被陳漢收回。
但是陳漢允許澳門葡萄牙人繼續居住在那裏,如果他們願意,還可以加入中國國籍。”然後就不再是葡萄牙人了。
“加入了中國國籍的葡萄牙人當然可以在澳門居住,他們享有一切等同中國民衆的權利。”陳敏還沒有出面,擔任這次會談副手的韓騰目光緊緊的瞪着臉色漲紅的裏貝羅,“他們可以遷移到大漢轄土内的任何一個地方去居住,可以随意進入内陸城市,去旅行、去經商,包括做官和進入部隊。”
上海不是曆史上阿片戰争後的南京,天朝上國的心态還沒有受到最直接的沖擊,這次會談中國還有着很大的優勢,官員表現的自然就要很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