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清安徽巡撫衙門,現在的複漢軍安徽總兵府,眼下的複漢軍大都督行轅。陳鳴的到來将高平山直接擠到安徽的原布政使衙門辦公去了。
陳鳴身後牆壁上懸挂的大幅地圖上,本來橫跨大江南北的大片紅色區域現在已經縮水了七八成,蘇北之地隻剩半個揚州府還沒有丢,江南則再度恢複到了蘇北決戰時的情形——還被複漢軍掌控的地盤就隻剩下那狹窄的沿江一溜兒。
“江陰黃山炮台的守軍主力不是已經撤了嗎?”
“禀大都督,黃山炮台的主力部隊已經後撤。”
“那江陰也撤吧。守住鎮江就行。”陳鳴丢下了黃捷抵到的奏報,對于江陰的得失有點不以爲然。那地方丢了也就丢了,本來江陰距離鎮江就有些過遠,在北岸的南通州已經被清軍拿下的情況下,過于遙遠的水陸通道太容易被清軍從中間切斷了,所以沒什麽好可惜的。
南京的局面啊,隻要複漢軍暫時還把持住鎮江——南京——揚州,這麽一塊三角地帶就可以了。
況且爲了之前的戰略布置,複漢軍付出的代價還小嘛?
那蘇北的隊伍在撤離淮安的時候,淮安糧庫中囤積的還有十幾二十萬石米糧來不及運走,陳鳴不也大筆一揮就散給當地的難民和百姓了麽,結果連清江的百姓聽到消息後都跑去淮安搶糧食。還有江陰的黃山炮台也是如此,炮手和護軍撤走後,隻留下了小部分人在炮台上裝樣子。如果清兵打來,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炸毀炮台和炮台上的四五十門大炮,然後逃之夭夭,而不是拼死抵抗。
複漢軍的大炮來的輕松,但四五十門大炮也不是一個小數目。陳鳴都舍棄了那麽多了,還有什麽舍不得一座江陰縣城的呢?
就是可惜了他之前對江陰存留的好感了。複漢軍占據江陰那麽長時間,整個江陰投靠複漢軍的人也湊不齊兩個營。雖然這個數字比起其他地方已經好出很多,但距離陳鳴的‘期望’還是差之很多很多的,白瞎了陳鳴之前的一腔感情了。
放下黃捷送來的奏報,還有九江苗福偉送來的快報。九江湖口兩面聚集的清軍和江西民勇數量已經達到三萬人。在陳永生帶領着九江水陸軍進攻湖北之後,陳鳴就派苗福偉坐鎮九江,自然的他頭上也多出了一頂江西總兵官的帽子,一如高平山現在的安徽總兵官一樣。
苗福偉現下手頭的小萬人馬,但百分之六七十都是新兵蛋子,剩下的三四成也都是非主力部隊,戰鬥力比之對面的清軍民勇隻會弱不會強。也就是他們處在防禦态勢,并且炮火力量充沛,陳鳴爲九江加強了一個炮兵營,這讓讓九江部分擋下了清軍的一次次進攻。
苗福偉的這個快報當然是求援兵的。
提筆在折子上寫下了‘知道了’三個字,然後反手撂到了一邊。一些事情可以對下面解釋,但解釋了之後就沒必要對下面再解釋了,九江的戰局就是一個僵持麽。那就僵持着好了,複漢軍現在火藥充足,清軍能有多少人來喂炮彈啊?苗福偉就算一天一個快報來求援兵,陳鳴也不會派出去一個兵蛋子。他現在關心的戰事隻有黃陂!
短短兩個小時,陳鳴看了二十多道奏報,在一大半折子上寫了‘知道了’仨字,他現在這仨字是越寫越有範兒,都已經可以寫連筆了。
“讓謝瑚謝寶光來任安慶知府,提調安慶的民生工商。”
自從謝瑚在星子縣南康府大牢裏被救之後,傷愈的他對滿清是心灰意冷,在家人都被複漢軍接來後就很自然的爲複漢軍效起力來,陳永生在知道陳鳴有改九江的軍管會爲正式政府的意圖後,曾專門寫了個折子報保舉謝瑚,但現在坐在江西總兵位置上的人已經不是他陳永生了,讓謝瑚這個與陳永生關系密切的人在九江做知府,就有些不恰當了。隻不過這個謝瑚也确是很不錯,那怎麽辦呢?就調到安慶來,讓他做安慶知府。
“下面縣一級的知縣任命,還有各地的佐官,你們要盡快拟出一個名單來。不要怕擔責任,隻要你們自己不犯錯,下面的人錯了隻是他們自個的錯,牽扯不了你們。咱們現在夾袋裏的人也不算少了,那些做過師爺的人都不是傻子,放手用他們一用。你們盡快拟出個名單來。在咱們起程去湖北前,把安慶、九江兩地的官員任命全都敲定。”
陳鳴對着眼前的鄭宏宇和柳德昭說道。安慶知府他定了謝瑚,九江知府他任命了原揚州知府鄭聞。後者是紹興人,爲太平府知府【蕪湖】的師爺,複漢軍下江南途中攻取蕪湖的時候,鄭聞沒能逃掉,就乖乖的投降爲複漢軍效力。
這個人貪生怕死,一被俘虜就稀了,很難讓陳鳴真心信任他。一開始陳鳴就并不相信他,但鄭聞當過十好幾年的幕僚師爺,處理起各種雜務是得心應手,而且在暗營對他的長久監視中,也沒有發現鄭聞與清軍細作有勾搭的迹象。陳鳴現在雖然還是不能完全的相信他,卻也用他的才。
至于知府以下的佐官,還有縣一級的正副官員,陳鳴就沒心思去梳理了。直接交給原先東南行署和柳德昭去做。
他現在就想三下五除二的将安慶、九江的麻煩全都擺平,然後帶領剩餘隊伍開入湖北,江南的人馬也陸續撤入安慶和九江,他太想完成這個軍事戰略上的千裏大轉移了。
暗營北方局已經傳來消息,之前被阿桂轉移到歸德、開封一線的清軍,正在迅速回轉前線。而且一支清軍馬隊已經從陳州南下信陽,陳二寶帶領的隊伍從德安轉回襄陽境内,然後又回南陽了。現在河南暗營正在全力偵探那支馬隊的數量……
安慶城外東南方向,臨近破岡湖的西山咀,原本這是一片王姓财主的地,複漢軍打過來的時候,王家人跑的一幹二淨,這地也就落到複漢軍的手中了。這裏的地勢很高,别看是臨近湖泊,幾百畝田地卻幾乎都是一般般的旱田。
現在這裏變成了一個熱鬧的大工地,在開春之後就趕上了。複漢軍用每人兩塊銀元的工錢從周邊招募了上千壯勞力,大半個月時間,就在這片高地上搭起了五排整整齊齊的房子,還有操場、食堂、望樓和一道七尺高的圍牆。
開春的安慶,江風吹刮過來也一樣冷得很,可工地上做工的百姓們卻心頭卻熱得發脹。幹了這麽長時間的活,他們若是還不知道這片地方是準備做什麽用的,就太扯了。
複漢軍大手筆投進銀子來,開辦的這處技校那是教人手藝的。技校技校麽,技工的學校。什麽鐵匠、銅匠、皮匠、瓦匠、石匠、木匠、秤匠、篾匠、繩匠,成衣紮作,和簡單的識文斷字,算術珠算,全都教授,并且一律免費。
第一批就招收五百人,他們的子弟如果願意來學校的,那都可以來報名,還優先錄取。因爲這些人來工地吃糧都是經過聯名做保的,這才能來上工。這樣的人家勢清白,值得信任。
技校不勉強将來的畢業生一定就爲複漢軍效力,校方在對外宣傳中說的明明白白,這純粹是複漢軍的一項惠民政策,今後這樣的政策還會越來越多。學校不收費,學生願意住校的學校還提供宿舍,食堂對所有師生開放,學生可以背糧食、柴火等等到食堂換糧票,然後吃飯的時候就可以憑糧票在食堂買飯了。
隻不過校方同樣也有聲明,如果在校學生不努力用功,而是挑事搗蛋,校方有權力開除。
對于很多的安慶百姓來說,讓自家孩子去學習一門手藝,那可是關系一輩子的好事。往日他們要送孩子去當學徒,學手藝,還要備着厚禮,求爺爺告奶奶的才能讓人師傅答應下來。孩子送進去了,也就等于在今後的幾年裏賣給了師傅了,一分工錢拿不到手不說,稍有不順那師傅意的,狠打狠罵都是家常便飯。
當然了,那師傅收了學徒也就要管着學徒的吃喝穿用,不比技校這裏,天天吃穿都是家裏。
所以兩邊有好有壞,但總的來說還是技校大好的。
複漢軍還特意推出了技師資格證,在學校裏任教的那些匠師,每一個都至少是中級技師以上的資格,而普通的民間匠人則連初級技師考核都不見得能通過。這東西最早在後勤部隊施行,然後是九江的造船廠,現在就正式的推廣開了。
民間匠人有不服氣的可以,去試試手,就知道一二了。
技校最外面幾間房子就設立的有一個展覽館,不僅有現成的成品放在那裏展覽,還輪圈的有師傅在那兒現場表演。這項措施能很大程度上讓安慶百姓感到放心。當然過去練手的師傅日後也少不了要應付外來者的挑戰,把台面撐起來。
複漢軍打赢了蘇北之戰,現在陳鳴對于攻略湖北又信心十足,複漢軍在安慶、九江的立足點已經從戰略重地式的橋頭堡,演變成了要用心經營的前線基地。
在安慶搞技校,那就是爲了拉攏當地的民心。而且時間合适的時候,複漢軍還會開展西式的初等教育,或者說是現代化的學校制度,陳鳴所熟悉的學校教育制度雖然起源于西方,但是他更爲熟知的那一套與18世紀的西方教育制度是不是完全符合,他可沒譜。初等教育,還有更高級别的職業技術學院,然後慢慢的向綜合學院和大學邁進,幹什麽事都要一步步的來。
中國現在的教育現象,陳鳴就是集結全國之力,也甭想一步登天的搞出清華北大來,那不現實。這個時代的中國在某些方面的差距,不僅僅是實際應用,還在于系統的教育培養。
複漢軍有一個隊的士兵長期駐紮在學校外,在工地上做工的百姓經常可以看到穿着赤紅軍服的兵丁來來往往,那些百姓從家裏來工地的時候也長長帶着些腌好的雞蛋、鴨蛋或是雞鴨鵝一類的肉禽,向這些兵丁兜售。
這天天亮不久,上工的百姓挑着擔子,提着包裹,或是推着小車,一如往常的來到工地上工,其中一批人又聚到軍營外準備售貨,卻被大批憲兵給攔住了。安慶的百姓都認得憲兵,這些人穿着一身黑,袖口上繡着三道紅杠,衣着打扮與普通的複漢軍完全不一樣,整天都是闆着一張臉,冰冷眼神射過來讓人每每不寒而栗。
“上午軍營戒嚴,你們下午再過來做生意。”
一個憲兵軍官對他們喝道,語氣雖然冷硬,态度卻不粗魯,憲兵們也沒有揮搶驅趕,隻是将百姓們隔在一條線外。百姓們哀歎一聲,紛紛散去。後來才有消息流傳,那天是有大人物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