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繁星點點。這幾日武昌這邊都是晴朗的好天氣。
範時绶已經睡下,他的臉色跟一個月前比明顯差了很多。最近時候他吃不好,睡不好,高度緊張的神經一點點侵蝕着他的健康。
戰鬥不管對哪一方都有着巨大的壓力,區别在于哪一方有優勢,其主帥的壓力就會輕一些。陳鳴沒有見過範時绶,也沒有見過現在的陳惠,如果見到了他就會發現,這兩人都在被沉重如山的巨大壓力痛苦的折磨着。
或許還有點區别,将軍府好歹還有四萬武備齊全的士兵,還有長時間修築的據點防線。而武漢三鎮卻是一切稀松。在定長将大批城守營、撫标、督标的人馬派去襄陽和鄖陽之後,偌大的武漢三鎮就隻剩下三個陸勇營頭守衛。現在幾個月時間過去了,繁華的漢口鎮還是跟之前一樣沒有一道圍牆,漢陽縣城外也跟之前一樣不見一處工事,唯一改變的就是武漢三鎮的守軍,随着安徽兵馬的南下和阿爾雅江的回歸,再加上這一陣湖北官府招攏的民團練勇,武漢三鎮的守軍兵力達到了一萬五千人。但這有個鳥用?這一萬五千人裏,有超過一半是丢了魂兒的敗兵殘将和素質低下的民團。
不要說正面作戰,就是防禦作戰他們也很難給人信心。
這天夜裏,快馬殺到的騎兵營一舉将漢口鎮給端了。隔着漢江與漢陽對望的漢口,也隔着長江與武昌對望。平靜的夜色裏,突然火光沖天,殺聲震天,江邊守夜的清兵,尤其是漢口水師營的清兵,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漢口出事了。
這消息被急報到巡撫衙門。
範時绶夜裏睡眠質量很差,他睡覺很輕,稍微有點響動就能把他驚醒。房間外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一兩聲高叫,在房門被推開之前範時绶已經起身披上了衣服。
作爲一個有文化有修養,最主要是有頭腦的官員,範時绶看到來人的第一件事當然不是破口斥責,他臉皮繃得緊緊地,整張臉完全闆了起來,眼睛聚視,嘴唇民起,這是他緊張地表現。
“出了何事?”大半夜的來攪擾自己,一定是出事了。範時绶頭腦很清醒。
“大人,漢口,漢口被逆軍襲擊了……”
漢口不但被複漢軍的騎兵營襲擊了,而且被複漢軍的騎兵營完全控制了。那些停留在漢口鎮碼頭的近千艘大小船隻,隻有不到兩成的船隻見勢不妙逃脫生天。這些船隻多是小船,而且是停留在漢口碼頭外圍的船。
範時绶并不爲丢失漢口鎮感到意外和震驚,那個連一道圍牆都沒有的鎮子,就像荊州城外的沙市一般,根本沒法去守。複漢軍在沙市‘繳獲’了足夠他們吃上兩年的糧食,這還是大批的糧船早早逃離,而且冬季裏本身就是沙市米市的淡季。
當時薛士俨就不想保住沙市麽?那隻是做不到而已。他們能做的隻是讓沙市的老闆們早早逃開,盡可能的搬空沙市。就如這些日子裏的漢口鎮,武昌城裏的衙門也是這麽做的。
——搬空漢口鎮。
結果年前半個月不見動彈的複漢軍果然沒有坐視不理,一舉飲馬江邊,更糟糕的是控制住了幾百艘大小不一的船隻。
而範時绶更清楚的是——序幕拉開了。複漢軍馬隊的出擊就意味着他們進攻的開始。
兩天後大部隊出動的複漢軍拿下了漢陽縣城,駐守那裏的三千湖北綠營和一部分安徽綠營,敗得毫無反手之力。陳鳴這是徹底的飲馬長江,與武昌城隔江相望了。
嶽陽水師已經趕到了武昌,他們加上漢陽協的漢口水師營,兩個營頭八百左右的水兵,三十多艘戰船,最大的不再是唬船和哨船,而是嶽陽水師營帶來的兩艘橹槳船。陳鳴嚴重懷疑那倆玩意兒究竟是不是戰船,個頭比唬船和哨船還要大,但上頭連一門小炮都看不見。
這麽大的個頭,要是戰船的話,不要說小炮了,五六百斤的‘大炮’也能扛動。但這兩艘在陳鳴眼中屬于嚴重落後于時代的橹槳船,偌大的船身似乎都是用來裝兵的。
兩個水師營是清兵守衛武昌的第一道防線,複漢軍不是太平軍,後者由南向北,陳鳴卻要由北向南。陳鳴要拿下武昌,首先需要渡過長江。
長久以來陳鳴都在思考着一個問題:如何去打水戰。在敵我雙方戰船檔次相同的情況下,複漢軍即使有足夠的火炮,也隻能在船上運着,而不是真正的配到船上去作戰。
民船是承受不住真正大炮的後坐力的。再大的船隻,在木頭質量和船體結構的雙重影響下,可能兩炮剛打完,船底就被震得漏水了,或是甲闆被震得裂開縫了。
跟一戰二戰時候民用船改軍艦的最大問題一樣,防禦力嚴重的不足。
再一個,陳鳴可不想讓自己手下的水師變成一支曆史上的湘軍水師或是太平軍水師那樣的舊式船隊。他根本就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就搞什麽水師,人手或許有,船隻質量嚴重不符。現在陳鳴要的就是一個暫時可以拿來用的替代品。
所以,思來想去複漢軍現在能夠被‘水師’排的上用場的隻有手榴彈和幾十斤重的虎蹲炮。大炮不需要考慮,複漢軍在漢口碼頭‘征用’的數百艘船,最大的雖比長江裏的那兩艘橹槳船還要大,陳鳴卻不會冒險的用那東西承載大炮。
對岸的清兵在江邊大堤有立寨,但那隻是一個點,武昌城并不好打。山多水多,崗嶺起伏,湖河交錯,外扼地理要沖,内依地勢險阻,曆來這裏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這一切的先決條件是守軍能夠上些檔次。
在複漢軍控制漢口、漢陽之後,大炮在江邊一擺,清軍兩個水師營都不敢在長江水道中心走了。【武漢段長江最窄處隻有一公裏左右】滿清手中是還有不少能打的部隊,可他們都不在武昌啊。
陳鳴對于發起渡江作戰的信心很足,他認爲隊伍在江對岸找到一個立足點,然後迅速向那裏彙聚部隊和作戰所需物質,從東向西的展開進攻,攻奪武昌的難度要比拿下江陵城輕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