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子就把間距擴大到了五十裏地。
“少爺,楊世金說杜家嘴就是個暫時的歇息地。他晚上準備夜襲關山。”臨近黃昏的時候,劉武拿着最新的回信報告陳鳴。
“關山……”
對九江地圖爛熟于心的陳鳴當然曉得關山在什麽地方,關山就在姑塘鎮的東南,而東南方是姑塘鎮集距離距離水面最近的方向,直線間隔隻有短短兩三裏地。關山就是姑塘鎮東南的門戶,距離鄱陽湖水面不足一裏地,本身高雖然也隻是百米,卻是姑塘鎮防禦圈的重點之重。
……
當夜三更,九江鈔關姑塘分關監督曹傳德正欲休息,突然外面殺聲驟起。他連忙披衣奔出,就見姑塘碼頭上槍炮如雷,劃着小船的複漢軍士兵在火光中來去穿梭,靈活的向停靠在碼頭内的數百艘大小船隻抛擲着火球火彈,照得碼頭火光通明,如同到了白晝。
沿江十餘裏,打青山湖邊的上青山、下青山起,一直到姑塘鎮大老北的青山咀,十幾二十裏範圍内的清軍陣地都受到了複漢軍騷擾式的進攻。手榴彈炸響的聲勢猶如千軍萬馬,事實上卻都是幹打雷不下雨。楊世金是在虛張聲勢。
各處清軍陣地都在傾力還擊,但顯然黑夜中清軍炮火的準頭差的太多,根本一點用處都沒。往來水面的複漢軍船隻依舊活躍異常。
火攻時斷時續,時停時起,整整鬧了一夜,清軍沿岸守軍将弁連眼也未瞌一下。到破曉時,攻擊停止。戰戰兢兢擔心受怕了一夜的曹傳德,用單筒望遠鏡向湖面上眺望,什麽痕迹也沒有,昨夜的厮殺聲就象做了一場噩夢。
曹傳德根本就不知道,清軍胡打亂放的大炮已經不經意的給了複漢軍水面船隊一次重擊。
楊世金在沿途騷擾了大半夜後,就開始着手黎明時分對關山清軍陣地的突擊,結果清軍無意間的一發炮彈正中楊世金的坐船,飛濺的木刺把楊世金紮的活像一個刺猬。同時站在楊世金身邊的突擊隊隊官也一命嗚呼。他比楊世金還要倒黴,後者雖然被紮的跟刺猬一樣,但最重的傷也僅僅是後背上那塊小兒巴掌大的木片,斜着插進了楊世金的後背,入肉幾乎有一寸半深。而那個倒黴的突擊隊隊官卻被一根木刺紮穿了脖子。
楊世金醞釀的關山突擊就此戛然而止,不了了之。消息在天亮後報到陳鳴手裏,陳鳴也隻能感歎楊世金的黴運了。他自從起兵以來,手下的上層軍官猶如神靈庇護,再苦再艱難的戰鬥中,營級以上軍官都沒一個戰死的,連受傷的都沒有幾個。如楊世金這樣半夜裏被沒頭沒腦的一炮打傷,這是絕對的頭一遭。
這一天,黃捷帶隊,隊伍從杜家嘴向下青山挺進。杜家嘴西側就是廬山,複漢軍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殺到九江城下,唯一的途徑就是靠着鄱陽湖畔。打下青山往北去,一座山頭一座山頭的啃下來。
很麻煩是不是?可誰讓陳鳴手下的船隻不給力呢。不然船隻載着大炮,對準清軍湖畔山頭陣地一陣猛轟,不說輕輕松松的就能将陣地拿下,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麽的苦逼。
第一天,複漢軍打下了下青山和上青山,與清軍往來沖殺多次。
兩軍真刀真槍的幹起仗來,九江守軍顯然不是複漢軍的對手。但消息傳到揆義那裏,這位江西的布政使大人一點也不爲兩座營壘的丢失而擔憂,就像他聽到湖口水卡敗亡後的反應一樣。
而陳鳴這裏,卻真正的對大軍的進度感到不滿了。兩天時間,大軍在九江已經耗去了兩天的時間,卻還遠沒有看到九江的城牆。陳鳴可一共才有五天的時間。
如此結果幾乎宣告了陳鳴九江原計劃攻略的破産。隊伍要在接下的日子裏拿下九江,就不能再按原計劃走了,複漢軍隻有從梅家洲,不,是從九江府城最近的長江南岸直接登陸,才有可能在原計劃時間中拿下九江城池。
“少爺若是要直接攻打九江府城,就應該讓黃捷在南面打的更狠些。”船艙内,劉武是随在陳鳴身邊唯一的人。見到陳鳴拿定了主意,把矛頭直截了當的隻想九江府城,不失時機的說道。
“你去告訴黃捷,不要怕傷亡,不要擔心彈藥補給。一定要打的清軍求援,不住的求援。”陳鳴手中敲着地圖上的九江府城。這個地方很關鍵很關鍵,隻要有一絲可能,他就不想放棄。
整個九江府的守軍有多少人?
一個九江鎮,加上南昌的部分人馬,還有江西官府收攏來的民團丁勇,一萬人是有的。其中大部分兵都是當地人,作戰還有點沖勁。昨天九江城内的暗營傳出消息,随着下青山和上青山的失守,九江城内的守軍分出了一批兵南下加固沿湖各處營寨陣地的兵力。據暗探估計,城内的守軍大概隻剩下四千人了。
“告訴後勤,今晚上的騷擾要把梅家洲和九江府城也算進去。”
……
“大都督這是爲何?我們的人手本來就短缺,再把梅家洲跟九江府城算上去,就真的隻是騷擾一點威脅都沒有了。”
消息傳到後勤,鄭宏宇、魏秀志想也沒想就通知給了水面戰鬥部隊。在楊世金趴窩之後,領導這支水面船隊的人從一個變成了三個,分别是許友若、陳岱和羅大良。這三個人的名号是後勤營水路副總管,楊世金在受傷之後被陳鳴正式任命爲水路總管,營官級。
現在徐友若三個就聚集到了楊世金養傷的大船上。三個人對于陳鳴的命令都十分不解。陳鳴的一紙令下就讓他們的活動範圍增大了一倍還要多呢,以複漢軍水面船隊的戰力,這樣一來就真的不存在威脅,隻有噪音一樣的騷擾了。
說話的人是陳岱,從姓氏上可以看出來,他就是陳家子弟。也隐隐是三個副總管中的no.1。
“大都督行事,還用得着給你解釋?老老實實的聽令就是。”楊世金翻着白眼看了一臉郁悶的陳岱三人。這三個腦子進水的家夥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船隊沿途騷擾爲的是什麽啊?爲的是擾亂清兵的休息,降低他們的精神和精力。
複漢軍要拿下九江,主力還要看陸軍。光靠水師的騷擾,猴年馬月也拿不下來。
大都督之前所做的戰鬥部署,一切是爲了拿下九江府。楊世金雖然受傷了,可他耳朵沒聾,沒聽到這兩日大都督有調整部署的消息。也就是說,大都督心裏還想着拿下九江府的。現在要求水師擴大騷擾範圍,那裏頭肯定有大都督的用意。
這種軍事攻略,大都督樂意給下面的人講一講,那是大都督的心情好。一個字不透漏,也沒什麽可說的。
楊世金的傷不養個一倆月是好不了的。後背上那一下挨得很重,現在他人都是趴在床上的。
相比較活蹦亂跳的陳岱、徐友若、羅大良三人,實際上楊世金才是最最希望複漢軍能馬上占據九江府的人。因爲他受傷了啊,如果複漢軍完蛋大吉,楊世金就是想逃都難。
這一夜,複漢軍對九江清軍全線都展開了騷擾。那長江岸畔的浔陽樓都差點被偷襲的複漢軍給燒掉。黎明時分,單調凄怆的刁鬥聲也催不起困倦萬分的兵勇們,他們都要死過去了。濃濃的睡意讓不少人完全管不了軍官們如何呵斥了,橫七豎八地躺了滿地都是。
就是那些軍官本人,一個個也眼皮千鈞重,不斷地打着哈欠。
九江府知府黃肇隆濃茶一杯接一杯,仍不能解除倦意。他的兩位師爺強打起精神陪他下棋,也常常一個迷糊,腦袋要垂到胸前,猛打一個激靈。
這種狀态絕對不是因爲昨天一夜的擾襲,因爲這種擾襲已經存在好多天了。在陳鳴正式攻略九江之前,在陳鳴還沒有完全拿下湖口的時候,他手下的水面船隊就開始襲擾九江沿長江一線。再之後,他們的船隊倒是不騷擾長江一線了,而是騷擾起了鄱陽湖沿線。
而不管複漢軍騷擾誰,黃肇隆作爲九江知府,内心承受的壓力都重大的很。他跟揆義、舒善可不一樣,九江府破了,揆義、舒善拔腿就能跑,黃肇隆跑了也隻有死路一條。誰讓他守土有責呢?
開春的清晨,江風清冽。戰争讓大江兩岸顯得格外寂寥。
一天安安穩穩的過去了。雖然南面的複漢軍已經攻奪了姑塘,距離府城隻剩下了二三十裏。大批的清兵、民勇被南調增援沿線營壘,但戰争距離長江一線似乎依舊很遙遠。
夜裏,黃肇隆照例熬夜。不久他就接到了複漢軍擾騷江邊陣地的消息,浔陽樓有被複漢軍射出的火箭給點着了。幸虧清兵反應及時,否則九江的這一大名樓就要被付之一炬了。
黃肇隆鄙視着複漢軍的‘粗魯’。竟然把目标盯向了浔陽樓,暴殄天物也。
然後黃肇隆就等啊等,等着複漢軍再次來到,要知道在過去的兩天夜裏,複漢軍是每夜少則兩次多則三五次的頻繁擾襲啊。
一直到五更天,複漢軍的擾騷船隊又來了兩次,眼看着就要破曉了,今天的警報是解除了。黃肇隆放心的回房睡了下。
人就是這樣,習慣的力量十分巨大。如果這一夜裏複漢軍的騷擾船隊隻來一趟,黃肇隆反而會坐卧不甯,就像等待‘樓上落下的第二隻靴子’一樣。
現在他安心大膽的睡覺了,就像沿長江一線的清兵一樣安心大膽的睡去了。他和那些夜間守在長江邊上的綠營民勇一樣覺得危險沒有了,心神在這一刻放松到了最大。
事實上,他們都不知道,就在黎明前也夜色裏,長江另一邊的湖口江面上,二百多艘船隻已經悄悄起航。他們在黑夜裏小心的向前摸索着,船隊繞過江中島,直接出現在九江府城東十裏外的長江江面之上。
清軍三個水師營不戰而丢江中島,現在他們受到了最緻命的懲罰。
複漢軍船隊裏二十多隻尖頭小舢闆像利箭一樣沖向長江南岸岸畔。
被清軍埋在岸邊水下的木樁根本沒有起到作用,因爲這些尖頭小舢闆一隻船上隻坐四五個人,跟打魚的小漁船一樣,吃水都不足一尺深。清軍掩埋在水中的暗樁一點作用都沒起到。
金雞坡的清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當發現複漢軍船隊的清兵敲響警鍾,當一個個驚慌的綠營軍官民團練總大喊大叫着讓手下士兵民勇起來的時候,勝利女神已經投入複漢軍的懷抱了。
二十多艘小船,一個隊的突擊部隊,非常順利的殺到了岸上。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慌張的綠營、民勇被突擊部隊直接打散,他們的營壘擋不住炸藥包的爆破。雖然守衛金雞坡的清軍民團加在一塊足足有三四百人,雖然他們有四門大炮,而突擊部隊隻有一百人。
……
江中島上,陳鳴看着岸上已經要結束的戰鬥輕呼了一口氣。ok了,真的ok了。
複漢軍在長江邊上拿下了一塊防禦陣地,有了一個落腳點,就有了将大部隊源源不斷送上岸的保證。當複漢軍成建制的登陸江岸後,當金雞坡的複漢軍有了兩個營、三個營、四個營……,更多地營頭之後,那就不是清軍來進攻複漢軍了;而是複漢軍去掃蕩清軍。
五天的時間就剩下了最後一日,陳鳴卻把握住了那絲勝利的機會。一天的時間很短暫,但這一天的時間裏他未嘗就不能奪下九江府。
“去探一探,黃捷那一部分到哪了?命令他們,午時前趕到江中島。”
南線的隊伍被陳鳴撤回來了,坐船回來。今天黎明的這一擊如果不能成功,南路打的再狠,三五天内也摸不到九江府的城牆。這裏的山太多了。
陳鳴則不會再往九江府投入力量了。黃正綱帶領的綠營眼看着就要進安慶了,陳鳴必須應對下遊而來的壓力了,這也就意味着他九江攻略的失敗。
而破曉時分的襲擊若是得手了,黃捷他們就更沒必要在南路白費力氣了,直接把隊伍拉到長江一線,這裏才是他們的用武之地。
……
“咕咕,咕咕……”
湖口縣衙,一隻鴿子撲棱着翅膀落到了一張大木闆上。上面灑落着谷米,一旁還有盆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