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江南還依舊殘留着秋意,十月的魯山就已經被寒冬的白雪籠罩。要說今年河南的冬季來的太早了點,九月末就飄了一場小雪,一入十月,大雪紛飛。
早晨的魯山被濃濃的白霧籠蓋,白茫茫一片,整個城市都被一層白色的面紗所籠照,看不清魯山真面目。相隔十幾丈遠就看不清人的面目了,将軍府内外站崗執勤巡哨的親衛左營的将士,那披挂的甲衣上不停的有晶瑩的小水珠凝聚。
一直到太陽出來,都要進入辰時了,萬道陽光鋪撒大地,濃濃的霧氣才漸漸消散。
冬季雪後的魯山是十分漂亮的,落光了葉子的柳樹上,無數柳枝都變成了亮晶晶的銀條兒,挂滿了毛茸茸的冰霜;冬夏常青的松樹和柏樹,堆滿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整個世界仿佛回到了冰川時代,綿綿的白雪裝飾着世界,瓊枝玉葉,粉裝玉砌,皓然一色……
陳惠卻是沒心情欣賞這眼前的美景的。自從受到陳鳴泰州決戰的書信後,陳惠仿佛都不會笑了。受他的影響,整個将軍府的氣息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在河南西南部這個地方,一年最松欠的時間就是冬季,大雪一起,河面結冰,水運之利就化爲烏有,不管是複漢軍外向反攻,還是清軍的長久作戰,都不合時宜。戰場上,東線、北線也全都進入了對峙期。
沒有了軍務的壓力,陳惠就更關注江南的局勢了。而關注的越多,他心裏也越有些忐忑。
遠征軍的精神面貌,這是個新詞彙,用在這個時候形容遠征軍卻非常的恰當,遠征軍的精神面貌真的比先前差了好多,各種數據一彙總,誰都能瞧出不對來。陳惠對自己的寶貝兒子一退再退,現在在泰州是不退了,表示擔憂,擔憂那士氣是否真就能在決戰前鼓舞起來了?
從江南轉一封信到河南,複漢軍的暗營即使發展的很不錯,那也是需要時間的。但不求親筆信,以密碼形式,飛鴿傳書,兩邊的通訊是很快捷的。
不管是打南京、揚州,還是什麽地方,一站到安慶,二戰到九江,三戰在重建的漢口鎮裏,四站就能飛到襄陽城外,或是直接就進了南陽。
陳鳴向将軍府報捷的消息就是走的飛鴿,四日的時候大局已定,可消息抵到将軍府的時候,時間也已經到了初十了。
那日下午,陳惠正在召集将軍府人等商議各地冬閑時候招募城村百姓出來做工的問題,突然聽到大堂外喧沸沖天,最後,整個将軍府似乎都沸騰起來,隻有一個個聲音在他們耳邊裏回蕩:“……大捷……大捷……”
“……斬清軍精銳萬人……清軍大敗退兵……”
“……陣斬旗兵四千,陣斬大名鎮總兵徐永安……”
這轟響沸騰聲越來越大,聽得越來越清楚,最後,陳惠終于聽明白了,他又驚又喜,全身都不可控制的哆嗦起來,大步的走到大堂檐下,望着将軍府後院方向,如同龜裂的大地渴望天上的甘霖普降。
而在大堂内的一衆将軍府文武高層,聽清楚後,先是滿臉的震驚、啞然,繼而無不大喜過望。
陳聰猛地起身,咣當的一聲,手邊的茶盞被掃落地上,摔到地上變得粉碎,都不曾知道。
老劉繼續掌管着将軍府的飛鴿信報,那大紅捷報用的是明文,老劉看了後一蹦三尺高,一路大喊着,聲嘶力竭的舞着捷文大喊着:“大捷,大捷,蘇北大捷……”
魯山縣的将軍府就是以原先的縣衙爲主體改建的,面積并不大,陳惠入主後的改動也很小,隻是略微的動了一些,表示下意思。老劉的喊聲不出意外的傳到了外頭的大街上了,等到将軍府的戍衛興奮地随着老劉的喊聲大喊的時候,半個魯山縣城都已經知曉了。
陳惠拿到信報後,一眼就瞄到了第三局結尾處的某個字,在飛鴿傳信安全無法得到保障,很多原件根本就抵不到将軍府的時候,陳鳴與陳惠之間的約定就變換了一個形式,真的假的全看第三句好的結尾,如果是某個字,這就是真的;如果不是某個字,這就是假的。
這個大捷的消息,當然是真的。
内心的焦慮一掃而光,陳惠之前深鎖的眉頭也完全展開,那些紛至沓來的各種念頭,和一陣陣不安,就仿佛天上的消散的濃霧一樣,在捷報的喜訊下煙消雲散。
大堂中一片興奮地歡呼,之前列坐的人等一個個如木雞呆坐,個個都不敢輕言發語,也不敢有過大的舉動什麽的,因爲他們都知道自己的boss這些天都在爲蘇北之戰犯愁。可不敢冒險觸怒了陳惠,而現在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樣了。
陳權頭上的帽子都歪了,還在哈哈的大笑着;高鵬起屁股底下的椅子被他撞退了快三尺遠,這個時候撚着胡子得意的很……
都說‘酒酣胸膽尚開張’,當年李唐初建時,李靖大破突厥的消息傳來,大唐文武君臣開party,High到高潮的時候李淵自己彈起琵琶,李世民跳起舞,估計就如眼下大堂裏一幹人等的風采了。
……
捷報傳來,陳惠欣喜若狂,整個将軍府歡騰一片。陳惠立時下令,犒賞三軍,晉陳鳴爲上将軍,告捷四方。
消息傳到汝州各地和南洋,同樣各州縣城村鎮鞭炮徹夜不停,各地方的獻表如雨點似的飛向魯山。根據地數百萬軍民,歡欣鼓舞。
這趟大捷的消息讓根據地原本因陳惠的不安而沉悶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數日間,各地的新兵營就收到了近三千新兵。同時汝州和南陽境内也湧起了一陣士子投效的浪潮,雖然其間不見幾個舉人,估計複漢軍境内也沒剩幾個舉人,但數十名秀才和大批的童生的投靠也讓複漢軍在根據地的統治更加穩固了三分。
這場勝利因爲之前的‘吹噓’,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巨大的能量,卻是能爲複漢軍收攏大批的人心。勝利,就是最最現實的問題。無關于正統不正統,無關于輿論口碑,血淋淋的刀槍是最能讓人清醒的。當年的太祖爺不也說過——槍杆子裏出政權。沒有槍杆子,再多的口碑和民心也是白搭。
這場大勝的影響在随後的日子裏還會逐漸發酵,就像孔老夫子的p圖已經正式流入歸德、開封,流入河北了,這些事情的影響力要徹底爆發都需要時間的積累。
現下這一戰能夠影響的隻是複漢軍相關人等對于未來期望的信心。打敗了滿清的南下大軍,複漢軍的局勢在很多人眼中已經形勢一片大好下,不知道多少人都湧起了對複漢軍的信心。對于起兵造反的陳家而言,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這影響力最先滲透的就是複漢軍周邊的地盤。比如禹州。
這是中原的藥庫,也是複漢軍藥材的主要來源地,自從何煟要禹州本地藥商‘自我了斷’,受商人本性驅使的禹州藥商就隐隐對何煟所代表的滿清朝廷感到不滿。
沒辦法,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誰也不可能對損害自己切身利益且毫無一絲賠償的人或群體有好感。就像後世網絡上,N多吐槽兔子們當年的土改政策的‘地N代’們,那些爲自己祖上有成千上萬畝良田(加或多或少的)自豪驕傲,并信誓旦旦的‘認定’那些田地都是自己祖上辛勤勞作積攢下的血汗錢一點點置買的‘地n代’們,在某個時間段裏似乎很多很多。
但不管這些‘地N代’們如何闡述自家‘祖上’遭遇的不平,得到的最多也隻是網友們對他們家族人性的同情,而不是對兔子的土改政策的否定。話說有幾個祖上是八代貧農的人會不認同土改政策呢?當年的中國人又是地主多還是貧農多呢?真的以爲有人天生就是受虐狂,放着好好地自家田地不要要去做牛馬一樣的佃戶?而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這些出現在網上的抨擊土改者的身份都是‘地n代’,怎麽就不是祖上八代貧農的無産階級出來罵兔子們的土改呢?所以啊,人都是利己動物。連那些見不得人的人都要爲自己套一個‘地n代’的名頭才來抨擊兔子當年的土改,你就可見‘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的理念是多麽的深入人心了。
方廷蘭坐着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出了禹州城,在城外八裏的八裏廟村一個平凡的小院裏,他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禹州收元教教主鄭之倫。如果再加上宗緯峰,禹州地下走私集團的三大巨頭就全都到齊了,隻是宗緯峰這幾天有差遣要做,脫不開身。
“方老爺子,身子骨可好啊……”
“鄭教主,久仰大名。”這還是方廷蘭第一次見到鄭之倫真人,之前他們二位是神交已久。“鄭教主這次急約老朽前來,不是單純的爲了生意吧?”
“哈哈,果然瞞不過老先生。”鄭之倫哈哈一笑,伸手拿出了一張很像滿清告身的委任書。
“暗營禹州站……”方廷蘭的眼睛猛地一縮,神色肅然。
鄭之倫從懷裏繼續掏着東西,卻仿佛沒有看到方廷蘭的神态變化一樣。“老先生,這幾張紙還望你收下。這可是我家大将軍的一片真誠……”這才幾天的時間?禹州的收元教就成了暗營的禹州站了。鄭之倫這個秘門教主也似全心全意的爲複漢軍買起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