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黃淮降雨量也不算太大,至少黃河沒有再決口,降雨多的是直隸,以永定河水患最嚴重。所有泥沙将舊河淤爲平地。北岸六号堤工沖決奪溜。過馬廠堿地千餘裏,武清等三縣被淹;古北口水災,沖塌民房、兵營房三千餘間,淹斃二百餘人。
隻是這點小事對于往年的水患來說,就很一般很一般了。乾隆年前,黃河兩三年決一次口,長江也常發大水,永定河如果不是近北京,偏偏又在陳惠陳鳴父子稱王封公之後爆起,根本就沒有半分點的影響力。
這個時代的人都是相當迷信的,複漢軍這邊陳惠剛剛稱王,剛剛冊封陳鳴爲魯公,北京邊上就永定河就發了大洪水,這麽看都像是北京的龍脈被沖擊了一樣。在這個陳鳴根本就沒有了想過的尤由上,複漢軍的氣勢乃至他們在民間的聲望,都猛的一拔高!身處直隸的陳光很敏銳的意識到這一點,讓暗營瘋狂傳播或真或假的消息,大大的幫了複漢軍刷高了一截威風。陳鳴後知後覺,聽了之後感悟良多。
魯山近來擁至的商賈,除了汝州、南陽中人,第一次有了湖北的商人過來,暗營傳來消息,這些湖北來的商家十有八九都是受到了‘北京龍脈受沖’一事的影響。當然了,複漢軍當初全軍數萬人齊齊換甲,和那一門門無窮無盡的大炮,也是讓這些商人大受震動的。
趙家的三老爺趙文博,是這次湖北商團來魯的帶頭人,這個時候他當然躲在涼爽的屋子裏,而不是出去曬太陽。漢王登基之前,複漢軍就雜七雜八的法律規矩宣了一大堆,比如罷黜滿清乾隆年号,以大明崇祯紀元,似乎忘了南明的弘光、隆武、永曆等等,直接抱上了崇祯帝的大腿,這還是個硬規定,敢越線就要掉腦袋的,今年就是明崇祯一百四十二年。漢王登基後更廣招社會賢達,商立法度,搞出了一個立法會,也不知道是真能管用還是當牌位的,反正到現在複漢軍用的還是删改後的《大清律》,配的他們之前搞出的諸多規矩。真正的《漢法》《漢律》還沒正經的頒布出來。但就複漢軍的規矩,行賄與受賄是并罰的,前頭的大清朝很多默許的拉關系的手段都被禁止了。趙文博還跑什麽跑?再說了,他們趙家是早早綁在複漢軍的戰車上了的,趙文博心裏有譜,複漢軍的軍裝、軍用品一部分訂單他們早就拿到手了,還有鐵料份額,趙家還從魯山搞來了兩輛四輪馬車,高薪聘請了幾位師傅去武昌,在趙文博帶隊來魯山的時候,趙家的馬車作坊就已經開張了。之前趙家也是一直在湖北各州府拉人,但成果不大,錯非永定河送來了一記神助攻,趙文博隻能帶着大貓小貓三五隻來魯山了,而不是現在有着十三四人,家家都是湖北商界的大豪。
牆角的人力風扇無聲的轉着圈,将冰盆的涼氣吹滿整個房間。就這一點,魯山可比炙熱的武漢待着舒服多了。武漢哪有什麽冰啊,市面上也根本沒賣硝石的。哪裏像魯山這,城裏城外挖的都是儲冰的大窖,不敢說綽綽有餘,至少能供應魯山不缺。
客房加冰當然是要錢的,但趙三老爺在乎這點蠅頭麽?
舒服的躺在床上,趙文博正在看着随從打街頭買來的報紙,其中《中原日報》的頭條就是關于這次商會的,由工商署聯合後勤部正式發下了政命,三天後在魯山城西南的工商署議事廳召開。報紙上不僅印下了政文,連工商署和後勤部的印章都印了出來。
自從鄂東被複漢軍打下來後,四月下旬《中原日報》、《軍報》、《法報》三大報就開始在武昌有發行,随後武昌知府柳德昭下令刊發了《武漢日報》,也漸漸在鄂東打響了名氣,報紙這個東西已經不新鮮了。趙文博都養成了看每日早晚報紙的習慣。
那《中原日報》就像是複漢軍的風向标,再小的豆腐塊文章用心揣摩也能瞧出新意來;《軍報》則是趙家人最關心的報紙,裏頭能看出複漢軍的兵勢得失來;《法報》則是趙文博最最不關心的,他大哥到挺愛看《法報》,《武漢日報》從一新鮮出爐,就頂替了《法報》在趙文博這裏的地位,《武漢日報》裏有武昌漢陽周遭發生的趣聞怪事,有衙門裏做出的新鮮決斷,還有最新的商品百貨價格,比幹巴巴的《法報》更讨趙文博喜歡。
趙家的算盤就在軍服制造上,這筆生意需要用到大批量的布匹,豫西南的這些人背後根腳縱然深厚,這方面也沒辦法跟趙家比。趙家經營的本身就有布匹生意,倉庫中儲備着大量的棉麻絲綢,同時手下還也多座成衣鋪子、裁縫鋪子,這活兒趙家的老本行!
至于軍用品,那隻是意思意思。而鐵料份額,趙家一個月至少能拿到五千斤,這五千斤鐵他就是賣到湖南、江西去,複漢軍也是不管的,隻要有錢即可。
然後就是四輪馬車,或者說四輪車也行。這東西載貨上絕對強過平闆大車,不管是有錢人家還是趕車的平民,怕都願意搞來一輛。雖然這四輪車需要比較平坦的路面,讓趙家有點憂慮。
趙文博來到豫西南,來到魯山後,一路上最深刻的印象不是路上村鎮碰到的那些鄉官,也不是當地人,尤其是進入汝州後,當地人身上有着的那股子昂揚勁頭,而是豫西南的官道好平整。一路上随從下人打聽到了消息紛紛彙到他這裏,趙文博就知道去年一整年時間,複漢軍在豫西南境内就沒停止過修橋鋪路。趙文博就真心覺得這四輪車的生意,他趙家是有盼頭的。
因爲打心眼裏趙文博不想看到複漢軍覆滅,那樣的話趙家也絕對完蛋了。即使跑出去幾個後輩子弟,隐姓埋名的過下半生,又怎能跟現在的趙家相比?
趙景春做了武昌的知縣,雖然知縣附郭确實是很不幸的,可武昌的地位特殊,所有官職一律高出一等,趙景春現在是從四品的大員啊。複漢軍隻要興盛下去,趙文博覺得趙家早晚能出一個封疆大吏。這人呢,不管在什麽樣的情況之下,總愛做夢。趙文博就正在做着一個美夢,而且似乎還有越來越美的勢頭,他當然不願從美妙中醒來了。
“三老爺,周老爺來了……”
“士衡老弟……”趙文博精神抖索的走到外堂,周鴻正在外面等候着,沒帶随從,見趙文博走來,起身抱拳道:“文博兄,打攪了。”
周家就是與趙家同住一條大朝街的另一戶大富。隻是周家的當家人周鴻的大哥,沒有做出趙文博他哥趙文祈當初的決定,而是不告發不吭聲,結果複漢軍殺進武昌後,狠狠地把周家削了一頓。柳德昭還不止一次在公開半公開場合說,要不是魯公觀周氏家風淳良,往日間多有善舉,早就将周家鏟平了。
這次趙家組團來魯山,周家是第一個報名的人。就跟趙文祈派出了趙文博一樣,元氣大傷的周家派來的就是自家的二老爺周鴻。
周鴻與趙文博往日地位相當,現在卻高下分明,趙文博抵到魯山的第二日,就被魯公召見,這可是整個湖北商團未有第二者的榮耀。
而且當天趙文博回來後,别的人都不說二話,特意尋到周鴻,相求周家‘易江春’的方子。說魯公愛飲米酒,而周家‘易江春’乃是湖北屈指可數的好米酒。周鴻當時怒氣暗生,隻以爲是趙文博在故意的羞辱自己,面上不動聲色應下,還恭維趙文博不忘同城之誼,拉周家一把,回到住處後把随身的扇子都撕成八瓣。但冷靜下來後才覺得未必就是自己想的那麽回事。現在的周家還有什麽值得趙家去忌諱羞辱的?趙家要是這個時候踩周家,丢的反而是趙文祈的老臉,當即修書讓随從速回武昌,去取那‘易江春’的酒方。
隻是這時間太短了,随從這時怕還沒到襄陽,商會就要召開了。
與趙家經營絲綿、當鋪、錢莊爲主不同,周家主要是車腳店和糧食,在複漢軍沒有禍禍湖北之前,周家不僅是武昌漢陽漢口三地的車馬船行和旅店飯莊裏的巨頭,還是沙市米市上的一頭巨鳄。但是現在湖北被複漢軍拿下了,糧食貿易隻能走湖北、豫西南【暫時】,利潤一下子就沒有了。車馬船行更是被複漢軍給沒收去了,隻剩下幾家酒樓旅店。周家這次來魯山,主要目标是定在了鐵料和軍糧上面。但周家上頭沒人啊,他們跟‘簡在帝心’的趙家不一樣,周鴻現在心裏沒譜的很。
眼看着就剩下三天了,周鴻是來找趙文博求救來了。“文博兄,真的不瞞你,我周家要是得不到軍糧買賣,這頭頂的天就塌了大半了。”
沒有了軍糧生意,就現下的情況裏,周家隻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商賈,奮鬥幾十年才站到湖北商界巅峰的他們怎麽心甘情願?
趙文博看着周鴻直搖頭,周家真的是急了,腦袋都昏掉了。“士衡老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家肯定是倒不了的……”
“你們要倒,複漢軍進城的時候就該倒了。殿下留着你們,那就是用來牽制我們的……”
一個趙家的力量不可怕,整個湖北商團的力量就可怕了,即使眼下的商團才十幾家。
“這話是知府老爺透給我家延壽【趙景春】的,是怕我家趁火打劫,吞吃了你們啊……”而整個複漢軍,能讓柳德昭說這個話的人,除了那位還能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