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轟……”
極短的時間内,百步距離不到的清軍戰壕上,四門劈山炮突然轟然炸響。這些一門門相隔隻時五十步安置的劈山炮,炸響聲震耳欲聾,絕不是複漢軍的手榴彈能比的。
“該死!”
陳威大吓了一跳,清兵竟然開炮了,這黑燈瞎火的,他們看得到人麽?還他麽連打這麽多聲!?看着四道火焰噴出,這一瞬間裏陳威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的手下要有傷亡了!
同時陳威以及相當一部分的複漢軍官兵都好生不理解,對面既然準備的還有火炮,他們怎麽不等到複漢軍沖到更近的距離時再用呢?這麽早就轟起來,就算能打到人,死傷也不會太大。
一個黑影從炮口裏噴勃而出,然後無數的鉛彈和碎鐵角撐爆了黑影,在空中漫散成一張大網。劈山炮就像是虎蹲炮的加強版,但發出來的炮彈卻不是虎蹲炮那樣的石子碎鐵角,而是很跟得上時代的小号霰彈!
清軍霰彈裏包裹的是鉛彈和碎鐵碎釘,不大的霰彈雖然看着很小,可裏面的鉛彈、碎鐵碎釘足足有數百之多。
四門劈山炮,無數碎石鐵角越過小百步的距離,以不大于三十度的扇形面,漁網樣撒罩在了諸多複漢軍戰士的頭頂。
低着頭縮小身子的複漢軍還是響起了一片慘叫聲。盔甲并不能将身上所有的地方全都遮掩的住,而且除了甲兵外,一塊進攻的還有一部分非主力部隊,這些無着甲持盾的複漢軍也倒下了一大片,就是不知道其中死了的有多少了。
薄棉襖和血肉之軀是擋不住鉛彈碎鐵的。
最可怕的是頭部中彈,陳威前面不遠就有一個被打的是腦漿飛濺的,趁着清軍緊跟着甩出的手榴彈爆炸的火光,陳威瞧得清楚,那人腦袋爛碎了一地。紅的、白的,整個就似熟透的西瓜被鐵棍一棍抽中了。
還有些士兵身上被鉛彈碎鐵片打中,血洞連連,血霧哧濺。
隻這四炮就讓六七十名的複漢軍倒在了地上。
正面炮擊剛剛響起,複漢軍背後的大炮也開始發出了怒吼,上百門五斤炮、八斤跑将開花彈雨點樣傾瀉到洪山上。複漢軍現在進攻的陣地,隻是清軍山前的陣地,那炮彈落點距離陣地還遠着呢。
“轟轟轟……”
夜間進攻的複漢軍士兵又向前走了四五十步,清軍的鳥槍已經打開了,戰壕裏還隐隐冒着火光,陳威心裏頭發笑,才知道面前的這支清兵是個新手。這個時候能在戰壕裏點火嗎?正想着,幾十枚手榴彈已經被身強力壯的投彈隊士兵遠遠的扔了出去,陳威瞧在眼裏,覺得至少有一半滾進了戰壕裏。然後他就聽到清兵的驚叫聲,最後所有的驚叫都消失在了一片劇烈的爆炸聲中。
夜色裏,炮彈的火光照亮了長江南岸,照亮了武昌城西面的洪山。
清軍東線的陣地上,複漢軍與清軍正在展開激烈的拼殺。
就像兩股浪潮都被巨力催動起來,相向而起,同時高高的躍起,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一起,怒濤碎迸。
自從複漢軍殺入湖北以來,面對聲名赫赫的複漢軍,阿裏衮也好,之前的馬銘勳也好,全都要求部隊防守,防守,再防守。散播謠言是一回事,打仗就是另外一回事。除了漢陽那一夜外,清軍還沒有幾個人體會過複漢軍肉搏戰的強大。在白天的攻勢中縮手縮尾的複漢軍,今天晚上像陡然變成了另外一支軍隊一樣,一個個如若餓狼附體,能拼敢打。
陣地上清軍士兵的數量在嘩啦啦的向下掉,而後續的兵力則源源不斷的填補進來。
沒有铠甲防護,那肉搏的殘酷性可是比古代軍隊要重的多了。因爲他們身上沒有铠甲,一刀砍重了說不定就是個重傷,甚至是死!
而複漢軍這邊則有一部分軍隊穿着防護力不低的铠甲,兩支軍隊,一支軍隊一部分精銳士兵穿着铠甲,另一支部隊一身的單衣,毫無防護,如果不是清軍源源不斷的兵力補上來,兩邊的肉搏用不了多久就會分出勝負。
整條戰線上五六百名清軍士兵,後續戰線又湧入上千民團,白刃戰進行了不到半個小時,大批的清軍練勇就肝膽俱裂的亡命向後方逃去。
洪山下一條戰壕裏,指揮作戰的湖廣總督督标副将恩普難以置信地看到從西面湧來的大潮推着陣地上的那股黑潮限漸漸向東偏移,并且很快的,大潮就推着黑潮反卷了前線陣地。
“射擊,開炮……”
一名清軍軍官揮舞着腰刀,聲嘶力竭的高叫着。陣地上的清軍炮手擡高了一點炮口,對準黑黑的人群後方,也不管炮口擡高的高度夠不夠,然後就這麽的開火了。
趁着他們手頭的大炮還能開火,先打了再說。至少能鎮定一下清軍的軍心,如果好運的把炮彈打進複漢軍的陣列中,打死幾個賊兵,那就是祖宗保佑了。
實際上不用軍官叫嚎,陣地上的清軍就都知道不能無動于衷,坐視着複漢軍趕着清軍尾巴沖上洪山。所以當大炮響起的時候,已經穩定了心神的恩普正指揮士兵從左右的交通線運動到複漢軍的兩翼去,等他帶領部隊正面堵住複漢軍沖擊群的時候,左右的清軍練勇再齊齊殺出,争取将這股複漢軍徹底擊潰。
這場戰鬥持續到晚上的11點零幾分時候結束。整個戰場除了傷員的呼叫、呻吟聲外,就再也聽不到一聲槍炮響。
複漢軍退下去了。似乎還主動打掃了戰場,把自己的傷兵和屍體都盡可能的都帶了回去。那麽清軍能夠宣稱自己勝利了嗎?
恩普和大着膽子趕到前線的湖南團練大臣宮兆麟,看着眼前七八百人都不到的清兵練勇是久久無言。洪山前線陣地布置的官兵是武昌的城守營中營,足足有五六百人,再還有上千人的練勇,一千五六百人啊,一夜的時間才過一半,人也隻剩下一半了。而且這還沒算恩普動用的後備軍,足足三千人,兩千人正面攔截,一千人分作左右,側擊,總算将這股沖上來的複漢軍給打退回去了。
“宮大人,陳逆所動用人馬,末将以爲不會超過兩千人,其中賊軍精銳老兵,隻一個營。”
“中軍不是太妄自菲薄吧?我軍此戰投入軍力可近乎五千人……”
“那又怎樣?賊軍雖分營頭,卻人心齊整,相互守望如一。我軍雖名爲一軍,實則派别林立,各有心思。而且黑夜之中,強軍建勇,弱軍膽怯。陳賊縱橫天下,掃蕩兩江,其麾下士卒甭管戰力高低,卻皆是強軍之心。”恩普說着說着直搖頭,怪不得漢陽城外朱珪隻挺了一夜,就急匆匆渡江來。跟複漢軍打夜戰,着實煎熬啊。
宮兆麟沉默不語。恩普說的那些事兒,他也清楚。但能解決嗎?不能。“陳逆軍中有大批江南士兵,如今陳逆棄江南來湖廣,其軍心必亂。所能持者,豫鄂老賊而已。我軍隻要敢戰,未嘗不能阙之于武昌城外。”宮兆麟如此安慰道。
“兩位大人,非是小的們厮殺不盡心用力啊,而是真的抵不過那幫亂黨。他們當中的披甲老兵悍勇無匹,厮殺起來似如瘋虎,真心了得啊。且其兵配合娴熟,不管是老兵還是新兵,都能合成一個個小三角陣……”
知己知彼方才百戰百勝。恩普就是要明白對面敵人的戰鬥力,就是要講一講複漢軍的肉搏戰,那還有什麽能比面前這群曆經戰陣的殘兵更有資格的呢。
眼前的千總這樣的對恩普說。
到了淩晨兩點多的時候,也就是醜時将過,複漢軍對清軍洪山陣地發起了第二次夜襲。
這次進攻中,複漢軍擡出了臼炮,利用清軍丢棄的前方溝壕,在溝壕當中發射,對着清軍陣地先來一陣猛攻。甭管有用沒用,至少把複漢軍進攻部隊的心氣鼓舞起來了。
當真正看到複漢軍的二次進攻之後,恩普本來就嚴峻的臉色變得完全沉寂了。
他們的進攻節奏把握的很好,并不急着跟清軍絞殺做一團,如果遇到清軍用手榴彈抵抗,甚至大片的複漢軍進攻部隊還會卧倒在地面上,隻留出一小部分似是專門投彈的部隊,與清軍你一片我一片的投擲手榴彈,其結果往往就是複漢軍得勝。不管是臂力、精準還是體力,清軍跟專門訓練過的投彈兵都相差很大。
進攻中的複漢軍還分成多股部隊,似乎是吸取了上一次左右翼受到夾攻的教訓,恩普并不知道在上一次的複漢軍進攻戰中,不僅在兩翼清軍的夾攻中吃了點虧,一開頭的四門劈山炮也讓複漢軍損失慘重,直接減員了大半個隊。
第二次進攻自然要吸取教訓。反正夜幕就是他們最好的遮掩,火槍在夜幕之下的作用力消減到了極緻。而複漢軍士兵每一個都裝備了至少五枚手榴彈。
夜色中,複漢軍部隊從不同的位置上發起了多次進攻作戰,這中間有失敗的,可也有成功突破清軍防線,殺入下一層的。打的恩普焦頭爛額,因爲他執掌的洪山陣地得總兵力隻有六千人,上一次作戰他已經動用了五千人了。現在複漢軍多路進攻,或從地表,或從戰壕中,他調動所有的後備兵力救援,可複漢軍也在派出隊伍來繼續進入戰場,如此下去他可要支撐不住了。城中援兵的消息還沒有傳來,而多處地方被夜色裏驟然殺來的複漢軍部隊打破的消息卻傳了來,他簡直都要沮喪的認爲洪山今夜就不保了。
還好這一夜沒有入眠的不僅有宮兆麟,還有阿裏衮。聽到洪山告急後,他立刻派出三千湖北練勇趕去支援,在恩普派出了手中所有的隊伍,自己親自拿起刀,準備帶着衛隊殺上的時候,及時趕到。讓複漢軍的第二次進攻最終沒能如願。
“萬歲,萬歲……”
“歡呼聲?喊萬歲的?怎麽回事,對面清軍有援兵到了嗎?”大半個小時了,還沒把對面陣地給拿下來,陳啓當着自己手下的面一點也不遮掩自己的焦慮。結果他聽到了高喊萬歲的聲音,而不是複漢軍常叫喊的萬勝。“快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