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淺并不知道發生在濱城指揮部裏的這些事情,他隻是一個小老百姓,這幾天一直是在頂樓天台上過的。這裏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北面的牆是不是被攻破了,如果蟲子過來了,自己還有機會第一時間騎自行車跑。
家裏的東西不需要太擔心,樓長孫大媽征求了這棟老樓裏所有住戶的意見,把一樓的鐵門用二樓老李家的舊衣櫃給堵住了,想出去的人要從一樓半的樓道窗戶那踩梯子下去,每次有人負責把梯子收回來,這樣樓外的人也就進不來。
孫大媽跟居委會打了招呼,派粥的時候由兩個人把全樓人的份兒領回來,領粥的活由樓裏幾個年紀不大的男人輪着幹,孫大媽次次都去,因爲要防止領粥的人“貪污”,也難爲這60多歲的老太太次次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張繼淺本來不太需要這些稀飯,但是爲了不引起人的懷疑,還是擔負起了領粥的活,再說多點吃的也比沒有好。
端着望遠鏡瞅着牆,是一個很沒意思的事情,但張繼淺的做法得到了挺多人的認同,比如孫大媽。大媽說小夥子很有主意,這樣的監視是應該的,如果有情況就叫二樓老李家,一樓老王家把家裏的舊冰箱舊家具都搬下去,把門徹底堵住讓蟲子進不來。張繼淺本來想說要是牆破了把全樓的人拿去堵門都不夠,但是想想沒說,人總要有一點希望才好。爬頂樓的做法得到了鼓勵,孫大媽安排樓裏的鄰居們輪流幹這活,隻要有情況就扯着嗓子喊。現在和張繼淺一起“監視蟲子”的是對門兒段姐。
段姐和她老公都姓段。叫段姐有點不尊重人,因爲段姐家的女兒都和張繼淺差不多大了,應該叫段阿姨。但是張繼淺快三十了,稱呼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叫阿姨又顯得太老,就一直段姐段姐的瞎叫着。災難發生時,段姐的老公在外地,後來手機聯系不上,一直到現在。
“小張兒,你看我們家段楠咋樣?”在房頂上一坐就得是幾個小時,張繼淺和這些鄰居也沒啥想說的。兩個人無語了挺久,段姐忽然沒頭腦冒出來這一句。
“恩?挺好的啊。”
段楠是段姐的女兒,比張繼淺小幾歲,在銀行工作。父母去世前,段楠一直是張繼淺爸媽口中的“人家孩子”,學習好、聽話、考進了銀行,工作體面。張繼淺是一個在家碼字寫小說的,在周圍人眼中是典型的“在家呆着沒個正事兒”,每次父母絮叨他時,段楠都是最好的教材。“你看看人家段楠!”是張繼淺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後來一場車禍,家裏再也沒人絮叨他了。
“小張你是不是一直沒對象啊?”
“恩。”自己一個寫小說的窮鬼,有個屁對象,張繼淺心裏嘀咕着。
“我們家段楠也沒對象呢。”
沒有就怪了,這小丫頭好幾次被車送回來,自己在樓下都撞見過,那不是對象?
“哦。”
“要不然,你和我們家楠楠試試?我一直覺得你這小夥子挺好的。”
鄰居們對自己這個“坐家”是什麽評價,張繼淺還是很清楚的。這個“銀行工作孩子”的媽媽,能看得上自己一個無業遊民?
“段姐,你看現在這情況,能活幾天還不一定呢,哪有心思尋思那些呢。”
“我看那些當兵的能守住,那牆那麽高,在上面拿槍打,什麽蟲子能上的來?這以後啊,社會還得和之前那樣,銀行都能重新開門。”
銀行都能重新開門兒?言下之意是你家段楠還能回去上班呗?這些話張繼淺就在心裏想想,沒必要和一個鄰居争這些,隻是說了一句:
“沒那麽簡單呀,如果一堵牆就能守住,部隊就不會總開炮了。”
段姐依舊沒有停嘴的意思。
“我們家段楠也說對你印象不錯,咱們還是鄰居,要不然你倆處着試試呗?”
這話說的張繼淺有點來氣,雖然因爲一些稀奇古怪的原因擁有了念能力,但是張繼淺骨子裏還是一個普通人,一年前的他還是一個天天坐在電腦前碼小說的家夥。對自己印象不錯?糊弄鬼呢。
“我就是一個無業遊民,你們家段楠在好單位上班,經常有人開車來接呢,我倆不合适。”這話說出來酸溜溜的,張繼淺對這個鄰居家的女孩并沒有意思,隻是經常被用來做比較的對象,心裏總有點難受。
“哎呀,你看你說的,什麽好單位不好單位,現在不都是沒單位了。”
“段姐,你要是有啥事兒就直說吧,關于處對象這事兒我現在真沒什麽考慮,況且段楠也不一定樂意吧。”
“那我就直說了小張,家裏吃粥吃了幾個月了,一點存糧都沒有了,你看你那糧食富餘,能不能勻我們娘倆一點。現在這世道誰也不準以後的事兒,年輕人找對象找一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就行,條件什麽的都不重要。”
又是老實人背鍋,張繼淺剛想反駁,忽然猛的轉過頭。
“誰說我家有吃的了?我家也沒存糧啊!”一時沒控制住情緒,音量一下有些大。
“咱都是鄰居,互相照顧照顧呗。姐能看出來,這要不是孫大媽叫人去統一領粥,你看你去過幾次啊,每次回來分稀飯多點少點你也不在意,一看你就說沒挨餓,要不少給一勺都得算計啊。”
張繼淺一下醒悟過來,段姐說的對,原來要求每個人排隊領粥的時候,張繼淺覺得浪費時間,不如趁那機會練練念能力,所以很少過去。現在用大桶把粥擡回來,孫大媽給家家戶戶分,誰家多了點少了點鄰居之間也是計較不斷,張繼淺吃喝充足對這些不在乎,從不去和人争。本來以爲自己挺低調,沒想到還是被有心人看在眼裏。
“那個,段姐,我…”
“你放心,我不和别人說,你看咱們都鄰居這麽久了,你能幫幫就幫幫呗,以前我們家段楠是處了幾個對象,可你看現在,什麽處長行長不都一個樣麽,哪還分什麽窮人富人。”
說到這段姐也覺得自己說的挺不合适,這話等于明說了,如果沒有這災難,自己根本看不上這窮小子。話已出口也不能收回來,就閉嘴不再說了。
張繼淺沒說什麽,繼續拿望遠鏡看着遠處的牆,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圍牆頂端亮着的探照燈看的很清晰,畢竟這是這個斷電城市裏不多的光源。張繼淺心裏不能平靜,自己自以爲低調,在鄰居眼中卻已經成了土豪。怎麽辦?給她吃的還是拒絕,如果不給,她會不會說出去?想着這些,心思也就不在正事兒上,連天上過去的幾架軍方直升機都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