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鐵寨。
一處位置僻靜,裝飾的卻很到位的小院。小客廳裏,居中坐着的黃老太太神情惘然,左手坐着的高氏,神情懵懵,兩道目光注視着李小妹那張喜笑顔開的臉上,根本聽不到她的嘴巴裏一張一合的在講什麽話,隻看到李小妹那張嘴在動啊動啊。
開窗是碧樹紅花,門前是千嬌百媚。作爲老太太的養身之地,這座小院修的很不錯很不錯。
每天高氏都要來給老太太請安,陪着坐一坐,唠一會兒話。李小妹也是要來的,隻是時間上比不得高氏這麽有規律,普遍要晚些,她畢竟還有個寶貝孩子要操心。
今天李小妹是來的早了。老太太和高氏都有些小驚訝,但更讓她們震驚的是李小妹随之道出的‘大喜事’——陳家軍大敗官軍,然後一路追殺到魯山縣城下,5000官兵和民團隻有千把人逃進了城中,再之後陳家軍再接再厲很輕易的就把魯山縣城拿下了。
老太太和高氏都懵掉了。
好半天回過神來,老太太又是高興又是擔憂。打一生下來就活在滿清統治下的老太太,對于滿清官府和滿清朝廷的敬畏之心是很重的。之前的五千兵圍剿就讓她老人家好一陣睡卧不甯,現在陳家軍不但打敗了那五千官軍、民團,還随之攻下了魯山縣城,這是赤果果的造反,下一回來圍剿的兵馬可能就不是5000,而是50000了。
老太太即爲這一場仗的勝利感到高興,又爲下一次要面對的局面而憂心。
而高氏與老太太的想法也如出一轍。
“孫媳婦,這不是什麽好事。咱們家這事兒鬧得太大,下一次來圍剿的官軍怕要更多……”心裏面好一陣憂愁的黃老太看着李小妹喜滋滋的臉,心裏面不是個滋味,這小妮子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愁呢?
“奶奶,娘。這外面的大事是男人們的事兒,咱們女人,嫁狗随狗嫁雞随雞。他們男人要是有本事,能一舉打進北京城,咱們就跟着去享享這天底下最尊貴的福。他們男人要是沒本事,被官軍捉到了砍頭,那咱們就陪着一塊死。”李小妹想起那日陳鳴的話,笑的很燦爛。
“自打咱們家在土門集殺了南陽鎮的參将和那麽多官兵、衙役,還有常瑞那個狗官,咱們家就徹底回不了頭了。大清朝要是不亡,這反賊的名頭就會戴在咱們家頭上一輩子。
要怎麽去做,要怎麽去幹,我不懂。女人們不懂,那就看着男人們去做吧。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黃老太和高氏看着孫媳婦、兒媳婦半響不語。
此時的鐵寨已經一片歡樂。當然,如七公、九公這些老人會如黃老太那樣在高興之餘又憂心忡忡,但對于大多數的人來說這就是個大喜事。這是讓很多小輩人都快要‘精神不正常’了的大喜事!
5000官兵和民團都被陳家軍打的稀裏嘩啦一敗塗地,在很多人的腦子裏,陳家的實力俨然已經是‘一方之霸’了。他們的見識不夠,也不會知道陳鳴的志向有多大,很多人至今都把陳家當土匪山賊,而不是‘反賊’。所以他們隻有高興,高興,再高興。對于他們這些依附陳家過活的人群來說,陳家越強大,他們越安全呐。
而還有一批人,聽到這一消息後暗暗傷神。他們就是陳家軍的俘虜。這些人上了山後也沒遭受什麽苛待,吃能吃飽,睡也能睡好,就是每日裏不停地幹活幹活,一個月隻有一天的休息日,那些農民佃戶出身的鄉勇民兵當然能夠堅持,可是綠營兵和地痞流氓、打手護院,這些人就一萬個抱怨了,對比他們原先的日子,這山裏的生活就太苦太難熬。
還有十多個光頭大和尚。
少林寺出動了三十名武僧,但人流當中三十人被沖得七零八落,跟在淨空大和尚後頭沖到南口的隻有七八個,再加上西口裏的幾人,被陳家軍抓到的隻有十四個大和尚,剩餘的十六人也不知道是都從北口沖出去了,還是有人葬身火海了。
眼下的這十四個和尚一樣要在礦場上幹活,十四人一劈兩半分在煤礦和鐵礦場,再加上礦場工人的分組,和尚與和尚之間一天到晚都不見得能碰上一個面。這礦場勞動量之大,可比他們在少林寺練武打坐要累得多了。
而且随着他們對于‘工作’的逐漸适應,每天規定的工作量也在不住的增高。這些俘虜一天到頭累得都跟狗一樣,晚上下工吃了飯之後,很多人往鋪蓋上一躺,就直直的睡到第二天天亮。
“阿彌陀佛!”淨空和尚宣了聲佛号。眼睛裏有一抹自嘲閃過,自己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5000官兵和民團都能一舉打崩了的陳家啊,自己竟然那般自信的就裝上去了。
害己害人,害人害己!
……
許州,依舊隐身在暗中的陳光接到了陳惠發來的最新的指示。鄖陽,布局鄖陽。陳惠要他盡可能的與鄖陽大山中的流民溝通關系。
這可是一個很難的難題。陳光對鄖陽毫無了解,而陳惠給他配來的幾個助手中有高家子弟,他們對南陽府倒是頗有了解,可對比南陽府更往南的鄖陽就所知無幾了。
所以這一問題要解決,必須從長計議,必須下大功夫。
陳鳴沒有插手魯山的行政,這方面陳惠更有手段,而且陳家現在的盤子還太小,還不到陳鳴伸手政治的時候。他隻是給陳惠提一個建議——司法獨立。
前者是中國古代政治中的一大弊害——尤其是明清時候八股當道,當官的人說起四書五經頭頭是道,可有多少人真正懂得律法呢?特别是那些剛入官場的新人,錢糧刑名全靠的是師爺。
别的不去說,就以陳鳴最熟悉的魯山縣爲例,從最早的嶽文海到之前的常瑞,然後是現任縣太爺,就沒有一個通曉《大清律》的,就沒有一個能自己拿起算盤啪啪撥打的。隻是眼下陳家的盤子太小太不穩定,說稅務就贻笑大方了。陳鳴隻點出了司法!
他知道,自己老爹在魯山縣衙門待了很多年,對裏頭誰有沒有本事,有什麽本事,肚子裏清楚地很,如果剝離縣衙門的司法權,該找誰來當這個官合适,陳惠門清!當然了,那人願不願意就要另外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