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痛恨背叛者。乾隆對于背叛者的手段很嚴厲,他的意思也很明确——荊州被俘一應旗人非國族也。也就是不再承認這些‘未能死節的忘本之人’是旗人了。
但荊州八旗是不是旗人,是不是真正的背叛者,乾隆一個人,或是說乾隆和少數八旗王公大臣們的看法并不能代表所有旗人。在北京城百萬八旗子弟的眼中,荊州旗人被俘了,那也一樣是旗人。因爲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樣的災難如果落到他們的頭頂上,他們也狠不下心來自我了斷了。
紫禁城裏傳出來的旨意讓整個北京都變得騷動,變得不安。
不管乾隆他怎麽去粉飾去說,全天下的人,旗人也好,漢人也罷,看到這一道旨意之後都能清晰的明白,乾隆爲了他的江山,徹底的将荊州旗人給抛棄了。
這對整個清廷的威嚴和威儀的打擊都是萬分沉重的。很多人,很多人漢人突然的發現,原來‘高貴’的旗人也就這樣。這對滿天下生民們的沖擊力是很大的,對于皇城根下的百萬漢民沖擊尤其大。連那八旗的些纨绔子弟,整日裏提着鳥籠不幹正事的人,這兩日嗓門都小了。
陳鳴和複漢将軍府的大名卻徹底的傳遍了全天下。也深深地印刻在了全天下人的心中。
滿清對之恨之入骨,民間卻各種看法都有。一些跪舔滿清的道學先生紛紛斥責陳鳴是喪心病狂,獸面獸心。倒也真的影響了一些百姓的看法的,因爲這個時代的識字率太差,太多太多的老百姓大字不識一個,人雲亦雲。尤其聽秀才舉人的,聽地主宗族的。而這些滿清通知下的既得利益者,對于陳家這個颠覆現在秩序的團體,當然是排斥了。但總有一些‘另類’的人不是?
高竟成在北京城朝陽門裏盤下了一個茶館,看他的姓氏就知道他是高家人。這個時候跑到北京盤茶樓,那自然的也是暗營中人了。茶樓的前主人是安徽人,跟人合夥做生意折了本錢,這才将茶樓出手。
要知道,朝陽門可是北京城的東大門。北京城中,除“前三門”外,就以朝陽門關廂最爲熱鬧。朝陽門關廂的熱鬧主要得益于京杭大運河。早在隋朝就已開通的這條大運河,在蒙古人統治的元朝就已經發揮着巨大的作用,成爲連接北京與南方各省的一條重要交通命脈。而朝陽門,正是離大運河北端重要碼頭——通州碼頭最近的一個城門。
離京南去的官員客商,或是由南人京朝觐、經商的官員與客商,都要在朝陽門經停。因此,朝陽門下往來客商川流不息,一片車水馬龍之景,各行各業的商人看到這巨大的商機,都争相在朝陽門關廂開設店鋪。更爲重要的,這裏是漕運糧食的必經之門,經大運河運達北京城的南方糧米,在東便門或通州裝車,通過朝陽門進城,儲存在東城的各大糧倉中。在這個地方經營一間茶館,雖不算什麽大生意卻也難能可貴。
北京内城有九個城門。按方位分又有東西南北四個城區,俗稱“四九城”。在有清一朝,北京城裏有“東富西貴、南賤北貧”的俚語。
蓋貴人多住西城,而倉庫皆在東城。而且東城多有巨商大賈和殷實之家居住,很富有的。
而西城區是貴人們住的地方,西城的宣武門内外以及西四等處,有許多的王府,住的多爲清朝的顯貴,因之稱“西貴”。南城多爲勞動人民和民間藝人。當年這些人被視爲下賤之人,所以有‘南賤’之說。而北城,因交通不夠發達,影響了商業的繁榮,這裏最貧。
暗營在城南城北城西或許也有暗探,但那都不關高竟成的事兒。他需要做的就是借茶館之利收集消息,外加甄别在京旗人的态度。
爲了在朝陽門裏安下身,高竟成改名換姓,不再是魯山人了,他拿的是洛陽的身份證,當然清朝不叫這玩意做身份證,它叫路引,高竟成是河南府城人氏。陳鳴還爲他取了一個新名——餘則成。沒人知道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在高竟成眼中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陳鳴完全是自得其樂,也就是自嗨。高竟成還有第一年三千兩銀子的經費。
今後的日子裏,餘則成不僅要成爲一個成功的茶館老闆,還要向着酒樓餐飲業、青樓女支館和戲園子方面進發,作爲一個與何華章定位差不多的暗探,将軍府在他身上會下大力氣的。
……
朝陽門裏的這家茶館叫四海升平,裏頭人來人往,彙聚了各色人物、三教九流,一個大茶館就是一個小社會。這裏頭每日彙集的消息很多很多,尤其那些提籠架鳥玩蝈蝈蟋蟀的八旗大爺,一般是很能也敢講話的。
高竟成每天彙聚起來的各類消息都能有幾十條,但被他通過暗線報到暗營然後轉回到魯山和陳鳴手中的消息,最最讓陳惠和陳鳴父子看中的就是滿清八旗子弟滋生的不滿。
是的,對于乾隆皇帝的決策,八旗子弟普遍接受不了。他們雖然是偶爾的發一句牢騷,可彙總到一塊,就顯得紮眼了。而且北京城裏的八旗子弟說道起陳家和将軍府,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現在的懼意暗生。
雖然這懼意不是恐懼将軍府推翻滿清的懼意,而是陳鳴禍禍旗人的懼意,但他們真的有些怕了。且在言辭當中,也把複漢軍從一開始的蠅頭毛賊升格成了禍害一方的逆賊巨寇。
北京城裏的八旗大爺已經普遍将複漢軍跟羅蔔藏丹津和大小和卓之亂放在一起評頭論足了,在他們的評價裏複漢軍對于滿清朝廷的傷害已經僅次于三藩、準噶爾了。而且将軍府搭建了自家的體系,搞出了軍政法三套班子,尤其是在政務這一塊,叫内閣,這格調真高。内閣,那是前明時候的詞了。雖然滿清和南北士林巨子對于複漢将軍府搞出的新體系紛紛痛斥痛批,但這掩蓋不了一個事實:
将軍府的逼格,上升了!
……
魯山将軍府裏,陳惠、陳聰哥倆坐在一塊,談論的話題正是高竟成傳回來的報告彙總。
陳聰現在是将軍府的别駕,将軍府内閣的三駕馬車之一,這又是漢代的官号了。另外兩架馬車是長史和治中,也就是内閣一正兩副三巨頭,再監理财政部尚書,堪稱位高權重。打虎親兄弟麽,陳惠對于陳聰這個本分的二弟,遠比陳鳴對他那便宜大哥放心。雖然現在的陳崗,陳鳴也很放心。之前動手搞他,那是因爲他頭頂上戴着個秀才的帽子。
有功名的庶兄,即使過繼了出去,在陳家這樣的小家族中對于年幼的嫡子,也威脅太大。家族話語權上尤甚。
陳聰不是将軍之下官職權位最大的人,但作爲陳惠很放心的二弟,一些話陳惠更願意跟陳聰說。
竟然被北京城裏的八旗大爺們看成了羅蔔藏丹津和大小和卓之亂這樣的‘禍患’,陳惠是暗自得意的。他和陳聰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爲什麽在石亮出兵荊州的時候,他們沒有趁機打下襄陽。要是這個時候襄陽落在了複漢軍手中,将軍府不就可以從陳鳴那裏把兩三萬被俘的旗人接過手來了麽。
陳鳴可以繼續輕裝上陣,繼續帶兵順江東去。将軍府也能最大限度的運用這兩萬多人,即使滿清朝廷真的給這兩三萬旗人除籍,隻把這些人當苦力也是不小的收益。
“可惜,真的是可惜了。如果有這些旗人在手,把他們往臨汝一拉……”陳聰歎聲道。将軍府現在在北面和東面受敵,壓力很不小的。不過陳鳴這個好侄子能想到把這些‘高貴’的旗人當擋箭牌用,也是夠毒的了……
換成一般人,即使對旗人恨極了,也頂多殺光殺淨,再不河蟹的蹂躏之。如陳鳴這般做法,真心是‘禍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