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捷在嘀咕着姜堰鎮兵馬此時不出更待何時的時候,帶着親衛右營立馬運鹽河邊上的陳鳴,正躊躇滿志的瞧着大批的複漢軍新兵營渡過運鹽河,向着南路戰場持續的開進。
他大半個時辰前接到黃捷的戰報,說複漢軍已經完全擊潰了清軍的五千火槍兵,那個時候陳鳴就覺得這一戰黃捷再無失手的可能了。他旋即命令坦克營向南,投入戰場,然後再把超過三十個營頭的非主力部隊和一個炮兵營調入南路。
陳鳴斷定豐升額不可能丢掉過河的這支精銳力量的,稍後必然有大批的清兵過來接應,南路複漢軍的反擊不順暢,不能及時的切斷海蘭察部的運鹽河通道,這就是一個顯眼的證明。
陳鳴要再接再厲,在複漢軍與清軍的精銳對決得勝之後,立刻就展開與清軍南路大軍的對決。趁着豐升額将大批的清軍調往南路來接應海蘭察的檔兒,再勝清兵一陣。那接下來,大軍就可以在姜堰鎮的正面硬摧清兵的大營了。
小兩萬大軍從後勤部隊與水兵合力搭建的十多條浮橋上通過,浩浩蕩蕩的開赴南路戰場。
等到黃捷徹底擊潰海蘭察部清軍,全軍部隊已經投入追剿中,傳來捷報時,陳鳴已經帶領着親衛右營抵到了南路戰場的前線了。戰事的進展依舊不如預期。
主要是陳鳴把豐升額想的太簡單了。爲了确保海蘭察部的退路,豐升額的确往南路投入了‘不少’兵力,這個‘不少’很大程度上超出了陳鳴的預料。豐升額腦瓜很靈犀的,在聽到複漢軍駕船炸毀運鹽河上的浮橋之後,就立刻想到了海蘭察部。很明顯,複漢軍在切斷海蘭察大軍的退路。
立刻豐升額就向南路增調了五千餘人,還放過去了小兩千人的綠營馬隊。
于是陳鳴率大軍進入南路戰場之前,這裏就是一場沒有燧發槍隻有鳥槍的清軍與缺少火槍的複漢軍的對決之戰了,這落在陳鳴的眼中很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這樣的戰争讓他想到了曆史上的太平軍。
後者與清軍的對決,在淮軍這種多洋炮快槍的新式練軍出現之前,可不就是以肉搏戰爲主的太平軍對決半鳥槍半冷兵器的清軍嗎?
雖然清軍的火器很落後,但列陣而戰的清軍也是太平軍很少招惹的。太平軍自金田起義以來,就有着自己的一套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善于打運動戰,穿插戰,而沒有本錢和能力打陣地戰、攻堅戰。
複漢軍南路的攻勢進展不如預期,就是在于他們攻堅不利,陣戰不克。
雖然陳鳴撥調了主力營頭,還撥調了坦克營,但這些全是肉搏部隊,主力營也好、坦克營也好,誰也不會穿着鐵甲直沖清軍的火槍陣列吧?即便那些火槍都是鳥槍,對于鐵甲的殺傷力也是驚人的。
而制造盾車又是很需要時間的,所以那時南路戰場的進展大大落後于陳鳴的預期。更不要說清軍方面還有小兩千人的綠營馬隊。
一直到陳鳴帶着親衛右營抵到前線之後,聽得前線營官的彙報,立刻就明白了緣故。“全力調集臼炮、飛雷炮,還有它們的炮彈,有多少都給我拉來多少。”主力火槍營都在中路戰場,要讓他們從追擊狀态集結,再轉入南路戰場,那時很麻煩的一件事,可調集大炮就容易的多了。
南路戰場上,清軍的炮火并不怎麽兇猛。之前複漢軍的炮火力量也一般般,但現在他不是調來了一個炮兵營嗎?且親衛右營中也有不少的臼炮,外加中路戰場上用不着的飛雷炮組。“命令炮兵營,迅速布置陣地,完事了給我照死裏轟。”
複漢軍對于清軍最大的優勢是什麽?火炮。放着優勢不用,那人命往前填,陳鳴傻啊。
“大都督,黃旅帥傳來捷報。我們完勝清軍,現在正在全力追剿殘敵。”
陳鳴剛剛下了命令,最讓他牽腸挂肚的那處戰場就塵埃落地了,黃捷傳來捷報。陳鳴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盡快打開聯系姜堰鎮的通道,炮兵部隊進入姜堰鎮。”陳鳴他還在運鹽河邊的時候,收到過苗福偉飛鴿發來的信報——清軍猛攻不止,他部無力分兵夾擊。倒是讓陳鳴也牽挂起了姜堰鎮的安危。
還好黃捷幹的不錯,這麽早就打潰了海蘭察。估計過不了午時【下午一點】,主力營頭就能打通與姜堰鎮的聯系了。
在姜堰鎮背後的那場複漢軍與清軍精銳對決的戰鬥裏,前前後後也隻不過一個多時辰,戰鬥便結束了。辰時開始,捷報傳到陳鳴手中的時候,他看了一下懷表,時針還沒有指到12點。
留給黃捷他們一個小時追剿殘敵的時間,還不夠用麽?
想到這裏,陳鳴目光注視着前方的清軍,心中再升起一股怒氣。可惜了自己勾勒的‘合圍’。如果這裏的複漢軍能夠按時封鎖運鹽河通道,海蘭察全軍就是甕中之鼈,逃無可逃了。
“命令炮兵營加快速度。”陳鳴叫吼道。而事實上這個命令距離前一個命令,間隔的時間還不足一刻鍾。
炮兵營從卸開彈藥車和炮車,再到布置炮兵陣地,這中間沒有兩刻鍾都不說話。結果時間還沒走到一半呢,陳鳴的催促又到了。
沒的說,加緊努力的幹吧。
運鹽河河邊,海蘭察被兩個戈什哈架着,通過了那道浮橋。他脖子上有着一道血痕。這個時候的他依舊雙目通紅,但心頭已經沒有死志。人自殺一次後沒能成功,就很少再有人還有自殺第二次的勇氣。之前,他身邊的戈什哈隊長在間不容發之際,奪下了他的腰刀。
過萬精銳毀于一旦的重壓讓海蘭察當時真的隻想到了一死贖罪。就是現在他逃回了南岸,性命已經安全,海蘭察也不知道将來的命運會是怎樣,北京城的乾隆皇上會不會一刀砍了他……
但海蘭察可以用自己的祖先發誓,隻要他還能保下一條性命,就算作爲一個普普通通的八旗馬甲兵,他也要跟陳逆死戰到底。
骁騎營副都統春山被亂槍打成了馬蜂窩,海蘭察親眼看到春山帶領着三四百殘存的八旗馬隊破開陳逆騎兵的堵攔,一頭撞入追擊的複漢軍人群中。數百大好健兒奮力厮殺後幾乎悉數喪命,卻也讓複漢軍追擊的兵鋒爲之一遏。
過河北來的一萬多精銳中,八旗健兒占到了三成還多,一千馬隊,一千新軍,還有火器營和護軍營各一部,那現在全軍逃回南岸的又有多少人呢?四千許八旗旗兵逃回南岸的有多少人呢?
海蘭察罪過大了。
運鹽河裏漂浮着一層清軍的屍體,那些慌亂中跳進河裏的清兵被複漢軍火槍兵打靶子一樣,一片片的死在了河裏,除了那些水性好的人,一進水利就一個猛子紮進了河底。
黃捷看着對面狼狽的清軍敗兵,心裏道:終于結束了。這一戰他赢得了最後的勝利。除了狼狽不堪的逃到對岸的兩三千清兵外,運鹽河以北的大片土地裏,隻有零星的清兵殘餘還在奔逃。之前他甚至看到一隊清軍旗兵慌不擇路的向着姜堰鎮撞去,被鎮子裏守備後方的守軍輕松殲滅。
陳啓也松了一口氣,想着那潮水般尖叫奔逃的清兵,想着鋪蓋了整個原野的屍體與鮮血,個别地方甚至是層層疊疊,想着前軍陣列中那些被炮彈打死打傷的士兵們,這一戰打的有驚無險,傷亡并沒有預計中的那麽巨大,可前軍真真也是死傷嚴重啊,想到戰死受傷的官兵他眼眶一熱,滾滾熱淚流了下來。
“嗚嗚嗚……”
運鹽河邊上阿音圖在痛哭失聲,他手下的兩千火器營人馬在對岸幾乎折損光了,在逃跑的膽怯消散後,阿音圖淚流滿面,羞愧難當,他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損兵折将,我還有什麽臉面去見皇上……”說罷就要揮刀自刎。
但一隻帶血的大手止住他的動作,阿音圖淚眼模糊看去,卻是海蘭察那張似乎老了二十年的蒼白臉容,短短時間内他原本一頭烏黑的發色,己經白了鬓角。海蘭察歎道:“你又何苦如此呢。論罪過,我比你大。就讓咱們一同向皇上請罪吧。”
午時末刻,海安鎮裏等得焦慮不安的豐升額,終于接到哨騎的回報。
不過回報的内容讓豐升額完全呆住了,他看着哨騎那一張一合的嘴,卻是雙耳轟鳴,似乎聽進去,又似乎沒有聽進去。
而場中人等也全體呆若木雞,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海蘭察大敗而輸,一萬多精銳隻剩了兩三千逃回,這,這怎麽可能呢?
在運鹽河浮橋被複漢軍駕船炸毀之後,豐升額立刻調遣馬步兵增援南路戰場,保住了運鹽河通道,并積極的在河面上修繕損毀的浮橋。所有人都能想到複漢軍打的算盤,他們要全殲海蘭察所部,但所有人都十分的有信心,對海蘭察部充滿了期望。
他們不認爲複漢軍有短期内就殲滅海蘭察部的實力。最壞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海蘭察在中路戰場上立不住根腳,重新退回南岸……
誰會想的到海蘭察這一仗敗得如此的幹脆?
豐升額瞬間蒼老了無數歲,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喉嚨嘶嘶有聲,他想說話,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這時,忽見南路煙塵滾滾,往正面戰場那方看,也有急奔來的哨騎,豐升額竦然而驚,他看着兩路趕到的快馬,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大大的升起。
首先抵到的是那南路的哨騎,快馬奔到近前,他看到豐升額已經走了出來,遠遠的就焦急的大叫:“報,報将軍,南路告急,南路告急——複漢軍主力調遣南路,大炮過百門,猛轟猛打,勢如急火……”
随後正面戰場的快馬也疾馳而至:“報将軍,姜堰鎮陳逆亂軍火力劇增,王軍門急求大炮……”
豐升額已經聽不進那探馬接下去的話了,但他的腦子在這一刻卻無比的清明:“傳我軍令,全線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