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寶和馮媛那邊的很多人不願意學習中醫,就是門檻太高,一本本醫書,行文晦澀難懂,還有很多字不認識。
想學明白,隻看别人翻譯過來的還不行,要自己去研究,就是說要把中醫方面的書看懂、看通,需要具備相當深厚的中文底蘊。
有那工夫都學了多少醫學術語了?做過多少解~剖了?學完那裏的一本書,都能結業一門課了,甚至是結業兩三門的了。
所以很少人有願意把精力用上此上面。
然,如今宋朝的人必須要學。
‘黃帝素問宣明論方’這八個字,關郎中自是認得,隻一看字,便覺得著書的人口氣不小,看名字,知道是專門論黃帝内經中素問的,而‘宣明’二字即是表示不藏私,也是底氣。
是說我告訴大家我所想的論過的方子,大家都可以看,更是說,我敢拿出來讓大家看,自然是證明它是對的。
若換成别人拿出來這本書,關郎中會撇嘴,不過書是張勇送至的,他可不敢小瞧了。
“哼!好大的口氣。”站在旁邊的小周醫生又不瞎,關郎中捧着,他當然能看到,八個字入眼,他的心中就不舒服。
居然有人敢随便論黃帝内經素問,口氣不小,膽子也不小。
“住口,休得多言。”老周連忙喝止兒子,他還指望看一看呢,說出的話難聽,關郎中就不會把書借過來,哪怕是眼下,想從關郎中手裏借,一樣很難。
别看書上寫了‘宣明’二字,告訴大家可以看,但關郎中未必會宣明。
程醫生一瞬間忘記了癢癢和呼吸問題,他眼巴巴地望着關郎中,不時看一下對方手上的書,那書漂亮,外面瞧着是帶着暗紋的草綠色的封面,而應該是縫線的地方那裏是一條深藍。
字的周圍是黃色的框框,字是黑字,從上到下,八個字——黃帝素問宣明論方
都不用看内容,隻看封面,便叫人賞心悅目,也能猜出此書很值錢。
關郎中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别的東西,他把書放到面前,用鼻子使勁吸吸,香,真香。
随後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一頁,微微一愣,再次大量起手上摸着的紙,從來沒見過的,而且那字不是抄上去的,是印上去的,隻是不曉得使了何種墨,每一個字都那麽清晰。
忍不住,他讀上了:“黃帝曰∶善言天者,必驗于人。善言古者,必合于今。善言人者,必厭于己……”
一開篇就不一樣,小周皺眉頭,其他三人靜靜地聽着。
時間就這樣流逝,當關郎中翻了五頁,也念了五頁之後,外面忽然有人喊:“關郎中,快來看看,崗東村的二猴子骨頭斷了,關郎中……”
“來了,這就來,快,擡我那去。”關郎中一聽有病情,把書一合,便往外跑,他可不會遞給旁邊的人,剛才念了五頁都後悔了,萬一徐寶不讓外傳呢,一不小心給讀出來了。
屋子裏的四個醫生咬牙切齒,恨不能那人直接死掉,關鍵時刻,受什麽傷呢。
“聽着有道理呀。”黃醫生回憶着方才的内容,颔首說道。
“乃杏林高手。”程醫生跟着說道。
老周和小周緊蹙眉頭,沒聽懂多少,很多是聽了,但是還沒有在心中驗證一番,卻也把寫書之人驚爲天人。
他們反應沒錯,人家書的作者是學這個一生,而且是立起一個門派的,看着一本書的重量不大,但裏面的東西分量可不輕。
黃醫生緩過勁兒來,看向小周醫生,問:“這就是你說的隻能用不知哪尋來的藥救人的徐寶拿出來的東西,你還有何話可說?我要回太醫局告你。”
旁邊繼續讓藥童給擦身子的程醫生同樣怒目圓睜,先不說徐寶過來救自己的娴熟手法,就說這一本書剛才關郎中念的一些内容,便叫他崇拜起徐寶了。
“他,他的書,許是也從别處尋來的。”小周辯解。
“他能尋來書,你我等人卻尋不來,他能尋來,難道他不會學?你當他不識字?沒聽張勇說麽?讓關郎中先看着,以後還有很多,你給我找來一本。”
黃醫生顯然不會輕易放過小周醫生,他可不認爲又有手法,又有好藥,又有好醫書的人會不懂醫。
他自然不曉得,如此想就對了,徐寶确實不懂,給他書他也看不過來,但别人不知道啊。
小周醫生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也想不到徐寶是一個隻能提供書的人。
“是我父子二人錯了。”老周知道如何說,直接承認錯誤,他明白,說得越多,錯得越多,反正自己父子兩個人又沒有真的說徐寶不會,隻是強調了徐寶的藥好。
沒錯,自己二人沒說錯,徐寶的藥确實好啊,尤其是方才那個嘟嘟跑來時拎的包,裏面的藥,估計隻要程醫生還有一口氣在,就能從閻王爺那裏搶回來。
“是不是要回太醫局說說?那書……”黃醫生小聲地詢問三個人,藥童就可以無視了,沒話語權的。
“先與徐寶說,他答應了,我等再回太醫局說。”程醫生提出自己的考慮。
小周這時又反對:“若我說,直接回太醫局,徐寶敢不給,讓翰林院來要。”
“翰林院來要就能要到嗎?”小周的話音剛落,門口出現一人,冷聲說道。
“誰?”屋子裏的人吓一跳。
“宋祁。”來人自報姓名。
“宋子京?”程醫生突然問一聲。
其他三個人不知道,藥童更不知道。
程醫生止住給他擦身子的藥童,連忙起身穿衣服,他知道,他去過宋府,有幸陪着翰林醫官院的人去的,宋祁現在正在天章閣當侍制,還有國子監的身份,他哥是宋庠,參知政事,宰相。
對于程醫生來說,這些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怎麽過來了,對方應該陪着官家才對。
再一想起方才對方說的話,程醫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悟了,一定是皇上派來的,之前已經派來一個送戰報的了,如今再派來一個天章閣的。
這說明一個事實,徐寶可以直接通天,小周還想找上翰林院壓徐寶,開玩笑啊。
“聽聞諸位醫生說什麽書,還要叫翰林院出動。”宋祁質問道。
他刻意強調下醫生二字,‘生’就是‘生’,此醫生非徐寶那邊的醫生,真要比較是那邊醫學院的學生。
程、黃二人看向老周小周,老周歎口氣,說道:“哎~~是有本書,醫書,叫黃帝素問宣明論方,很好的一本書,徐寶拿出來,給了關郎中,我等聽了幾句,多有不明之處,想要細學,卻不可得,又不敢與徐寶讨要,故此……”
“不敢就對了,警告你們,不要打徐寶的主意,徐寶在哪?”宋祁很不客氣地說道。
“出去了,回他自己的房子了吧,他那裏不讓别人靠近,說是宰相來了都不準。”小周到現在還不知道對方是誰,所以玩心眼。
宋祁冷笑一聲,說道:“那是自然,即便是我兄到此,也要候着。”
說完,他往外走,外面還有四個人等着他,一同來的,武官。
“他兄是誰?”小周納悶地嘀咕一句。
“宋庠,嗯~!當朝宰相。”程醫生給出答案。
小周:“……”
宋祁找到徐寶和馮媛時,兩個人正帶着關郎中給崗東村的二猴子做手術,二猴子的右小腿骨折,開放性的,被一個石頭條子給頂的。
關郎中能處理,但是處理完二猴子以後那腿也就完了,所以馮媛親自上陣,她還沒學多少呢,屬于拿鴨子上架。
好再二猴子的骨頭很完整,沒有一大堆碎的,僅僅有幾個很小塊的,可以拼進去,其他的無所謂。
手術由馮媛做,動用了手~術~刀,其實還應該打鋼~闆,但是沒那條件,隻能讓人家自己多小心點。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徐寶和馮媛就越發現自己那邊的醫生多麽偉大。
因爲這種手術對于人家來說是小~手~術。
可是放在兩個人身上,屬于大~手~術。
先是進行了局~部~麻~醉,然後馮媛按照自己學的那點可憐的知識給切開,随後是骨頭歸位,止~血~鉗、擴~口~器都用上了。
她帶着口罩,額頭上的汗不停地出,唯一值得稱贊的是她的手穩。
“擦汗。”宋祁到了外面就聽到裏面的聲音,一個女子的,少女。
他沒明白是什麽意思,想進去看,村民卻阻止他。
裏面的徐寶連忙用小紗布給馮媛擦汗。
“止~血~紗~布,清~創。”馮媛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色~彩。
徐寶深呼吸,然後咬咬牙,去給傷口用紗布壓制血流出,并且清理傷口中的贓東西,心裏不停地對自己說着‘無所謂,就當對方不是人,就當是當大頭兵時抓自己的人,那時自己也參與過,不用管受傷的人,不管,反正他麻~醉了’。
兩個人就這麽合作着,愣是把二猴子的骨折給歸位了,然後就是縫合。
挂着消~炎~藥,給二猴子上夾闆,整條腿都不讓動了,就算如此,也要看運氣。
創口不大,換到他倆那邊,人家做四十多分鍾就夠了,不算麻~醉時間和其他準備時間。
但換到兩個人身上,就是三個多小時,加上别的時間,已經下午了,中午飯都沒吃。
關郎中在旁邊看着,都看傻了,他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手術,他覺得自己的醫學生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徐寶和馮媛則是一副虛脫的樣子。
“我回去一定好好學,然後把企業的錢拿出來一些,選兩個醫院,專門獎勵給外~科~醫~生,每做一台手術,就獎勵他們一份錢,真不容易呀。”
馮媛擔憂地看着二猴子那算是固定住的腿,說道。
因爲這個治療還沒結束呢,後續還有不少事情,尤其是藥物,以及随時觀察。
但她很有成就感,在她那邊,她是沒資格參與進去的,可放到這裏,她不上别人誰能上?
徐寶呼哧呼哧的,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邊起身往外走邊說道:“剛才誰在外面喊?不想活了是不?”