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宜昌城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屯駐這裏的萬多複漢軍悄無聲息,整個城池市井似乎已經恢複了過往的秩序。
陳鳴住進了宜昌道台衙門,後者先前率軍趕赴荊州,然後被石亮領着皆圍武昌,連兵帶人全葬送裏面了。周文覺還做自己的宜昌知府。
進了宜昌城的陳鳴并不急着攻打南津關,他對宜昌以西三峽地段的地盤不感興趣,現在還不是籌謀那個的時候,陳鳴馬上就要南下嶽陽了。自從他進入宜昌以來,首先施南土人‘反正’,田氏的田天賜和田茂軍,以及覃氏的覃楚英、覃惠英等人,廣散家産,招募私兵,又勾結施南官府招募的土兵,一舉拿下了施南府城恩施,将施南府的知府、同知、通判、教谕——王繼貴、劉玉成、秦天興等人悉數拿下,田天賜和覃楚英二人親自押解着王劉秦等人,率土兵千人及一批糧草銀錢,北上宜昌。
等于說,施南那個鬼地方,複漢軍沒費一兵一卒,田覃二族就把事情做完美了。
畢竟容美土司與施南土司本就是鄂西諸土司中的魁首,其他的向、彭、譚、冉等大族雖然在按兵不動,卻也不幹涉田覃二族的造反。
雍正皇帝的改土歸流,與後世人眼中,與中央的眼中,那是大勢所趨,是不可阻擋的浩蕩洪流,可是在這些土司家族的眼中,那是在抽他們的血,掘他們的根!
即使整個鄂西的‘改土歸流’都沒有真的動起刀槍大炮來,可誰會真的認爲這些土司是絕對的心甘情願呢?
施南土人‘造反’的消息傳到北京後,乾隆也好,軍機處和各部院尚書大臣也好,都不以爲意,他們對此早就有心理準備。
“轟轟轟……”
不同于沉寂的宜昌城,南津關下,複漢軍炮兵擡着靈便輕快的臼炮到處亂轉。他們打出的炮彈并不需要多麽精準,隻要能落到南津關内就行了,反正南津關一個老百姓都沒有了,連關外的村落都空無一人。
每個炮組隻帶八發開花彈,兩個供彈手,打完就沉寂下來,等着炮組的供彈手回去拿炮彈。
臼炮用的開花彈是在繩套裏裝着的,連着一塊的還有發、射藥包,兩個繩套系在一塊,就跟褡裢一樣,一人左右肩頭可各搭下一條,攜帶四枚開花彈。但是不能一個打完了,立刻就回去帶炮彈,因爲戰場上黑燈瞎火,而臼炮是打一炮換個地方,如果不知道炮位停在哪裏,很容易搞亂。
田天賜和覃楚英已經在南津關外瞧兩天了,就看着複漢軍白天用大炮打,晚上用小炮大,一整天裏炮聲似乎就沒再南津關消失過。
這是兩人從沒想象過的戰鬥方式。
當年田明如也曾經給自家土司私軍武裝過大炮、火槍,可那數量太少太少。不少說跟整個複漢軍相比,就是宜昌這一地的複漢軍槍炮,就超出當初的容美土司不知道多少倍了。
而且田明如當初的大炮絕對沒有今日的大炮打的這麽遠,重量也遠遠小于五斤炮、八斤跑。
田天賜和覃楚英來宜昌前就心裏有譜,複漢軍必會借以機會震懾自己的。可他們還是被震懾到了。複漢軍幾十門大炮和幾十門小炮日夜不停的轟擊,清軍在南津關上也聚集了幾十門大炮,一樣全力反擊,不管打得中打不中。
硝煙彌漫在南津關,風吹都吹不淨。
雙邊的炮戰讓這兩位土家族人的‘精英’深深地明白,這天下沒有土家人張嘴的餘地,想象一下如此猛烈的炮火落在土家的村寨上是一副怎樣的情景?他們的本錢太小,也太不值一提了。不管是對于滿清還是陳漢,都頂多是那織錦上的添花,多一分漂亮,少一分也無關大礙。
即使陳鳴已經封他們爲施南知府和容美知府了,把之前的施南府一破兩半!
“長江三峽如同天塹,攻之太難太艱。”陳鳴在大軍拿下宜昌的第二天,軍議上就如此道。他不會打長江三峽的,條件太艱苦,如果想入關,他甯可走漢中。眼下的湖北到四川一線,除了沿長江而行,這個時代的中國真就沒一條哪怕是最小最窄的官道。
至于隐藏在崇山峻嶺中的羊腸小道,陳鳴知道是知道,那很多都是私鹽販子用小命趟出來的道道,但絕不适合大軍行進,尤其是越來越倚重後勤運輸的複漢軍。高山大嶺已經阻止了複漢軍短期内的西進勢頭。
南津關就是鄂西的最後一戰。
……
魯山,複漢軍軍部衙門。這所謂的軍部就是原先的兵部。職權範圍也跟北京城的兵部差不多,都是隻管武職選授、處分及兵籍、軍械、關禁等事,不涉具體兵權。複漢軍的兵權完全操于大都督府。
擔任軍部尚書的人是張馳,陳惠的心腹之一。
每個月的開頭結尾都是軍部最爲繁忙的時候,因爲每個月的頭三天,各地的招兵處就會向魯山彙報新兵招募情況,還有各地的新兵訓練營也會向魯山軍部彙報具體的進出情況。
新兵訓練營每個月都是有進有出,然後新兵的分配就不歸他們管了。
這些數據的變化和相應的物資數額變動,軍部都需要有個具體的數據,然後跟後勤部交通。
張弛之前在将軍府辦事,現在登上大任,大錯沒出,小錯是頻頻不斷,沒辦法,誰也不可能一躍高位後就立刻能進行的如魚得水。何況這軍部衙門也是新組建的,之前這檔子事都歸到大都督府下轄了。
——陳鳴是走了,可大都督府還有副都督的不是。
三天的時間張弛一律是不回家的,拿出一百個勁頭,盡可能的完善、精确,然後第四天他還要拿着報表去見陳惠,這折子要一式三份,軍部留一份,陳惠那裏一份,後勤部一份。
九月初四,成功的戴上了煙熏妝的張弛拿着折子就直奔漢王府。見了陳惠後,把折子地上,陳二已經招呼着人拿來一個繡墩了。
陳惠稱王,陳漢也整出了一個類似于内務府的部門——内務處。陳二就是内務處的副總管,提領總管的是七公、九公還有黃老舅爺這些人,那個位置類似一個榮養的職務,而且還隻是如此一類職務中的一個。辦實事的還是陳二。
陳二現在有個大号,叫陳鍾盛,還是陳惠給他起的。因爲漢王府内沒有太監,所以陳二現在依舊當着他的‘大内、總管’。
據李小妹對陳鳴說,那陳二自從當上了内務處的副總管之後,就戒酒、戒煙、戒肉和戒蔥姜蒜等一切刺激性調味品,隻吃菜,因爲吃葷體味重,而且吃菜還都是在晚上吃。中午的時候隻喝茶就點心,因爲怕牙縫裏有菜絲,怕口中有異味。甚至連喝水吃點心都不敢放開肚子的吃喝,怕伺候陳惠的時候來了屎尿……
陳鳴也是服他了。這種人點亮的天賦就是伺候人!
就像乾隆身邊的大太監吳書來一樣,傅恒也不會輕易的得罪他,張弛也對着陳二笑着。卻不知道自己一臉的疲憊,臉色發白,兩隻熊貓眼,再加上本身面相就長得很一般,這一笑就跟鬼兒似的。也是陳二的心理強大,才沒失态。
一屁股坐在繡墩上,疲倦從張弛的四腳鑽到肉皮裏、骨髓裏,刹那間他的肢體,他的骨骼,都軟綿綿、輕飄飄的了。張弛的樣子看着就顯得極疲憊,軟弱無力,身子坐得那麽低,好像腰闆都要塌下來一樣。明明坐一個繡墩,卻硬生生的做出三分癱在了這兒的感覺來。
“黃安一帶竟然有八百餘人入伍?”陳惠驚奇的道。上個月他還記得黃安縣隻是百多人而已。就這在黃州府裏便已經很耀眼的了。
“大王,大都督府上個月把幾個軍功田莊放到了黃安、麻城,這效應……”是立竿見影的。這個月各地參軍人數是集體爆發,而不是單獨的個别府縣。但身處大别山南麓的黃安是受影響最大的地方。那地方人多地少,看到軍功田莊,看到實例後,民衆爆發出的激情簡直超出想象。
張弛和坐在上首的陳惠都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這個縣的名字被兔子改作了紅安,在21世紀中國可是赫赫有名的将軍縣,老牌的紅色根據地,自然的也是出了名的窮地方。
貧窮的地方曆來就是出強兵的地方,大别山就是一座寶庫,隻要用心開發,呵呵,隻這裏出來的強兵就足以讓複漢軍馳騁天下。
“東路的下鄉工作隊是不是還在黃州?讓他們不要急着去武昌,在北邊的黃麻幾縣好好地轉一轉,用心努力,好好地宣傳,好好的宣傳……”
正八月一個月,複漢軍各府縣收錄的報名新兵合計有六千人,同時新兵訓練營出來的新兵有一千七百人,陳惠稱王後的兩三個月裏,複漢軍的兵力還一點點在增長。現在借着給各部隊補充兵力的借口,還能繼續的調整,再調整……
陳鳴設計出的軍功田,就是一種另類的‘打土豪分田地’,隻是土豪全是陳漢政府,陳漢分給下面士兵的田地全是它的官田,而分田地的對象也縮小到僅僅士兵這一個階層。可這帶動起來的激流就已然不可小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