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顧憲成題《東林書院》
當年在曆史教科書上看到了“東林”二字時,陳鳴真的對之心生神往。在年少的陳鳴心中,東林風骨簡直要與堅貞不屈的地下黨并駕齊驅了。可是,曆史的真像就是那麽的扯淡,當越來越多的事情被他逐漸的知道後,“東林”這兩個字在陳鳴眼中就變得臭不可聞了。不管東林一方投入到黨争之中的主觀目的是不是要挽救明王朝的覆亡危機,他們在陳鳴眼中都成了卑劣無恥和變節小人的代名詞。“東林”二字讓陳鳴嘔吐。
前紹興師爺,現侍從室秘書熊炳章,站在無錫東林書院這座有着七百年曆史的古老書院前,内心感慨良多。作爲一個有着秀才功名的紹興師爺,作爲一個距離無錫并不遙遠的紹興人,熊炳章當然曉得東林書院了。隻是他人生的前四十年裏從沒有真正的來到過這裏一遊,而現在好不容易到了無錫,有資格和時間逛一逛東林書院了,他卻接到了現下這個命令,還是陳鳴親自給他的手令——搗毀東林書院。
熊炳章第一次來到東林書院,就要讓東林書院化爲曆史的廢墟!
蓋因爲這個破名字早早就紮的陳鳴眼疼,但之前複漢軍根據淺薄,陳鳴也怕自己毀了東林書院以後會引得江南士林更大的敵意和抵抗力,也就視而不見,放在一旁了。直到這一回大軍再來無錫,陳鳴就不需要再克制自己了。複漢軍已經有本錢供他來揮霍了。
“誰敢阻攔,捆起來扔到大街上去。敢口出惡言者,敲掉他滿口大牙……”
熊炳章身前擋着一排士兵,士兵對面是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夫子和十多個年輕學生,更遠的書院大門台階上站着一群奴仆,一個個都臉紅脖子粗的喝斥怒吼,對于熊炳章更是怒目而視。
這直接就讓熊炳章想到了刁民無賴,他做師爺幕僚十餘年,跟過五個東主,有三任縣令兩任知府,很通熟地方雜務,也不止一次面對過地痞無賴漢,從最早時候的手足無措,但後來的駕輕就熟,熊炳章就秉着一個信念:動手不動口。
他是‘官’,他們是‘民’,官對民,能動手時千萬别動口。不然,吃不到羊肉還惹得一身騷。
眼前的老夫子和讀書人們就跟那些無賴漢一樣,刁鑽善辯,論口舌和之乎者也,熊炳章可沒信心辯論的過眼前的這些人。否則他也不會年已四十還僅是一個秀才。
“把鋪蓋都給他們扔出來。一應筆墨紙硯書籍文稿全部抄走。一個時辰内結束,然後,鏟平東林書院!”陳鳴說的是搗毀,那麽熊炳章就要鏟平,整個東林書院一草一木都不能留下,外頭那個高高的牌坊也要炸掉。誰讓陳鳴那麽惡‘東林’二字呢。
“此輩都是一群沒政治遠見,缺治國才能的腐儒,空談誤國,長于内争,短于治國、治軍,好同惡異,黨同伐異者,東林黨不輸其地諸黨員,且有過之而無不及。崇祯所謂“朕非亡國之君,爾等皆亡國之臣”,不是推卸責任的。大明的最終滅亡,東林黨負有不可推卸的罪責。”
位置已經到了陳鳴這個地位,雖然還沒有太絕對的權威性,但已經能夠對某些事某些人(群體)發出自己的看法和定論了,陳鳴就是要把東林黨徹底挫骨揚灰,死去的人也都挖出來鞭屍。
複漢軍搗毀東林書院一事,必然會在江南士林引起軒然大波,可有了以上言論,那就顯得光明正大了三分。而且也側重突出了陳鳴對某些‘事情’的深惡痛絕:空談誤國,内鬥黨争。
這兩點必然會被有心人牢牢銘記。
因爲現下的複漢軍不是以前的複漢軍了。赢得了蘇北之戰以後,複漢軍現下又要掃蕩江南,兵鋒鼎盛,争雄天下的峥嵘迹象已顯露無疑。縱使北京城裏那位登基龍座,執宰天下三十多年的乾隆皇帝在天下臣民心中還有很深很深的威儀威望,他要輕描淡寫的想要把這次大敗遮掩過去,也是不可能的。那是在掩耳盜鈴,怎麽能真正糊住天下人的眼睛呢。
清廷這麽一敗,丢掉了士氣,丢掉了氣勢,還丢掉了全天下不知多少人的信心。不管複漢軍最後的結果會如何,現在誰都清楚,短期内滿清是剿不滅複漢軍了。甚至這一敗之後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也會大幅度減弱,各地造反者會再掀起一番高氵朝,至于大清朝會不會就此一蹶不振了呢?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所以誰也不會在這個檔口對複漢軍破口大罵,勢不兩立。反而很多人會牢牢記住陳鳴深惡痛絕的那兩點,他們會曉得複漢軍裏空談要不得,内鬥也要不得。毀掉東林書院可以說是陳鳴的主觀願望,雖然對于複漢軍而言他的主觀願望遠沒有後面的附加價值有價值。
陳鳴已經到了蘇州城外,柳挽雲她們留在無錫玩耍遊覽的愉快輕松,這日臨近下午四點了,從鼋頭渚回來的柳挽雲驚奇的看到五個大大的箱子擺在了自己住處。
“夫人,這是大都督吩咐送來的。都是些書籍字畫,人文地理遊記史書都有,給您消遣解悶用的。”柳挽雲遠遠比陳鳴更喜歡看書,而且不是看那些話本。
“大都督回來了?”柳挽雲驚道。
“奴婢不敢多問。今天中午過來送東西的侍衛隻說奉了大都督令。”留在住處的小丫頭趕緊回話。
一雙丹鳳眼眯了起來,柳挽雲坐到鏡台前,随身侍女捧出梳妝匣來,熱水、毛巾全都到位,小心的爲柳挽雲卸着妝束。“那這些書都是哪裏來的?”
“回夫人,侍從室的熊大人奉大都督命,把城外的東林書院給抄了。結果在東林書院的庫房裏發現了很多箱子,據說都是無錫的官宦大戶逃走時帶不走的财貨,其中有不少都是他們曆年收藏的古本藏書,就都送到書院交爲代管了。”東林書院在無錫是聲望是很高的。
柳挽雲本來放松放軟的腰闆猛地挺起來,“東林書院給抄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在前日夫人們去鼋頭渚不久,熊大人就領兵抄拿了東林書院。本來隻是抄書院,誰知道還抄出了那麽多的财貨,那書院留守的夫子、學生還有仆人,小百人,全給拿了。最後還一把火燒了東林書院,連外頭的大牌坊都用火藥給炸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柳挽雲已經聽不到小丫頭說的是什麽話了,心理面一直念叨着阿彌陀佛,真的是幸甚幸甚,幸虧她沒有提議去逛一逛東林書院。因爲她覺得那張氏、林氏、鄭氏和石氏跟她就不是一國的,不管從言談還是舉止上瞧,就沒有兩分大家閨秀的婉約。如果她提議去什麽東林書院,給她們講什麽什麽是東林風骨,那絕對是對牛彈琴,索性她就沒提。
陳鳴去蘇州前是許諾了她們可以自由自在的逛一逛,玩一玩,也沒有要求她們必須在一起,但柳挽雲也好,張氏、石氏等人也好,都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個共識——要去全都去。你身子不舒服可以不去,在府上好好歇着,卻決不能另外到别的地方逛遊。
柳挽雲心下有些看不起張氏等人,她待姚氏最好,甚至兩人還都有些同病相憐,因爲她們倆都是裹了小腳,也都是在被陳鳴收用了之後才放開的。陳鳴後院六個女人,分成了很明顯的兩個集團,柳姚集團很平靜,而另外的四人集團又分成了張林和鄭石,不得不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鬥’這句話的精辟。
……
陳鳴爲什麽突然從蘇州前線回到無錫?這是因爲山東混元教派來特使,到了無錫了。
來人是楊集的大兒子楊明昭,一見到陳鳴就跪了下來,因爲什麽呢?因爲他老爹身子骨大不好了。陳鳴之前讓山東的暗營綁倆名醫送上山去,那倆個名醫也确确實實被送上魯西的山上了,可藥醫不死人,楊集是油盡燈枯,元氣幹涸,除非是神仙,誰也救不了他。
楊集本來就比劉松和樊明德要大十幾歲,身子骨比不劉樊,這些日子的奔波和巨大的壓力,也在加耗着他的元氣。可之前重壓之下他不敢松懈,就一直憋着一口氣,直撐到秋去冬來,寒冬刺骨,清軍不得不退回了城鎮去,混元教人馬的壓力陡然一輕,楊集心頭的重壓一去,人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本來都還以爲他這是疲勞過度,歇一歇也就好了。誰知道人在床上躺着身子骨是越來越差,等到兩個被送上來的名醫診斷了後,直接給出了死亡通知單,當場就氣的楊明昭都要提刀劈了那倆大夫。
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楊家人眼瞅着楊集是越來越不行了,那後事就真的要做好準備了。混元教現在一分爲三,他們倒也不用擔心隊伍被劉松和樊明德給吞吃了,但楊家人今後就窩在這山溝溝裏當山大王嗎?
病榻上的楊集給他們做出了決斷——找複漢軍。投效複漢軍。就像福建張家打出的複漢軍東南水師提督一樣,楊家有這一兩萬人在手,也能賣出一個好本錢,爲子孫後代謀個好前程,好富貴。楊明昭是個大孝子,身爲長子,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原因親自冒險來江南,陳鳴中午時候跟他是好好地喝了一場。也當場就封了楊集爲複漢軍山東總兵官,楊明昭爲參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