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鳴在三月初六到了黃州,初十就領中軍一部抵到黃陂,十二日進到漢陽。這個時候孝感的馬銘勳早已經引軍逃往安陸府了,德安他都沒敢停留。從信陽南下湖北的那支清軍馬隊,人數也已經有了一個确切的估量,大約三千餘騎。被追着川軍進入德安府的複漢軍堵在了德安府北部。隻是由于這支馬隊的存在,陳鳴教給陳永生的控制義陽三關的任務,陳永生也沒有完成。
“大都督你看,清軍在漢陽城外的布置,比之黃陂一戰的布置更大出許多,除了沒有碉堡,與我軍在郾城、汝州、許州等地的陣地布置已一般無二。”漢陽府城正北方複漢軍陣地處,陳永生等将伴在陳鳴左右。
陳鳴正舉着望遠鏡細細的打量着對面的清軍陣地,陳永生說的不差啊,那崎岖不平的路面,一道又一道的壕溝、胸牆、大大小小的土堆,密密麻麻的戰壕,還有縱橫交錯的交通壕,這規模是比複漢軍現在在郾城、汝州、許州等地的陣地不差多少,比他離開河南時的複漢軍的陣地可要更爲複雜。除了沒有土水泥修築的碉堡,清軍真的是把能抄襲到手的東西全copy過來了。
“現在戰況進行的怎麽樣?”
“隻能一點點的填平溝壕坑窪,一點點的推平土堆胸牆。”陳永生臉面上露出了一抹沮喪,這樣的辦法是最笨最笨的辦法,清軍在河南啃複漢軍守備陣地的時候就是這樣做的。隻是眼下的清軍因爲陣地上缺少火力支撐點——碉堡,真實防禦力比之河南複漢軍的‘烏龜殼’還要更弱一籌的。“清軍火力不足,漢陽城中就沒見過大炮開火。但清軍鳥槍、小炮和手榴彈較多。”
清軍的小炮就是子母炮、沖天炮,還有大口徑的擡槍,子母炮和大口徑擡槍都能夠打破盾車前面的擋闆,沖天炮則是一種類似于臼炮的曲射火炮,如今射發的也是開花彈。黃陂也好,眼下的漢陽也罷,守城清軍都擺出一副縮頭烏龜的挨打樣。這就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複漢軍強大的火力優勢。他們縮在地下,用靈活機動的小炮來轟擊複漢軍的盾車,還有他們陣中的狙擊手,也來射殺複漢軍填坑推土的士兵,是極盡一切手段來呆滞複漢軍的進攻步伐。
陳永生也試過夜襲。但清軍準備的十分細心,他們在陣地上埋設繩索,繩索上系着鈴铛,布置的一層又一層的,複漢軍根本不可能在黑暗之中完全躲避開繩索。而一旦碰動鈴铛,那就是三五個手榴彈投了來,如果爆炸的火光現出一片人影,或是慘叫聲連連,那等候他們的就是一片手榴彈雨。即使那些手榴彈都是明火點燃的。
再加上清軍方面的一些民勇也開始裝備藤甲了,就是用浸了桐油的藤條編制而成,在外面或趁上皮革,或在關鍵位置上綴上鐵片,防護力自然不能跟真正的棉甲或鐵甲相比,但卻給了裝備的民勇們很強大的自信,這是一種心靈上的力量。
“你在黃陂耽擱了大半個月,在漢陽也想耽誤上大半個月嗎?打仗愛護士兵是不錯,但是不要忘了另一句話——慈不掌兵。”陳鳴心裏克制着怒氣,這個陳永生,有點亂彈琴。當初陳鳴栽培他,除了他是陳家子弟,值得信賴外,最大的原因還在陳永生打仗果敢堅毅,怎麽現在有點婦人之仁了就?
在陳鳴看來,盡快攻下眼下的漢陽遠比少死幾個人更重要,想要盡快的奪取下,夜戰就是必須的。比甩手榴彈複漢軍還會怕清軍嗎?比起白天裏一點點的挪動,一步步的推起笨重的盾車,夜間的搏殺更見效果,流血死人更快。清軍隻要敢戰,那就派部隊殺。漢陽的清軍才幾個人?陳永生手下光主力營頭就比得上漢陽城裏的清兵加所有的民勇了。
沒人知道從陣地上回來後,大都督把陳永生叫入帳中都說了些什麽話,隻是看陳永生臉色有些僵硬的從大帳裏退出來,所有人就都知趣的閉上了嘴。
當天夜裏,複漢軍就一該往日安靜過夜的習慣,連連對清軍陣地發起進攻。陳永生親自督戰,握着一把刀立在戰場上,臉色冷峻的猶如一塊千年不花的寒冰。
黑燈瞎火裏,雙方的調動都有不便,這個時候兵多将廣的複漢軍就顯出優勢來了,并且發起車輪戰,尤其是最後時候投入戰鬥的坦克營,摧枯拉朽一樣将厮殺了半夜後筋疲力盡的清軍趕出了陣地,最後清軍很無奈的退入了城中。
複漢軍付出的傷亡很不小,戰死受傷的人幾近千人,但它取得的戰果對比之前的****夜夜,也堪稱巨大。何況清兵死傷的也不輕啊,比複漢軍都要多出一倍了。最重要的是氣勢,複漢軍的氣勢高漲了起來。陳鳴剛剛抵到前線,大都督的旗幟剛剛豎起,複漢軍就逞兇漢陽城,讓清軍本就不美妙的前景再度蒙上了一層濃郁的陰影。
第二天中午複漢軍便開進了漢陽城,因爲朱珪在清晨的時候帶着殘兵乘船渡過了長江。陳鳴還趁機派兵搶占了龜山,遙望長江南岸的武昌省城,看似已經兵臨城下,陳鳴卻知道還有一場真正的硬仗要打。
武昌城四周八面的布置,比之漢陽城還要誇張。而且裝備的火器更多,兵力也更多。阿裏衮如果死守武昌,複漢軍要啃下這座長江中遊的重鎮,傷亡代價可要比上一回攻克武昌要重多了。
一副較爲詳盡的湖廣地圖鋪在桌案上,陳鳴在下面鋪了一層鐵闆,然後一個個特制的紅色、黑色、綠色、白色的小旗就可以穩穩的粘在地圖上了,小旗的底座放着一塊小吸鐵石,旗幟和底座可以脫離,如此到推演大局的時候就可方便許多了。
一面面小紅旗集中在湖北的東北部,一面面小黑旗就撒的荊楚大地到處都是了。單單說湖北地面上,清軍兵力就分爲五股。德安府北部的馬隊沒有陸勇幫襯,起不了大用;安陸府、荊門州的川兵,馬銘勳短時間内恐怕很難提起鬥志;還有襄陽的清軍要重點防範陳二寶部,加之兵力有限,怕也難以調動;這三路都起不了大用。第四路就是荊州、宜昌、施南等地的清兵和民團了,由從襄陽調回荊州的副都統石亮提點統領;然後最後一路是集中在武昌省城的阿裏衮部,彙合了漢陽的殘兵後,武昌的清軍和民團至少有一萬五千人。這兩路清軍,加上湖南開拔來的援軍,是陳鳴打武昌之戰最重要的敵人。
湖南兵馬這次對湖北的增援十分迅速,陳鳴聽暗營提了一提,現任湖南巡撫方世俊在去年湖南綠營重建過程中索要了不少好處,被人給告發了,是阿裏衮幫了他一把。
現在湖南的上萬民勇已經由湖南按察使兼團練大臣宮兆麟帶領着抵到了嶽陽,下一步他是直接來武昌省城呢?還是先在荊州彙合鄂西的清軍練勇呢?跟在他們身後的就是湖南巡撫方世俊帶領的湖南綠營軍。
湖南嶽陽城中,宮兆麟看着湖北傳來的消息又驚又怒,“這馬銘勳好大的狗膽,竟敢如此。”川軍還有一萬多人,如果黃陂之敗後他們退入漢陽府城,然後再退入武昌,那武昌之戰的清軍就會實力大增,複漢軍想一口吃下兩三萬人駐守的堅城談何容易?或者馬銘勳帶部跟德安的三千馬隊彙合,那對複漢軍北面的牽制也會很大。再或是馬銘勳率部現在隻要停在德安,對武昌省城的保衛戰就會有很重大的助益,可現在馬銘勳都跑到安陸去了。這是明擺了怯戰、避戰。難道他就不怕朝廷殺他頭麽?
少了川軍這支隊伍,對于武昌之戰影響可謂是重大。
副都統石亮正在積極抽調鄂西的清軍和民勇,從漢陽退入武昌的朱珪也被阿裏衮派來鄂西,幫手石亮調集鄂西各州府民勇,隻是現在還沒到。石亮這支部隊集結完畢後就是要進援武昌的。現在擺在宮兆麟面前的就是一個選擇題,他是依照方世俊的命令,火速率軍進援武昌呢?還是等到石亮的大軍集結以後,與之彙合後再進援武昌府?
方世俊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可沒想到馬銘勳敢帶着隊伍跑到安陸看風景。
馬銘勳的‘撂挑子’怯戰,明明白白的躲一邊,爲湖北戰場的清軍開了一個很不好的先例,宮兆麟不能不想到自己這支人馬,湖南湖北雖然離的很近,但湖南人在湖北也是客軍。如果隊伍留在洪湖不動彈,那會不會也要被湖北人劃到‘避戰’的範疇中去?
此刻的嶽陽碼頭,一艘艘的運船從南方趕來。這是湖南巡撫方世俊設在常德的行軍糧台向嶽陽宮兆麟部送來的糧食、火藥、藥材、軍帳、馬匹牲畜等各類物資。因爲時間有些緊迫,方世俊将糧台設立在了常德,事實上如果來的及,把糧台移到嶽陽才是更妥當的。
湖湘的兵勇北上,都是要走嶽陽的嘛。
與這批軍資一塊送到的還有巡撫方世俊的一封親筆信,信的開頭方世俊體貼的慰問了宮兆麟的身體健康情況,但這不是重點,随後方世俊言自己會在連用隊伍的軍需錢糧上‘盡心盡力’,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預祝宮兆麟在武昌之戰中建功立業。
宮兆麟知道方世俊這是在死心了要爲阿裏衮出力,去年湖南綠營重建的時候,有人舉報方世俊借機婪索,得銀三萬有奇。是阿裏衮幫他壓了下來,方世俊這是在投桃報李。
但不管怎麽樣,宮兆麟都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了。那北面的洪湖果然不是自己能逗留的地方,還是老老實實的趕赴武昌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