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将軍府今年的夏收更多是考慮民間糧食的儲備,軍隊所需的糧食是絕對不缺的。明年可能就難說了,但今年将軍府依舊可以放寬心。這點上,倒是要爲滿清拘上一把辛酸淚。他們太苦逼了,徐州之禍讓滿清糧食缺口更大,坐鎮鄭州的阿裏衮也被剝奪了一等公的爵位——他是滿清開國五大臣之一額亦都曾孫、太師遏必隆之孫、内大臣尹德第四子、大學士讷親之弟。當然,滿清那特殊的體質,讓阿裏衮一等公的爵位雖然被奪了,卻也不是徹底的抹去,而是被乾隆轉手給了阿裏衮他三哥愛必達。一如當年阿裏衮他大哥策楞被囚,解京途中遇準噶爾騎兵被殺,他二哥讷親栽在了第一次大小金川之亂之後,這一等果毅公的帽子落到了他阿裏衮頭上,現在阿裏衮犯了事,這頂帽子就又從阿裏衮頭上轉到了鈕钴祿氏老三愛必達頭上了。
這就是滿清的體制。雖然打雍正開始滿清就達到了中國中央集權制的巅峰,但是八旗的内部,卻如股份制一般,阿裏衮這一支出自鈕钴祿·額亦都,他們是滿清的小股東。股東犯錯了,可以殺可以貶,但股份你不能直接給人剝奪了。
滿清中前期的興盛是離不開這些股東的犬馬之力的,也就是中後期的時候,大小股東都漸漸給養成了混吃等死的米蟲,愛新覺羅氏乾坤獨大,滿清卻也衰敗了。朝野中漢員的實力和人數都大大增多。
陳鳴遠在南京,也知道根據地的糧食是夠吃的,他并沒有因麥收時節的來臨而注意力有所轉移。水師營已經打九江東下了,快的話三天時間就能抵到蕪湖一帶,安慶方面會派出隊伍配合水師營二度掃蕩皖南,從蕪湖到南京,順流而下一天時間就夠了。等到複漢軍在皖南大打出手的消息傳到江南,傳到江陰,南京城裏的複漢軍就可以發動了。
現在陳鳴如同一隻無害的兔子,靜靜的待在南京城内,可這隻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陳鳴這次準備打到松江去,以他現在的兵力,占據松江是很吃力的,或者說是不現實的。但打到浦西大撈一把,問題還是不大的,并且這樣一來也能把戰争的影響擴散到蘇南最後一塊淨土——松江府。
陳鳴如今都不知曉自己還要在南京城裏呆多久。淮安方面的清軍太不給力了,至今也沒能奪取高郵州,進攻揚州城,這樣的話,北路的清軍就完全不能給南京以壓力。陳鳴在南京城裏自就坐的安安穩穩了。虧得他當初攻取南京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在南京城裏一個月也待不下去呢。
廣東的水陸綠營倒是在海門廳靠岸了,但他們也沒出擊南通州的意思。
如今來看,清軍的兵力是很龐大很龐大,但質量完全不行。就像當年的明軍對八旗兵一樣,人數再多,戰鬥力差,也形不成優勢。而在18世紀這個交通落後的年代,當滿清的大軍無法利用水路相對快捷往來時,他們的集結就顯得尤爲緩慢。更不要說,江南正趕上梅雨季。
種種原因造成了現在滿清在大江南北集結了十萬大軍,卻對陳鳴毫無壓力,而他們比較能戰的隊伍,比如廣西的綠營,則還在趕來的路上艱苦跋涉。
南京現在根本沒有直接的威脅和壓力,江陰的閩浙水陸綠營也好,蘇州的兩江殘部也罷,最直接的進攻方向都是鎮江而不是南京。陳鳴待在南京城的這些日子,過的是難得的安生太平。
“繼功那裏暫時消停一些。”陳繼功已經到了松江,陳鳴要他暫時低調,盡快熟悉環境。而已經到了蘇州的何華章不能停,“何華章不能停,不僅不能停,還要更高調。要是能把蘇爾德熱鬧了,讓清兵把他抓緊大牢裏,那就更好了。
你去告訴他,隻要這一票完成的漂亮,我讓他帶着家眷去廣州。”這酬賞重要的不是離開了戰争的江南去到平安的廣東,而是讓何華章帶着他的家人去做事。
暗營,作爲複漢軍現在一支已經不可缺少的臂膀,何華章這些重要的棋子,他們的家人全部都在魯山供養着呢。何華章應該有小一年的時間沒見過他的爹娘妻兒了,陳鳴覺得自己的這個許諾會讓他動心的。雖然在蘇州城裏不停地撩撥江蘇布政使蘇爾德的神經,那危險性是無可預測的巨大。
陳鳴承認這件事上自己有私心,如果處在何華章的位置上的人是陳繼功,他是絕不會下這麽絕的命令來的,但事實是何華章在那個位置上。他的性命在陳鳴眼中可遠不如陳繼功重要,是屬于能夠犧牲的類型,隻要換來的利益夠大。
……
“你現在的任務很明确,就是不停地抨擊蘇爾德,将兩江官府與閩浙水陸援軍産生矛盾的因由、緣故全部推到蘇爾德頭上……”
“……最好讓蘇爾德惱羞成怒的派兵把你抓了……”
屆時,複漢軍奪取江陰,等到江陰城裏的閩浙水陸綠營‘一觸而退’的消息傳到蘇州,呵呵,閩浙與兩江官面上的裂痕就再也捂不住了。這不僅僅是官面上的裂痕,在民間也能掀起一股當官的以私怨而廢公的輿論,這不是搞掉一兩個蘇爾德這般的官員可比拟的事兒。連吳必達和段秀林這倆人也會挪挪位置,前者不說,後者要是乾隆給換了個旗人頂替,呵呵,浙江綠營也是人呐。之前已經說了,段秀林在浙江是比較得人心的。
“大都督有言,這趟差事如果辦的好了……”
蘇州城内一處何華章剛剛置買下的小院内,昏暗的房間中,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正對着何華章說道。他就是何華章要與上級聯絡時唯一的聯絡員。
昏暗的房間中隻有一根蠟燭在燃燒,跳動的火焰照的何華章臉上忽明忽暗。
……
豫西南,南陽。
将軍府所有的工作全部給夏收讓路。各地的新兵、童子軍除了必要的守備外,全部充實到第一線去,各級官員官吏也充實到第一線去。徐州的大雨吓得黃河一口一發而不可收拾,雨勢來的那麽突然,讓将軍府覺得今年的麥收也最好趕早趕快。
這次夏收是将軍府治下第一次田畝上的收獲,是将軍府過去半年時間‘政治’的檢驗。
将軍府這般隆重的迎來夏收,讓南陽、汝州的老百姓都有些始料未及,要知道過去滿清官府隻會‘隆重’的去迎來夏稅糧稅。這個年代的農民對于災年災難歉收的接受程度很高。大家會咒罵災難的降臨,就跟二十一世紀的人罵天氣預報瞎掰一樣。可罵歸罵,隻要人還活着,天氣預報依舊是必看的。那時的人們就要有接受各種‘不準确’的情況,就如同現在的農民必須接受各種原因的歉收突然降臨一樣。
所以夏收要的就一個‘快’字!
天有不測風雲,萬一一場大雨嘩啦啦的下來,麥子一發芽,那就什麽都完蛋了。
争分奪秒的收割,争分奪秒的把糧食打曬儲存起來。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紀,每年的夏收前,都是農民工返鄉的一個高峰期。
複漢軍這裏也是如此。随着夏收時間的臨到,幾處工地的勞工數量嘩啦啦的往下掉。除了被将軍府直接控制的人力外,從鄉鎮農村走出來的勞工健婦,一個個全回家收麥子了。
弓着腰收割麥子是非常辛苦的工作,身體的負擔很大。
在往年時候,爲了節省鐵料,如何把生鏽的鐮刀磨得更利,而又要少耗鐵,在農村都成了一件技術活。可現在不一樣了,複漢軍鋼鐵産量連連爆發,加上水力鍛錘,這外賣的鐮刀、鏟子、鐵叉、鐵耙等農具,都是過去了攔腰價,且質量更好。
在此刻的豫西南的大地上,除了勤勞的農民抓緊時間收割每一顆小麥以外,還有那些軍屬和傷殘士兵家庭,以及烈士遺屬,貼别是後兩者,大批的新兵、童子兵甚至是駐防軍隊,開到他們那裏,帶着鐮刀鏟子,招呼一打就是埋頭苦幹。這是将軍府收買人心的舉動,可事情落在普通的烈士遺屬和傷殘士兵的身上,卻絕對能讓他們感動的淚水橫流。
再說了,田間地頭,這樣的事兒傳播的最快,對于将軍府來說,這場夏收收割的就是人心。
南陽被複漢軍抓到手裏也有半年了,這半年時間裏南陽府最大的變化除了一個接一個修築起的碉堡外,就是被複漢軍花大力氣修整的大路小路,以及水路河運。當然,還有最初時候那令萬千農民十分不習慣的鄉下官吏。
皇權不下鄉從前明時候開始,至今幾百年時光了,重工的老百姓和鄉紳都已經習慣了這種‘政治’。現在被複漢軍一遭廢除,那最直接的的‘效果’就是複漢軍的鄉鎮官員官吏與地方上的鄉紳地主開啓的連連碰撞,在複漢軍的法律法規下,地方族權受到的極大地限制,這當然會被利益受損一方大爲的不滿了。也就是複漢軍的戰鬥力強大,表現的又無比強勢,用一種強壓的模式在根據地内施行着自己的那一套。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複漢軍現在掌控的地盤不大。一有風吹草動,發現有不對的苗頭了,将軍府直接可以下令幹涉事情的發展。
從去年年末開始,脫胎于辮子戲的宣傳戲,漸漸在豫西南大地唱響。這種百姓民間喜聞樂見的‘宣傳’形式,比之官府的公文告示,或是宣傳面相對狹窄的報紙,更容易讓百姓記憶深刻和理解。
就像将軍府治下最爲基本的體制結構,那些與明清時候完全不同的官名,如果空口白牙的對老百姓宣傳,十遍他們也記不住。但配合着戲劇情節,配合着人物畫面,兩三場大戲,百姓再說起糧食局、交通局,什麽法院、武裝部、财政局就朗朗上口了。
從最初的宣傳體制結構,到後來進一步诠釋每個機構的作用,和一些對老百姓好的政策。反正是‘說話’麽,又不是讓百分之百落到實處,如此的诠釋隻爲了降低敵方百姓的抵觸抗拒。将軍府這幾個月的做法很不錯,很有效果。
即使地方上殘留的地主鄉紳對于複漢軍政府依舊抗拒,但老百姓慢慢接受了複漢軍這一套跟往日‘朝廷’完全不同的體制。後世的兔子們總說: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這話也有幾分正确。老百姓知識不多,很多人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不會認,但他們有一個自己的心,也能看得出來那些政策好與壞。
“把咱們許給混元教的東西都給他們。”夏收結束後,雖然還沒收到初步的糧食統計,陳惠還是相當高興的,于是面對劉之協的又一次登門相求,很大方的就把自己當初的許諾兌現。
混元教真的是幫了将軍府大忙了。不是他們牢牢吸引住了清兵的注意力,這幾日的戰場哪裏會那麽輕松呢。所以混元教的名聲再臭,再被人龌病,陳惠也不願意賴皮,翻臉不認賬。
後者已經穿過黃河,走出徐州府北境,進入山東境内了。這些混元教義軍一路所過,烏煙狼藉。不要說到來的夏收還能緩解多少當地的糧食急切了,被混元教義軍這麽一過,劉松他們又給滿清官府制造出了十幾萬難民。加上已經絕收了的黃河南岸諸州縣,山東地界就不說了,光整個徐州是被混元教糟蹋的隻剩一張張嘴了。徐州府可是有百萬人口的……
而且混元教現在所處的位置直接影響了大運河安全,北京城裏造出的大炮,想要盡快運到蘇北和河南戰場,大運河依舊是他們必須依賴的生命線,可現在幾萬混元教義軍就盤踞在運河邊兒上,你讓北京怎麽來運?乾隆怎麽敢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